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布鲁克林》是由爱尔兰作家科尔姆·托宾所著的一部优秀长篇小说。《布鲁克林》讲述了20世纪50年代一位愛尔兰小镇女孩艾丽丝·莱西,离开家乡与亲人只身来到布鲁克林寻找新生活的故事。主人公在自己的家乡小镇里陷入了身份危机,同时作为一位有着流散经历的个体,在面临母国文化和异国文化的巨大差异中,主人公经历了身份认同困境和身份建构过程。本文从流散批评视角出发,旨在探究流散族裔在流散经历中从遭受身份困境到积极构建文化身份的转变过程,从而获得对于流散族裔身份困境问题的思考,并为当代处于逆境中的流散族裔提供可参考之路。
【关键词】布鲁克林;流散族裔;流散视角;身份困境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09-0036-04
一、引言
科尔姆·托宾是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爱尔兰作家,其作品主要是关于爱尔兰社会、流散人群的生活,以及对个人身份的探索等主题。托宾因其对于文学和语言的造诣而被誉为“英国语言文学中的语言大师”。自处女作《南方》问世以来,托宾在文学上取得的成就日益颇丰,文学作品涉及小说、短篇小说、戏剧、游记以及散文等领域。托宾的作品以优美的语言和细腻的故事为古今中外的评论家所津津乐道。托宾的畅销小说《布鲁克林》入围了2009年英国布克奖,并荣获了同年度英国科斯塔最佳小说奖。
《布鲁克林》是关于一位爱尔兰女孩艾丽丝·莱西告别家乡小镇恩尼斯科西,移居到布鲁克林并闯出一片天地的故事。艾丽丝是一个普通小镇女孩,工作和生活上的黯淡前景让艾丽丝陷入了身份困境之中。后来,在姐姐和神父的帮助下,艾丽丝移民到了布鲁克林。刚到布鲁克林时,陌生的环境、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紧张的工作让她倍感不适、饱受相思之苦。艾丽丝作为一位流散个体,她不可避免地再次陷入了身份困境中。但通过艾丽丝的自我克服与不懈坚持,她实现了自我成长与蜕变。就在她的生活一切顺利时,姐姐不幸离世的噩耗传来,这让艾丽丝不得不重返爱尔兰。重返爱尔兰后,她的人生之路被撕裂为两个方向,一边是家乡小镇,一边是布鲁克林。但最终,由于家乡小镇的封闭和偏见,艾丽丝选择重返布鲁克林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和爱情,从而实现了自我性格的再一次完善和成长,成为一个独立自主、自信勇敢、勇于承担责任的女性。
“流散”一词起源于古希腊语,本是一个植物学名词。后来,学术界借“流散”一词来指代犹太民族在被征服后被迫流亡世界各地、处于流离失所的状态。20世纪70年代以来,在全球化和大规模移民的影响之下,“流散”不再是流亡犹太人的专有名词。它成了指代因各种原因被驱逐或主动迁离自己的国家,处于漂泊状态,同时努力重建自己的流散人群的总体解释。特别是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流散”成为文学研究中的一个重要术语,并且学术界开始把“流散”作为一种批评工具来研究流散族裔问题。在理解“流散”的概念时,“身份认同”已经成为分析流散问题的另一种方式。流散和身份认同是密切相关的,因为流散将不可避免地带来身份的流离和重建。流散身份是指散居群体离开母国文化,生活在另一种文化环境中所造成的个体身份的危机和重建。本文拟从流散批评的视角出发探讨《布鲁克林》中流散者艾丽丝·莱西的身份困境与重建问题。
二、爱尔兰文化身份的困境
文化身份是指个人或群体在特定社会文化上的认同和归属感,回答了“我是谁”这样的问题。身份并不是一定不易的,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与历史时期下,受历史、文化、阶级等因素的制约,人们的身份会受到积极或消极的影响。在《布鲁克林》中,工作前景的渺茫和主体意识的缺失给主人公艾丽丝带来了双重的身份困境,使她无法建立起自己完整的爱尔兰文化身份。
