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产负债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影响研究
——基于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CHFS)的实证分析

2023-09-21 01:36徐宏泉杜超本杨思怡
西北人口 2023年5期
关键词:资产负债户主资产负债率

徐宏泉,马 勇,杜超本,杨思怡

(1.甘肃省委党校/甘肃行政学院,730071;2.国网甘肃省电力公司,730000;3.兰州大学 经济学院,兰州 730000)

一、引 言

贫困,一直以来都是世界关注的焦点话题,我国也始终将脱贫减贫作为政府工作的一大重要任务。经过8年持续奋斗,我国历史性地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但是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带来了长时间的停课、停工、停产,我国经济受到了严重冲击。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发布的《中国家庭财富指数调研报告(2020Q1)》显示:受疫情影响,低收入群体和自由职业群体的工作稳定性下降,工资性收入严重下滑,家庭财富明显减少,其中家庭财富减少很多的家庭占比达到了18.9%①资料来源: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蚂蚁金服集团研究院,《疫情下中国家庭财富变动趋势--中国家庭财富指数调研报告(2020Q1)》,https://chfs.swufe.edu.cn/__local/D/6F/40/5AB1D1B2FFEF898298C750AA8B5_A24 FF938_170ECD.pdf.。这部分家庭极有可能因为疫情的影响陷入贫困。2022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要求“坚决守住不发生规模性返贫底线”,家庭的返贫问题需要引起重视。而脆弱性是未来陷入贫困的概率,是对贫困的事前测度[1]。因此,研究家庭的经济脆弱性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此外,我国居民的资产负债情况也不容乐观。伍戈(2023)[2]展示了世界其他国家与我国居民资产负债的对比情况:澳大利亚、加拿大、新加坡、德国、美国等国家的居民资产负债情况都处于不同程度的改善状态;而日本、韩国、马来西亚等国家的居民资产负债状态虽在恶化,但其恶化程度远不及我国,我国居民资产负债的恶化情况是最严重的。《2021年度中国杠杆率报告》②张晓晶、刘磊,《“三重压力”下杠杆率或将步入上行周期——2021 年度中国杠杆率报告》,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季度报告,http://www.nifd.cn/SeriesReport/Details/3193.显示:中国居民部门杠杆率是各部门中攀升最快的,从2000年的不到5%增长至当前的62.2%,居民部门有较大的杠杆风险。作为我国宏观经济运行重要的组成部分,居民部门一旦发生偿债危机,会直接影响到整个宏观经济的稳定,因此研究我国居民的债务情况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研究居民家庭的债务情况,不只是关注家庭负债的规模,家庭的资产配置方式、家庭的负债用途等均值得关注。拥有相同负债量的两个家庭陷入债务危机的可能性不同。家庭持有更多流动性较强的资产还是实物资产、家庭负债是为了投资还是消费,这些都会对家庭的偿债能力产生影响。

基于上述情况,本文从资产负债视角对家庭经济脆弱性进行研究。

二、文献综述

现有的关于资产负债与家庭经济脆弱性的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个方面:对我国居民家庭资产负债结构的研究、对经济脆弱性度量的研究以及对家庭经济脆弱性影响因素的研究。

(一)对中国居民家庭资产负债结构的研究

对我国居民家庭资产负债结构的研究可以大致分为两个方面:研究居民家庭资产负债结构现状及其成因、研究居民家庭资产负债与其他经济变量的关系。

陈斌开等(2011)[3]研究了我国城镇居民家庭资产负债结构的成因,结果表明:户主年龄、健康状况、受教育程度、家庭收入、家庭人口规模等不仅是家庭是否拥有资产负债的决定性因素,也会影响家庭的资产负债额。谢绵陛(2018)[4]利用CHFS2015的家庭金融调查数据,运用多变量Tobit方程系统方法,联合估计了家庭资产负债的决定因素,结果表明:家庭净资产的年龄分布不符合生命周期理论预期的倒U型结构。何敏等(2022)[5]研究了我国居民家庭资产负债结构和家庭财富之间的关系,结果表明:家庭资产中金融资产占比越高、家庭的资产负债率越高,越不利于家庭财富的增长。

