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尤,曾亮,潘国良,胡嘉威,梁艳,俞捷,孔璟怡,曹世杰
(1.上海市浦东医院,上海 201399;2.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岳阳中西医结合医院,上海 200437;3.上海市第八人民医院,上海 200235;4.同济大学附属上海市第四人民医院,上海 200081)
据《2021 年中国毒情形势报告》[1]报道,目前我国吸毒人数达148.6 万,其中滥用冰毒,即甲基苯丙胺(methamphetamine, MA)等合成毒品的人员占53.4%,已取代海洛因等传统毒品成为中国第一大流行毒品。MA 属于苯丙胺类兴奋剂(amphetamine-type stimulants, ATS)中滥用程度最广泛的一种,具有强烈的中枢神经兴奋和致欣快作用。MA 成瘾者在脱毒期间的心理症状十分突出,尤其在成瘾者脱毒的早期阶段,由于突然失去毒品的刺激,巨大的环境改变以及对自身未来前途的不确定性等因素,使其生理和心理的健康情况每况愈下,是造成心理渴求长期存在的主要原因之一。本研究结合前期临床和实验研究遴选出的穴位组合[2-3],观察电针对MA 成瘾者在脱毒早期的影响。
本研究共纳入病例78 例,均来自于合作单位上海市公安局强制隔离戒毒所收治的MA 成瘾者强制隔离戒毒男性学员,纳入起止时间为2019 年7 月—2020 年1 月。采用随机数字表法将病例分为常规脱毒组(39 例)和电针组(39 例)。两组患者年龄、婚姻状况、文化程度、MA 成瘾时间、MA 吸食频率和平均用量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具有可比性,详见表1。
表1 两组一般资料比较
在过去12 个月内至少出现以下两项症状,使用ATS 经常超过预计剂量或时间。持续存在的停止或控制ATS 使用的愿望,或曾有多次努力而失败的经历。耗费大量的时间用于获得、使用以及从ATS 的效应中恢复。使用ATS 的渴求,或强烈的欲望或者冲动。经常因使用ATS 不能履行在工作、学校或者家庭中的职责。尽管因为使用ATS,经常出现或加重社会或人际关系问题,但仍然继续使用。因为使用ATS 而放弃或减少重要的社会、职业或娱乐活动。在对躯体有害的情况下仍然经常使用ATS。尽管了解经常出现的躯体或心理问题是由使用ATS 引起的,但仍然继续使用。耐受性,出现下列情况中的任意1种,需要增加ATS的剂量才能达到过瘾或者希望达到的效果,继续使用同一剂量的ATS 产生的效应明显下降。戒断症状,出现下列任意1条,出现特征性的ATS 戒断症状,ATS(或类似ATS)的使用可以减轻或避免出现戒断症状。
符合《美国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DSM-5)》[4]中ATS 成瘾的诊断标准。MA 药物滥用3 个月以上,吸毒成瘾史达半年以上;18~60 岁的成年男性;未经脱毒治疗;尿检ATS 呈阳性;在接受本研究方法期间停用其他可能影响本疗法评判的疗法和药物;患者自愿加入本研究并签署知情同意书。
有严重心、肝、肾功能损害及血液系统疾病和重度精神疾患者;有结核、艾滋病等传染性疾病和严重的外伤未痊愈者;有严重消化系统疾病和严重营养不良者。
治疗以自然脱毒为主,配合健康宣教,提供给成瘾者安静的治疗环境与场所,保证充分睡眠和休息,必要时采用辅助药物进行对症治疗。
在常规脱毒基础上,予以电针治疗。穴位取内关、神门、足三里、三阴交、T5夹脊穴、肾俞、百会和印堂。进针得气后,同侧T5夹脊和肾俞,接G6805-Ⅱ低频电子脉冲治疗仪(上海医用电子仪器厂),连续脉冲波,刺激频率2 Hz,电流刺激强度以受试者耐受为度,每次20 min。前3 d连续每日进行电针治疗,后隔日再行3次治疗,共治疗6 次。
在治疗前(T0)、治疗3 d 后(T1)、治疗5 d 后(T2)、治疗10 d 后(T3)4 个时间节点上,通过视觉模拟量表(visual analog scale, VAS)、MA 戒断症状评分表、汉密尔顿焦虑量表(Hamilton anxiety scale, HAMA)、汉密尔顿抑郁量表(Hamilton depression scale,HAMD)进行评分,评分越低者症状越轻。