(一)工作前景的渺茫
20世纪50年代的爱尔兰经济发展迟缓,就业形势严峻。主人公艾丽丝生长的小镇是爱尔兰社会的一个缩影,她的工作前景一片黯淡。在小说的开头,作者就向读者揭示了艾丽丝家庭的生活状况:艾丽丝和她的母亲、姐姐罗丝住在爱尔兰小镇恩尼斯科西,而她的兄弟们离开了小镇在伦敦谋生。此外,艾丽丝是一个没有家庭背景和突出能力的普通女孩。在当时糟糕的爱尔兰社会背景下,整个社会能够提供给社会青年的工作可谓是少之又少。因此,艾丽丝同小镇绝大多数青年一样,很难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而艾丽丝的姐姐罗丝则是例外。罗丝不仅外表光鲜亮丽,而且还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艾丽丝把姐姐视作自己的崇拜对象,她渴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像姐姐一样优秀的人。小说第一章的描写揭示出姐妹两人在生活上的差异。艾丽丝的活动场所被局限在“家”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平常靠帮助母亲做家务打发时间。而姐姐罗丝则是在大卫磨坊公司工作,用所挣的工资供养整个家庭。艾丽丝习惯在窗户前眺望姐姐下班的方向,这种眺望正是艾丽丝对于工作的热切盼望的表达。小说中用“羊毛衫”“新皮包”“高尔夫球杆”这些词语描写罗丝的穿着和娱乐,这不仅揭示了罗丝具有一定的社会身份,还从侧面反映了艾丽丝对于姐姐从容又自信的状态的渴望与羡慕。在艾丽丝内心深处,她渴望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从而建立自己在家乡小镇的身份认同。
(二)主体意识的缺失
个体生活在环境之中,不可避免地会受到社会环境和家庭环境的影响,导致个体行为和主观意识受到影响。在《布鲁克林》中,鉴于当时的爱尔兰社会环境以及艾丽丝的家庭环境,彼时的艾丽丝是一个缺乏主观意识和主动性的个体,她无法自我决定或控制行为。艾丽丝在家乡小镇里找不到体面的工作,工作前景一片黯淡。弗拉德神父的突然造访给艾丽丝的命运之路带来了转变,他建议艾丽丝移民到布鲁克林去寻找更好的生活。神父把布鲁克林描述为充满机会和希望、自由和梦想的地方,并宣称布鲁克林是一座充满活力的城市,只要踏在这片希望的土地上,生命年轻,未来可期。尽管艾丽丝深知移居布鲁克林对当下的她来说是不二选择,但她还是犹疑不决。恩尼斯科西于艾丽丝而言是一座温暖又亲切的小镇,生于斯长于斯,她从未有过离开这里的预想,因此艾丽丝萌生了拒绝去布鲁克林的这一想法,但她最终还是保持沉默,始终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事实上,艾丽丝的母亲和姐姐并没有就她的移民问题寻求她的意见,而是自作主张地为艾丽丝做了决定。在整个过程中,艾丽丝都没有就自己的人生道路做出选择,这表明此时的艾丽丝并不具备完整的个人意志和主观能动性。
总之,工作的黯淡前景和主体意识的缺失在艾丽丝建构爱尔兰文化身份之路上起到了阻碍作用。艾丽丝难以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和确定未来的人生方向,因此陷入了身份困境之中。
三、布魯克林文化身份的建构
著名后殖民理论家爱德华·赛义德以自身的流散经历,就流散现象做了深刻的研究。他认为,流放经历将流散个体置于一种中间状态,既不能完全与新环境融合,也不能彻底与旧环境脱离,而是处于新旧环境交杂的尴尬境地中,而这种体验不可避免地造成流散者个人身份的危机,但同时,流散经历也敦促流散个体做出努力、积极构建自己的身份。