(二)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度量

现有的研究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度量有三种代表性观点。第一,预期贫困的脆弱性(VEP),脆弱性是通过计算家庭在未来陷入贫困的概率估计出来的[6],这是一种事前的测度;第二,风险暴露的脆弱性(VER),如果家庭在遭遇负面冲击时现有消费水平迅速下滑,则称该家庭是脆弱的,这是一种事后估计[7];第三,期望效用脆弱性(VEU),以均衡效用水平与期望效用水平之差衡量脆弱性[8]。本文采用VEP指标,因为该定义具有以下优点:第一,具有前瞻性。在现有的三种代表性观点中,只有该定义涉及了家庭未来的情况;第二,该定义使用截面数据,避免了较早年份数据缺失的问题。

(三)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影响因素

目前,学者们主要从宏观和微观两个视角来分析影响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因素。

金融制度、社会保障、贸易开放度、公共事件冲击等宏观因素会对家庭经济脆弱性产生影响。张栋浩等(2018)[9]采用2015年的CHFS数据,研究金融普惠和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关系,研究表明金融普惠可以显著降低农村家庭的经济脆弱性。彭继权等(2019)[10]借助2016年湖北省农户实地调查数据探究土地流转对农户贫困脆弱性的影响,发现土地转出能够有效降低农户的贫困脆弱性。林文等(2014)[11]的研究发现贸易开放度对我国农村居民家庭贫困脆弱性的影响是显著为负的。樊丽明等(2014)[1]研究中国公共转移支付对家庭贫困脆弱性的影响,发现公共转移支付对慢性贫困和暂时性贫困的脆弱性没有影响。周利等(2022)[12]研究了在新冠疫情这一重大突发公共事件的影响下,家庭收入不确定性增加对于经济脆弱性的影响,结果表明:收入不确定冲击对家庭经济脆弱性有显著为正的影响。

居民家庭的微观经济行为也会对其经济脆弱性带来影响。斯丽娟(2019)[13]采用2016年CFPS数据实证检验家庭教育支出对农户贫困脆弱性的影响,发现家庭教育支出对农户贫困脆弱性的影响显著为负,且对贫困家庭的影响程度更大。胡金焱(2015)[14]的研究表明民间借贷能够显著增加农户当期的收入,但对农户家庭贫困脆弱性的负向影响并不显著。解垩(2015)[15]的研究发现私人转移支付对慢性贫困和暂时性贫困的脆弱性基本没有影响。杨雨欣等(2019)[16]利用2013年CHIP的农村数据分析了外出务工对农户经济脆弱性的影响,结果表明:家庭外出务工的比例越高,农户经济脆弱性程度越低。张华泉等(2019)[17]的研究表明家庭负债与家庭贫困脆弱性呈现出倒“U”型的曲线关系;吕学梁等(2022)[18]则认为负债规模增加会加剧家庭的经济脆弱性。

现有的文献对于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影响因素从宏观因素和家庭微观行为两个方面进行了大量的研究,但研究大多集中于农户家庭,不能充分反映我国居民家庭经济脆弱性现状,代表性不足。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使用中国家庭金融调查微观数据,将研究范围放宽至所有居民家庭,深入研究家庭负债对其经济脆弱性的影响;第二,将家庭资产划分为金融资产与非金融资产、将家庭负债划分为房贷负债与其他负债,探讨家庭不同的资产负债结构对其经济脆弱性的影响,以期为家庭如何进行资产配置提供建议;第三,将影响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因素分为经济因素和非经济因素,前者例如资产、收入、支出等出现重大不利变化,后者诸如家庭成员健康状况发生重大恶化、支持政策的减弱或退出等,基于现有的研究基础,本文重点从健康状况、家庭应急储蓄水平、教育支出等角度分析了资产负债与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关系。