所有数据采用SPSS Statistics 23.0 统计软件对数据进行统计分析。符合正态分布的计量资料用均数±标准差描述,组间比较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重复测量资料采用重复测量资料方差分析;不符合正态分布的计量资料用中位数(四分位数)描述,比较采用秩和检验;计数资料采用频数、率或构成比描述,比较采用卡方检验。本研究所有统计学检验均采用双侧检验,以P<0.05 表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3.3.1 两组治疗前后不同时间VAS 评分比较
两组T0 VAS 评分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两组T1 VAS 评分均较T0 升高(P<0.05);两组T2 VAS 评分较T0 和T1 显著降低(P<0.05);两组T3 VAS 评分较T0、T1 和T2 显著降低(P<0.05);电针组T3 VAS 评分低于常规脱毒组(P<0.05)。详见表2。
表2 两组治疗前后不同时间VAS 评分比较(±s) 单位:分
表2 两组治疗前后不同时间VAS 评分比较(±s) 单位:分
注:与T0 比较1)P<0.05;与T1 比较2)P<0.05;与T2 比较3)P<0.05;与常规脱毒组比较4)P<0.05。
组别 例数 T0 T1 T2 T3常规脱毒组 39 5.39±1.18 5.80±1.081) 5.03±0.871)2) 4.80±0.81)2)3)电针组 39 5.26±0.97 5.51±1.051) 4.70±0.981)2) 4.33±0.871)2)3)4)
3.3.2 两组治疗前后不同时间MA 戒断症状评分比较
两组T0 MA戒断症状评分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两组T1 MA 戒断症状评分均较T0 升高(P<0.05);两组T2 MA 戒断症状评分较T0 和T1 显著降低(P<0.05);两组T3 MA 戒断症状评分较T0、T1和T2 显著降低(P<0.05);电针组T2 和T3 MA 戒断症状评分均低于常规脱毒组(P<0.05)。详见表3。
表3 两组治疗前后不同时间MA 戒断症状评分比较(±s) 单位:分
表3 两组治疗前后不同时间MA 戒断症状评分比较(±s) 单位:分
注:与T0 比较1)P<0.05;与T1 比较2)P<0.05;与T2 比较3)P<0.05;与常规脱毒组比较4)P<0.05。
组别 例数 T0 T1 T2 T3常规脱毒组 39 20.51±4.86 23.69±4.251) 18.72±4.331)2) 16.41±3.081)2)3)电针组 39 19.87±4.64 22.08±4.401) 15.41±2.931)2)4) 12.36±3.071)2)3)4)
3.3.3 两组治疗前后不同时间HAMA 评分比较
两组T0 HAMA 总分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两组T1 HAMA 总分均较T0 升高(P<0.05);两组T2 HAMA 总分较T0 和T1 显著降低(P<0.05);两组T3 HAMA 总分较T0、T1 和T2 显著降低(P<0.05);电针组T2 和T3 HAMA 总分显著低于常规脱毒组(P<0.05)。详见表4。
表4 两组治疗前后不同时间HAMA 评分比较(±s) 单位:分
表4 两组治疗前后不同时间HAMA 评分比较(±s) 单位:分
注:与T0 比较1)P<0.05;与T1 比较2)P<0.05;与T2 比较3)P<0.05;与常规脱毒组比较4)P<0.05。
组别 例数 T0 T1 T2 T3常规脱毒组 39 20.85±4.47 22.26±4.331) 18.41±4.071)2) 16.33±3.641)2)3)电针组 39 20.92±4.11 22.15±4.071) 15.67±3.981)2)4) 12.69±3.011)2)3)4)
3.3.4 两组治疗前后不同时间HAMD 评分比较
两组T0 HAMD 总分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两组T1 HAMD 总分均较T0 升高(P<0.05);两组T2 HAMD 总分较T0 和T1 显著降低(P<0.05);两组T3 HAMD 总分较T0、T1 和T2 显著降低(P<0.05);电针组T2 和T3 HAMD 总分显著低于常规脱毒组(P<0.05)。详见表5。
表5 两组治疗前后不同时间HAMD 评分比较(±s) 单位:分