(一)建构过程的挫折
迁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必然会经受地理的位移,心理也会相应发生变化,随即会导致身份危机。在《布鲁克林》中,艾丽丝来到布鲁克林追求新生活、建构新身份之路不是一帆风顺的。去了布鲁克林后,艾丽丝寄住在一间少女公寓里,但面对房东和其他租户时,她感到不知所措,难以适从。即使在工作上艾丽丝还算得心应手,但她很快患上了思乡病。在艾丽丝来到布鲁克林三周后,她收到了来自家人的一封信,这让艾丽丝的思乡之情达到了顶峰,她想念她的母亲、姐姐和家乡小镇。艾丽丝觉得布鲁克林一切的新景象都不属于她,所有这些华丽的一切都无法与她的家乡所能带给她的幸福和安宁相比。布鲁克林的新生活于艾丽丝而言只是一场虚假又空洞的梦。在这样一个偌大的城市里,不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中艾丽丝从未拥有过一刻属于她的归属感。更要紧的是,艾丽丝移居布鲁克林的初心是实现自我价值,然而,漂泊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艾丽丝觉得自己是一具没有思想和价值的鬼魂。地理位置上的迁移导致艾丽丝没有归属感,也无法找到自己在新城市存在的意义,因此艾丽丝在建构美国文化身份初期遭到了打击。
(二)美国生活的升华
身份不是一成不变的,身份的建构也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为了获得社会地位和身份,散居群体通过参与新的散居空间来积极构建身份。在小说中艾丽丝很难适应在布鲁克林的新生活,她患有严重的思乡病。但在和弗拉德神父交谈后,艾丽丝决定调整自己以适应新的环境,她积极做出一些尝试参与了布鲁克林的散居空间。首先,艾丽丝在神父的帮助之下开始在夜校学习簿记和会计,并顺利地通过了考试。令人满意的考试结果给艾丽丝带来了别样的感觉,她第一次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呼吸到了自由与幸福的空气。这意味着她不仅获得了新的技能,还突破了自我认知和实现了自我价值。其次,在周末时间,艾丽丝赶赴教堂帮助弗拉德神父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提供食物。艾丽丝深化了自己对于苦难的认知,同时通过自己的力量为苦难人民带来一份温暖,彰显了自身的意义和价值。第三,艾丽丝在工作上进步飞快,得到了巴尔扎奇小姐的赞美,这让艾丽丝对于自己的工作能力有了更高层次的认同和自信。最后,在一切都顺利之时,艾丽丝邂逅了托尼,并与之恋爱。这段温暖美好的恋爱丰富了艾丽丝的生活和心灵,是建构艾丽丝美国文化身份的一剂强有力的催化剂。总之,通过积极参与散居空间,艾丽丝成功地升华了美国的新生活。
尽管艾丽丝在身份建构之初遭受了挫折,但艾丽丝以顽强的意志克服了困难,升华了美国的新生活,使得艾丽丝在建构美国文化身份之路上有了初步的成功。
四、身处两种文化身份之间的抉择
“身份认同主要指某一文化主体在强势与弱势文化之间进行的集体身份选择,由此产生了强烈的思想震荡和巨大的精神磨难,其显著特征,可以概括为一种焦虑与希冀、痛苦与欣悦并存的主体体验。”[5]流散族裔被置于母国文化和异质文化的夹缝地带,不可规避新旧文化之间的矛盾与冲突,而这种冲突随之带来的就是流散主体对于自身身份认同的困惑。
(一)心理状态的矛盾