三、理论分析和研究假设

(一)理论分析

家庭负债是以未来偿还为前提的,是用未来的流动性弥补当下的缺口,当家庭负债规模增大时,未来不能按时偿还债务的可能性也会上升,影响债务的可持续性,使家庭陷入债务危机,影响家庭正常的经济活动。由于脆弱性是未来陷入贫困的概率,是对于贫困的事前测度[1]。因此,本文认为家庭负债规模的扩张可以通过影响家庭正常的经济活动增大其经济脆弱性。此外,家庭的资产类型、负债目的都会影响到家庭面对的风险大小及抵御风险的能力。因此,本文认为家庭的资产负债结构不同,对其经济脆弱性的影响也会不同。基于上述分析,本文首先利用Probit模型实证研究家庭负债规模和资产负债结构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影响;之后分析家庭负债如何通过影响家庭正常的经济活动影响其经济脆弱性。

(二)研究假设

家庭不同的资产负债结构会导致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不同。以存款、基金、股票等为代表的金融资产和以住房为代表的非金融资产是家庭资产最主要的两种类型。而金融资产和非金融资产的风险不同,金融资产,尤其是股票、基金、衍生金融资产等会面临较大的价格波动,对持有者而言,其盈亏浮动存在很大不确定性;而家庭持有的非金融资产主要是住房,其价值不会产生大幅度的波动。由于金融资产本身风险较大,有面临巨大损失的可能性,当家庭将资产更多配置于金融资产时,可能面临资产突然减值,导致无法按期偿还债务的情况,从而使家庭经济陷入困难。

此外,本文认为家庭不同的负债规模、目的也会影响家庭的经济脆弱性。当家庭负债中为投资而产生的负债比例较高时,负债的增加对应的是家庭资产的增加,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家庭经济出现危机,也可以将资产进行变现,从而解决问题;而当家庭的负债更多的是其他负债,例如医疗负债、消费负债等时,负债的增加对应的是费用的增加,当家庭经济出现危机时,并不能很有效地进行处理。因此当家庭的负债更多的是因投资而持有的负债时,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并不会因此发生大幅度下降。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H1:不同的资产负债结构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影响不同。

家庭债务规模的扩张一方面会使得家庭成员为了偿还债务,通过增加劳动时间的方式获取财富,导致过度劳累,影响生理健康;另一方面会使其陷入巨大的财务压力,从而产生焦虑等情绪,影响心理健康。陈屹立、聂璇(2023)[19]的研究证实,家庭负债主要通过给人带来压力和导致不健康的行为来影响健康。涂冰倩等(2018)[20]的研究也表明健康冲击会通过挤占效应和情感效应两条渠道机制影响家庭的经济脆弱性。首先,健康冲击会导致医疗支出费用增加,从而挤占教育、生产资料等投资支出,教育支出会影响家庭的人力资本,生产资料支出会影响家庭的生产效率,而这些投资支出的削减会对家庭经济带来显著的负向影响;其次,健康冲击带来的情绪问题可能会对家庭经济产生消极影响。家庭可能会因健康问题陷入痛苦、悲哀的消极情绪中,而这样的消极情绪则会影响家庭成员对问题的判断,从而影响家庭的经济决策,不正确的家庭经济决策很有可能会加剧其经济脆弱性。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H2:家庭债务规模扩张会对居民的健康水平产生负向影响,从而影响家庭的经济脆弱性。

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大小主要由风险冲击的大小以及面对风险冲击的应对能力决定[18]。家庭的收入有两种用途:消费和储蓄,在一般情况下,家庭的消费处于相对稳定的水平,而家庭的收入在一段时间内也可以认为是大致相同的,因此,家庭的储蓄水平相对稳定。当家庭的债务规模扩张时,家庭的储蓄中用于偿还债务的部分会增加,从而挤占了为预防应急事件所保留的应急储蓄。当家庭面对风险冲击时,由于应急资金不足,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降低,使得家庭经济脆弱性增大。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H3:家庭债务规模扩张会对家庭应急储蓄水平产生负向影响,从而影响家庭的经济脆弱性。

