崔启昌
春天,崭新的景色涂绘在乡间的坡野里,这种好看的景色似乎跟城市没什么关系。城里的春色单一,单一到只能从人们的穿着上透露信息,尤其年轻的女人们,天尚冷,就嚷嚷着争穿薄衣短裙,花枝招展起来。除了这些,城里的行道树们吐芽染绿也不如乡间,总显得慵懒且迟滞。还有,专门重修过的城中河,其冰冻开裂的动静也来得晚,等真的有了那些清脆的冰裂河開的声音时,乡间的河水早已是潺湲流动好些日子了。
乡间的明媚春色是从村南梢儿张大姨家的鸭圈里最先展扬出来的。憋屈了一个冬季的老鸭子们长时间没近河亲水,原本好看的羽毛上沾满了灰土跟污物。自东南方向滑来的一缕风,猛地让满圈的鸭子们激灵起来。“嘎—嘎—嘎—”一鸭鸣声,全圈鸭子都在欢快、亢奋且悦耳地合唱。乡间春的帷幕悄然开启。
乡间明媚的春色是从庄户人家菜畦里萌发出的一对浅绿的小叶芽儿开始的。头年秋里种下的当“香粮”用的葱儿烦透了冬日的束缚,未等残雪消融,便懵懵懂懂地顶着年前枯败的碎叶拱裂地皮探出头来,那抹绿得可人的色彩,那副娇羞得让人不忍触动的模样,向外界说了一个久盼的消息:春来了!
乡间明媚的春色是从村南梢儿崖头上深绿色映春条子中绽放出的醒目的黄色花朵开始的。北来的风掺杂着寒意,在村中的胡同、街巷里横冲直撞时,崖头上年年繁殖的映春花便动了吐露花苞、溢彩漾艳的心思。风转换到东南方向徐徐而来,轮过几个昼夜后,早起的村人就能从深绿的迎春条子中陡然见到若干鲜嫩且叫人萌生爱怜的迎春花了。这时,只要留心,你会在村子街当央,或者村边、村口见到村人的脚步匆忙而又踏实;你能听到村子里鸡鸣、狗吠、羊叫、牛哞的动静,大而清脆,响亮而悠长。浸在冬里的村子竟让几朵、几簇、满崖头的映春花叫醒了。
就乡间而言,早春时节呈现的春色其实是有些单调的。不过,这都是短暂的。放缓心情,任趋暖的东南风再多轻拂几日,等河边垂柳摇曳的枝条上拴满一串串毛茸茸的小芽苞儿,等村外坡岭上萌长出一墩一墩白蒙蒙的饽饽蒿子,要不干脆等到村中潺湲流动的小河里有青蛙的响鼓敲起来,或者及至村南池塘浅水处冒出尖锥子一样的芦苇芽儿,这个时候,乡间的春色就越发好看,越发暖了,春色彩图上的油墨就丰盈了,色彩就明艳了,所融合的内容就叫人应接不暇了。
赶牛扛犁的村人是乡间一抹亮眼的色彩。勤快的村人步履匆匆,膘肥体壮的牲口扬蹄而走,路边地气升腾,复苏的田间散发着沁人的泥土芳香,布谷鸟在稍远些的林子里殷勤地催唤着。春耕备播呢,农时容不得懈怠。犁起的地,整好的畦,像是为几天后下播的种子备好了的产床,像是为秋收编好的摇篮,这是一些灵动且活跃的元素,洇浸在乡间的春色里。原本静态而略显单调的乡间春色,因为这些元素的融入,内容一下子宽泛且厚重了若干。
给乡间春色添加浓墨重彩的是辛勤、淳朴的农人。春耕时犁过的地、整好的畦恰巧淋了场正好的春雨,次日,暖阳照了,地温随之爬了上来。一年之计在于春!农人们铭记着先人教诲,怀揣着对新年景的向往,各自往责任田里走去,让脸颊上沁出的汗珠子连同一粒粒精挑细选的作物种子融进沃土里……这番情景,应该是乡间春色里尤为亮眼的部分。村人们晓得,春日里,只有把勤劳、智慧和对土地、对自然的爱与感恩交融一体,才能调出最合适的油彩,乡间春色里有了这些油彩,乡村才会绚丽多姿,富有希望。
渴望趁着正好的时光回到老家,去往滋养过我年少时期的乡村坡野,迎着拂面春风,沐浴着暖意融融的春光,认真地多看几遍那些曾经熟悉的土地与草木,多听几回村子里溢散出的充盈着乡韵乡情的各色动静,再闻几遭村里街巷上、胡同里、庭院中、圈舍旁弥散着的或香或臭的庄户味,从而加深对乡下老家的印记,也增加些许对乡村振兴的期待,更增添几分每年春至便愿沐浴一坡春色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