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瑜
临近春节,节日的氛围勾起我对姥姥的回忆。
小时候过周末,我往往会迫不及待地央求姥姥给我做花馍馍。姥姥先发上一盆面,等面发好后,她专注地揉着面团,一双布满皱纹的手灵巧地上下翻飞,或是拿剪子剪、或是用指尖捏,在姥姥手里,面团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刺猬”“兔子”“凤凰”,她再用黑豆、红豆做眼睛……把馍馍放进蒸锅里时,姥姥还要捏出一个系着围巾的“看锅老儿”,喊着我的乳名“玉儿——”,我默契地拖着长长的尾音应着“哎——”,姥姥笑着说:“让‘看锅老儿帮我们守着花馍馍。”
我对姥姥的回忆,氤氲着美食的香气,也浸润着掌心里的温暖。
姥姥的手能抚平我心中的不安与难过。父亲从军在外,顾不得家。听妈妈说,我呱呱坠地后,日睡夜醒,扰得妈妈日渐憔悴。姥姥等我每次吃完奶后,就把我抱进她的房间,一手小心翼翼地托着我,一手轻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因双手长时间悬在半空用力,姥姥患上了腱鞘炎,时常隐隐作痛。后来我长大了,姥姥仍喜欢用手轻抚我的背。姥姥常笑盈盈地看着我,说:“咱们玉儿长大了——看我们玉儿长得就是白,胳膊跟藕似的。”
姥姥灵巧的手给家里带来许多温馨。翻看日历,似乎每一段时间都有与姥姥相关的回忆:春天扎风筝,端午编五彩绳,夏天熬西红柿酱,秋天剁辣椒、晾干菜,还有春节做年夜饭……
姥姥的手编织出了我多彩的生活。每次去姥姥家,我总是一进门就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因为——可能在某个角落,放着姥姥早已准备好的小乌龟、小鹌鹑、小兔子,或是她新缝制好的小熊玩偶、早市上看到的小挂件……
2019年10月,我的15岁生日因为住校没有在家过。周末回家时,姥姥神神秘秘地打电话叫我出门。在街上的人群里,我看见姥姥摇摇晃晃地抱着一大束鲜花向我走来,她走得很艰难,但是满面笑容比怀里的花还灿烂……
我想让姥姥进屋子坐会儿,她却说家中有事要回去——其实她是担心和我闲聊影响我做功课。她转身离去,脚步有些踉跄,背很弯,白发在风中凌乱飘舞……我这才发现,我又长大一岁,而她已經不再是原来那个身板硬朗的姥姥了。我家和姥姥家相距3公里左右,我不敢想,伛偻的姥姥是如何走到花店,再把花给我送来的。更不敢想,有一天她会彻底消失在我的生活中。姥姥胖胖的身影不一会儿就被人流吞没了,留下我在原地久久神伤。
2022年5月,姥姥去世前几天仍不忘给我准备惊喜,她托邻居给我送来她买的点心和水果。我脑海里总有这样的画面挥之不去——76岁腿脚不便的姥姥步履蹒跚地走到水果摊前,一个一个地精心挑选着个大饱满的水果,再提着沉甸甸的袋子,颤颤巍巍地爬回自家五楼……
姥姥一直给我准备惊喜,我却还没来得及让她惊喜过。
姥姥的掌心不小,幼小的我牵着她的手,就好像牢牢握着全世界;姥姥的掌心不大,当我向未来走去,猛回头时发现,那是我再也触及不到的温暖。
(作者为可克达拉市镇江高级中学高三学生,作者父亲为边防军人)
编辑/朱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