教育支出已成为中国居民家庭支出的重要内容,占比不断提升。剔除三年疫情影响,2019年,中国家庭教育文化娱乐支出占比达到11.66%,比2009年的10.69%高出近一个百分点。3C、教育和家电是用户发生信贷行为的最主流场景①2021年中国消费金融行业贷款情况及发展趋势分析,https://c.m.163.com/news/a/HAIEAK6A0552YGNW.html。,负债支持子女上学深造甚至出国留学已然成为部分家庭的普遍做法。家庭扩张其负债规模,增加了流动性,而这些增加的流动性会被用于家庭支出的各个方面,家庭可能会因流动性的增加而投资于人力资本,增加教育支出,人力资本的增加会帮助家庭作出更合理的经济决策、增加家庭收入,减轻家庭的经济脆弱性。但是人力资本的作用发挥具有一定的时滞性,即家庭当前的投入会在五年、十年之后发挥作用,那么对家庭当前的经济状况而言,现在大规模举债投资于教育反而会使得家庭陷入贫困的概率提高,加剧家庭的经济脆弱性。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H4:家庭债务规模扩张会对家庭教育支出水平产生影响,从而影响家庭的经济脆弱性。

四、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取及数据来源

本文采用中国居民家庭金融微观数据进行研究,数据来源于西南财经大学2019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该调查样本覆盖了全国29个省(自治区、直辖市),343个区县,1 360个村(居)委会,最终搜集了34 643户家庭、107 008个家庭成员的信息,数据具有全国及省级代表性。本文剔除了缺失数据和异常数据,并按照家庭人均收入这一变量对样本进行了1%的缩尾处理,最终的样本量为28 002个。

(二)变量定义

1.被解释变量:家庭经济脆弱性

Chaudhuri等[21]认为,t时期家庭的经济脆弱性可以定义为该家庭在t+1时期的收入低于贫困线的可能性,即:

其中Yi,t+1表示家庭i在t+1时期的人均收入,Z为贫困线。在此将贫困线设定为2美元/人/天,设定依据为世界银行发布的贫困标准。

假设家庭未来收入服从对数正态分布,第i个家庭陷入贫困的概率为:

采用三阶段广义最小二乘法得到参数的无偏估计量。

首先,使用Chaudhuri 等人的分析方法,建立家庭的收入函数模型:

其中,Yi表示家庭人均收入,Xi为影响收入水平的一系列家庭特征变量,包括户主性别、年龄、年龄平方、政治面貌、婚姻状况、文化程度、家庭抚养比、创业经历、医疗保险余额、养老保险余额、医疗保健支出、政府补助领取情况等,ei是随机误差项,为收入的方差,β和θ为回归系数。其次,在上述回归的基础上,构建异方差结构权重,并据此对残差平方和收入对数进行加权回归,获得估计值。即:

将上式代入式(2),可得到每个家庭的脆弱性指数。E和V分别代表期望和方差。

对被解释变量进行设定哑变量的处理:将通过上述步骤计算得到的家庭在未来陷入贫困的概率与29%的脆弱线进行比较,如果计算得到的家庭陷入贫困的可能性大于29%,认为家庭经济是脆弱的,对被解释变量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选取脆弱线为29%的依据为:由于常见的50%脆弱线只能识别出长期贫困的家庭,对暂时贫困的家庭无法识别,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学者设定家庭在未来两年内可能发生贫困,按照时间期限对50%的概率值进行折算,折算结果为29%。

2.解释变量:家庭负债

参考祝伟等(2018)[22]的研究,用家庭的资产负债率刻画其负债行为,家庭资产负债率的计算方式为家庭总负债除以家庭总资产。此外,为进一步研究家庭资产负债结构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影响,本文将家庭总资产分为金融资产和非金融资产,分别计算金融资产负债率和非金融资产负债率,用以测度家庭总负债在不同类型家庭资产中的占比,计算方式为家庭总负债除以家庭金融资产、家庭总负债除以家庭非金融资产。其中金融资产包括现金、存款、理财产品、股票、债券、基金、衍生品、非人民币资产、黄金、其他金融资产、借出款、社保账户余额;非金融资产包括农业资产、工商业资产、房屋资产、土地资产、商铺资产、车辆资产、车库资产和其他非金融资产。2019年中国城镇居民家庭资产负债情况调查结果显示,房贷负债占家庭总负债的75.9%,是家庭负债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将家庭总负债分为住房负债和其他负债,计算房贷资产负债率,其计算方式为家庭住房负债除以家庭总资产。