艾丽丝作为一位流散者,体会到了两种文化之间的差异与冲突。在《布鲁克林》中,艾丽丝积极地建构了布鲁克林新身份,但不久后再次遇到了挫折,从而陷入了两种文化之间的抉择。艾丽丝在美国的新生活一切顺利时,姐姐离世的噩耗传来,她不得不重返家乡小镇。起初,艾丽丝只是计划回去陪她的母亲一段时间,但她发现她很难做决定再次回到布鲁克林。一方面,故乡的人、物、景都让艾丽丝倍感亲切,温情的感觉填满了她的心灵。艾丽丝认为家乡才是让她魂牵梦绕、心动不已的地方,相反,布鲁克林却永远都是异乡,而她也是异乡人;另一方面,曾经对她置之不理的富家男孩对艾丽丝抛出了爱情的橄榄枝。在吉姆的猛烈追求下,艾丽丝动摇了对托尼的爱意与允诺,甚至希望自己未曾与托尼结婚。“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分裂成了两人,一个奋斗过布鲁克林的两个冬季和许多艰难时日,并在那里陷入爱河,另一个是她母亲的女儿,是大家都认识,或是大家都以为认识的那个艾丽丝。”[1]显而易见,艾丽丝沉浸在与吉姆甜蜜的爱恋之中,有意识地遗忘她在布鲁克林的爱人托尼。事实上,选择吉姆还是托尼作为婚姻伴侣的问题是艾丽丝选择爱尔兰文化身份或美国文化身份的直接体现。艾丽丝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两个人,一个是代表了爱尔兰文化身份的小镇女孩,一个是接纳过美国文化身份的城市女孩。艾丽丝陷入了母国文化和异质文化的身份困境里,经受着矛盾、焦虑、犹疑的心理过程。
(二)人生方向的抉择
艾丽丝深陷两种文化之间的冲突里难以自拔,但最终当她意识到家乡小镇始终充满封闭和偏见的时候,艾丽丝坚定地选择重返布鲁克林。在小说中,艾丽丝一边向众人隐瞒自己在布鲁克林结婚的事实,一边忐忑地沉浸在与吉姆的恋爱之中。吉姆·法瑞尔高大的身材、温柔的声音,以及殷实的家境,赢得了她的好感。就在艾丽丝犹疑不决时,与凯莉小姐的谈话帮助艾丽丝做了决定。凯莉小姐从柯欧太太那里得知了艾丽丝已经结婚的事实,因此她提醒和警告艾丽丝要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女人。面对凯莉小姐的警告,艾丽丝忐忑不安但又如梦初醒。艾丽丝意识到家乡小镇始终是封闭和狭窄的,所以她下定决心选择重返布鲁克林。艾丽丝为自己所做的决定感到轻松和欣慰,正如小说结尾所写:“当火车驶过通往韦克斯福德的麦克迈大桥,艾丽丝想到多年之后,这句话对听到它的人意义越来越浅,但对她却越来越重。她想着差点笑了起来,随后合上眼,什么都不去想了。”[1]艾丽丝坐在前往布鲁克林的火车上,嘴角洋溢着一抹笑容,似乎在憧憬着抵达布鲁克林后的美好光景。
艾丽丝身处两种文化之间,经历了矛盾焦虑的徘徊过程。但最终,艾丽丝克服自我认知,勇敢地选择了布鲁克林的文化身份。这也意味着艾丽丝欲在广阔的世界里去实现人生价值和创造幸福生活。
五、结语
《布鲁克林》讲述了一位移民女孩艾丽丝·莱西从爱尔兰移民到布鲁克林并闯出一片天地的故事。主人公艾丽丝·莱西作为一位有着流散经历体验的个体,在面临母国文化和异国文化的巨大差异中,经历了身份认同困境和身份建构过程。艾丽丝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小镇女孩,但她努力地探索和建构了自我主体身份,实现了自我成长与蜕变。
从流散批评视角出发,本文从爱尔兰文化身份、布鲁克林文化身份以及两种文化身份彼此杂糅的三个维度探讨了艾丽丝·莱西的身份困境问题及身份建构过程,这旨在深入探究流散族裔在流散经历中的动态的身份构建过程,并为当代流散族裔探寻文化身份提供可参考之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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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彩凤(1998.5-),女,汉族,山西大同人,西安外国语大学英文学院2022级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英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