3.中介变量

本文选取户主健康状况、家庭应急储蓄情况以及家庭教育支出情况作为中介变量。健康变量根据CHFS问卷中“与同龄人相比,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这一问题,按照“非常好”“好”“一般”“不好”“非常不好”的回答分别赋值为5、4、3、2、1。居民家庭中的劳动力人口失业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实现再就业[23]。因此,根据CHFS问卷,当受访家庭现金和存款总额大于三个月的支出时,对应急储蓄这一中介变量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教育支出变量采用CHFS问卷中“去年,您家教育培训上一共支出了多少钱?”的回答,并对受访户的回答取对数,作为家庭教育支出这一中介变量。

4.控制变量

参考张栋浩等(2018)[9]的研究,选用户主特征变量和家庭特征变量作为控制变量。户主特征变量包括:户主性别、年龄、年龄的平方、文化程度、户口、婚姻状况、政治面貌等;家庭特征变量包括:家庭房产情况、家庭创业经历、抚养比、医疗保险余额、养老保险余额、医疗保健支出、政府补助领取情况等。

对控制变量的定义如表1所示。

表1 控制变量定义

对各变量进行描述性统计如表2所示。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均值为0.541,说明家庭在未来陷入贫困的概率较大;家庭资产负债率、金融资产负债率、非金融资产负债率、房贷资产负债率均值分别为0.297、0.003、0.004、0.044;就户主特征而言,户主性别均值为0.765,说明户主大多数为男性;户主文化程度均值为9.122,转化为教育水平为初中,说明户主整体学历水平不高;户主年龄均值为55.964,家庭户主年龄整体偏大,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户主整体学历水平不高,因为户主大多出生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对于教育的重视程度不够;绝大多数户主为已婚状态,户主的健康状况处于中等水平。就家庭特征而言,家庭房产的均值为0.906,说明绝大多数的家庭拥有自有住房;家庭的抚养比约为0.476,说明家庭结构中劳动力数量和非劳动力数量基本持平;约49.7%的家庭拥有充足的应急储蓄;约13.7%的家庭领取政府补助。

表2 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

(三)实证模型构建

本文的实证模型构建如下:

其中,Vuln_erability为家庭经济脆弱性,使用上述分析中构建的家庭经济脆弱性哑变量,即通过与29%的脆弱线进行比较,对家庭是否具有经济脆弱性进行的0、1赋值;debt_ratio代表家庭资产负债率;X代表一系列的控制变量;ε表示残差项。

由于被解释变量为二值变量,因此本文使用Probit模型研究家庭负债和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关系。

参考温忠麟等(2004)[24]提出的中介效应检验程序进行机制分析。采用依次检验回归系数的方法,分别建立回归模型,具体如下:

其中,Vuln_erability代表家庭经济脆弱性,debt_ratio代表资产负债率,M为中介变量:户主健康状况、家庭应急储蓄状况和家庭的教育支出。中介效应检验程序第一步为式(7)的基准回归,其中待估参数β1为总效应。式(8)的待估参数δ1反映资产负债率对中介变量M的影响。式(9)中γ1与γ2分别为资产负债率和中介变量影响家庭经济脆弱性的直接效应,中介变量的中介效应为δ1γ2的乘积。

五、实证分析结果

(一)负债规模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实证结果

家庭的负债规模对家庭经济脆弱性影响的实证结果如表3所示。由于在Probit模型中,回归系数不能直接解释解释变量对被解释变量的影响,因此本文在下表中列示的为边际效应。(1)列为资产负债率对家庭经济脆弱性影响的结果,(4)列在(1)列的基础上加入了控制变量。由于资产负债率差异较大,对该变量取对数作为模型的解释变量。由回归结果可知资产负债率对家庭经济脆弱性具有正向影响,边际效应分别为0.086和0.063,且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成立,说明家庭负债规模的扩张会加剧家庭的经济脆弱性。

表3 负债对家庭经济脆弱性影响的实证结果

此外,就户主特征变量而言,户主的文化程度对家庭经济脆弱性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这可能是因为户主的文化水平越高,越能带领家庭作出正确的经济决策,提高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户主户口类型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负向影响说明非农业户口,也即城镇居民抵御风险的能力更强;就家庭特征变量而言,有过创业经历的家庭风险应对能力更强;家庭抚养比越高,其经济脆弱性越高,这可能是因为家庭更高的抚养比代表着更少的劳动力,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较弱。

(二)不同资产负债结构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实证结果

在研究不同资产负债结构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影响时,依然采用Probit模型,结果如表3所示。(2)列仅分析了资产结构与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关系,(5)列则在此基础上加入了控制变量。由回归结果可知,金融资产负债率对家庭经济脆弱性具有正向影响,且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成立,边际效应分别为0.682和0.498,大于资产负债率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边际影响效应,说明家庭金融资产占比过高不利于抵御风险;非金融资产负债率对家庭经济脆弱性具有负向影响,边际效应分别为-0.179和-0.027,但从回归结果看,该影响并不显著,可能是因为在家庭资产配置中,非金融资产更高的占比有利于风险应对,对家庭经济脆弱性具有负向影响,但是由于资产负债率本身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影响是正向的,两种效应的共同作用导致负向影响不显著。(3)列列示了负债结构与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关系,(6)列在此基础上加入了控制变量,由回归结果可知,房贷资产负债率的上升会显著加剧家庭经济脆弱性,边际效应分别为0.058和0.052,但小于资产负债率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边际影响效应,可能是因为住房负债的增加会加剧家庭经济脆弱性,但房价持续上涨的财富效应弱化了这一影响,此外,当家庭经济遇到危机,家庭可以将房产进行变现,解决问题,也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负债的增加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加剧效应,因此,家庭住房负债的增加虽然会对家庭经济脆弱性产生正向影响,但影响程度较小。以上验证了假说H1。

(三)中介效应检验的实证结果

户主健康状况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首先,进行基准分析,即分析资产负债率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影响,如(1)列所示,由回归结果可知,资产负债率的提高会增大家庭经济脆弱性,边际效应为0.063,且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成立。其次,使用Order-Probit模型分析资产负债率对中介变量——健康状况的影响,由回归结果可知,资产负债率对户主健康状况的影响效应显著为负,说明家庭的资产负债率的提高会损害户主的健康水平,这可能是由于家庭负债压力较大,户主压缩休息时间工作,损害身体健康。最后,在加入了户主健康状况这一变量后,再次使用Probit模型对家庭资产负债率和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关系进行分析,如(3)列所示,由回归结果可知,家庭负债规模的扩张依然会加剧家庭的经济脆弱性,户主健康状况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影响则显著为负,说明家庭负债规模可以通过损害户主的健康水平提高家庭的经济脆弱性,验证了假说H2。

表4 健康状况的中介效应检验

对家庭应急储蓄水平的中介效应检验采用相同的处理方法,结果如表5所示。(1)列显示了采用Probit模型对家庭资产负债率和家庭经济脆弱性关系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家庭负债规模的扩张会加剧其脆弱性;(2)列为家庭负债规模对应急储蓄水平的影响效应检验,结果显示,家庭资产负债率对家庭应急储蓄水平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说明家庭负债规模越大,家庭的应急储蓄水平越低,这可能是因为家庭用于偿债的储蓄挤压了部分应急储蓄;(3)列显示了加入应急储蓄水平后的资产负债率和家庭经济脆弱性关系的回归结果,由回归结果可知,家庭负债规模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影响仍然显著为正,但家庭应急储蓄水平对家庭经济脆弱性则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说明家庭负债规模的扩张可以通过挤压应急储蓄,从而增大其经济脆弱性,验证了假说H3。

表5 应急储蓄水平的中介效应检验

对家庭教育支出中介效应的检验结果如表6所示。如(1)列所示,资产负债率的提高会显著加剧家庭的经济脆弱性。在估计资产负债率对中介变量教育支出的影响效应时,由于家庭的教育支出并非特殊的二值变量,因此采用OLS方法估计资产负债率对教育支出的影响,家庭负债的增加会导致家庭增加其教育支出,可能的原因是一部分家庭本身就是因为教育支出而举债。在第三步的分析中,资产负债率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影响仍然是显著为正的,且教育支出对家庭经济脆弱性也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可能是因为人力资本的发挥具有一定的时滞性,家庭当前对人力资本的投入可能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发挥作用,并不能立刻降低家庭的经济脆弱性,反而由于当前大量的支出导致家庭在未来一段时间陷入贫困的概率提高。验证了假说H4。

表6 家庭教育支出的中介效应检验

(四)稳健性检验

对被解释变量进行更换,重新进行回归,以保证结果的稳健性。更换方法如下:将上述分析中采用广义最小二乘法计算得到的家庭经济脆弱性直接作为被解释变量进行回归,即不再设定经济脆弱性哑变量。回归结果与主回归结果相似,更换被解释变量后未影响回归结论,通过稳健性检验。

六、研究结论和政策建议

(一)研究结论

本文采用2019年CHFS数据,实证检验了家庭负债对经济脆弱性的影响,厘清了其影响机制,并分析了家庭不同资产负债结构对家庭经济脆弱性的不同影响。研究发现,资产负债的规模、结构等对家庭经济脆弱性有显著影响:(1)家庭负债规模的扩张可以通过损害户主健康状况、减少家庭应急储蓄、增加家庭教育支出从而增大家庭的经济脆弱性;(2)就家庭资产配置而言,家庭金融资产的占比越高,家庭负债对经济脆弱性的影响越强,这是因为金融资产本身风险更大,容易使家庭陷入亏损;(3)就家庭负债目的而言,家庭负债中房屋贷款的增加对于脆弱性的影响更低,这是因为房价上涨的财富效应抵消了部分影响,此外,房屋贷款的增加对应着家庭资产的增加,家庭在面对风险冲击时可以将房屋进行变现,解决问题。

(二)政策建议

根据研究结论,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第一,引导家庭合理控制负债水平。随着经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推进,中国整体的杠杆率呈平稳下降趋势。但是近年来,居民家庭负债率不断攀升,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家庭经济脆弱性问题。应继续大力实施稳就业、收入倍增、减轻存量债务水平等政策,引导家庭将负债规模控制在合理的水平,避免因此陷入债务风险。在经济发展面临“三重压力”背景下,要守住防止低收入群体返贫的底线,改善其资产负债水平是重要的突破点。

第二,注重经济脆弱家庭健康关怀。包括本文在内的多项研究已经证实,家庭债务的增加会损害家庭成员的健康状况,因病致贫本身也是不少家庭重要的贫困根源。建议加强对经济脆弱家庭的健康关怀,纾解因家庭债务增加对家庭成员身心造成的损害,增强家庭可持续发展的能力。

第三,继续加大经济脆弱家庭教育支出支持力度。中国脱贫工作取得的历史性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可归因于教育扶贫成为社会共识。本文研究表明,可能有一部分低收入家庭为加大教育支出而增加家庭负债规模,但由于教育投入边际收入回报递减等原因,导致短期内家庭经济脆弱性增加。建议持续加大教育扶贫力度,尤其要对低收入家庭通过奖、助、减、免等政策,满足其合理的教育支出需求。

第四,优化家庭资产配置结构。合理的资产配置结构有利于减少家庭经济脆弱性。从本文的研究结论看,购置房产有利于降低家庭经济脆弱性,但是这是基于过去十几年来房价单向上涨而得出的结论,建议制定保持房价相对稳定的政策,避免由于房价大幅波动导致部分家庭陷入贫困;金融资产由于其价格波动加大,不利于降低家庭经济脆弱性,这一方面说明不能盲目扩大负债规模投资于风险相对较高的领域,另一方面也要求不断完善金融市场体制机制,让居民能够通过投资金融资产,实现保值增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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