表5 两组治疗前后不同时间HAMD 评分比较(±s) 单位:分
注:与T0 比较1)P<0.05;与T1 比较2)P<0.05;与T2 比较3)P<0.05;与常规脱毒组比较4)P<0.05。
组别 例数 T0 T1 T2 T3常规脱毒组 39 27.05±7.29 28.36±6.561) 25.28±6.171)2) 23.23±5.301)2)3)电针组 39 26.23±5.36 27.39±4.881) 21.59±3.631)2)4) 18.28±3.921)2)3)4)
中医学中虽无“戒断症状”这一专业名词,但是古籍中早有与之对应的病证名,如“脱瘾”“发瘾”“瘾发”“脱烟”“大烟瘾”等。MA 成瘾者在急性脱毒期的各类症状,归属于中医学认为的“瘾脱证”范畴。吸食MA 后极易成瘾,正如“烟一入口,心瘾即成,念念不忘,常思再吸”所言[5]。“心瘾”即对药物的渴求感,凡是形成则难以戒除,相当于现代医学的“精神依赖性”。成瘾者的元气赖烟以提涩,当吸而未吸者,则出现典型的“瘾脱证”,类似于现代概念“负性强化作用”的过程。清代的何其伟在《救迷良方》中提到“脏腑赖烟而后快,精神赖烟而后爽,耳目手足赖烟而后安。一旦无烟浸润其间……五脏交困,众体无所秉令,轻则一身痿软,重则诸疾蜂起,则又何病之不作哉”。
针灸治疗阿片类依赖戒断综合征的疗效已经被大量临床试验所证实[6-8],但针对ATS 依赖的针刺方面的研究国内外鲜有报道。MA 为主的ATS 的成瘾机制与阿片类药物颇为相似,两者在戒断症状中的主要表现,如心理渴求、情绪焦虑与抑郁、睡眠障碍等也较为近似[9]。因此,目前针刺疗法也被逐渐应用于MA 等新型毒品戒断症状的治疗中[10]。韩济生研究团队表明不同频段的电刺激可以促进中枢神经系统中脑啡肽、内啡肽的生成,从而减少戒断症状的发作[11]。目前临床也多采用电针治疗来改善药物成瘾者的戒断症状。李明哲等[12]对12 例MA 成瘾者选取百会、内关、足三里等穴位通过针刺联合电针的治疗方法进行干预,可有效抑制MA 成瘾者对毒品线索的注意偏向。同时,研究发现针刺后的MA 成瘾者睡眠质量明显提升,情绪状态普遍得到改善,该结果证实了针刺疗法不仅可以改善MA 成瘾者遭受损伤的大脑功能,还能通过改善躯体性戒断症状,增加治疗记忆障碍的疗效,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成瘾者的复吸率。梁艳等[13]将90 例男性MA 成瘾者随机分为电针组、耳针组和对照组,结果发现电针组和耳针组MA 戒断症状总评分、焦虑症状评分和抑郁症状评分在治疗后与治疗前相比明显降低,并且伴随着干预时间的推移呈现逐步降低的走势。
本研究发现,在急性脱毒期的MA 成瘾者的心理渴求度、MA 戒断症状、焦虑与抑郁情绪总体呈同一发展趋势,均符合戒断反应的变化特点。这一先扬后抑的变化趋势也符合MA 在机体内药代动力学变化的特点[14]。综合本研究结果表明,常规脱毒疗法和电针疗法均可显著改善脱毒早期MA 成瘾者的心理渴求度、MA 戒断症状、焦虑和抑郁情绪。在治疗3 d 后,两组的VAS、MA 戒断症状评分表、HAMA 和HAMD 量表评分均较治疗前升高,符合典型戒断期的戒断症状的临床表现特点,上述戒断症状在24~72 h 内逐渐达到高峰,而此时两组评分均无明显差异,电针效应尚未显现。在治疗5 d后,电针效应开始显现,在MA 戒断症状、焦虑和抑郁情绪方面,电针组改善的程度优于常规脱毒组,并随着治疗时间的推移,疗效逐渐增强;在治疗10 d 后,电针在对MA 的心理渴求水平也优于常规脱毒组。这说明电针疗法需要治疗一段时间通过累积效应才能发挥疗效,针刺效应在治疗5 d 开始显效,并且逐渐增强,至观察10 d 达到最强效。不同于阿片类等传统毒品的观察结果,MA 的心理渴求程度要明显偏高[15-18],且具有线索诱发渴求的特点。此次研究表明电针疗法虽然可以一定程度改善MA 成瘾者的心理渴求,但是治疗后的心理渴求仍然有4~5 分的渴求水平。目前西医对于药物成瘾的心理渴求暂无较好的治疗手段,而中药、针灸等中医传统手段对于改善这类心瘾具有一定优势,如何通过合理的穴位组合和针药并用降低心理渴求或许也是今后研究的一个方向[19-21]。MA 成瘾者的躯体戒断症状相对于海洛因等传统毒品较轻,这既是MA 成瘾戒断症状本身躯体症状较轻的特点,也可能与此次纳入的病例身体基础情况相对较好,无严重的基础疾病和并发症相关[22-25]。但不论是常规脱毒疗法还是电针疗法,在完成10 d 的治疗后,仍然残留着不同程度的睡眠障碍、消化道症状、疲乏无力和记忆力下降等症状,这是因为经过急性脱毒之后,体内的儿茶酚胺类等递质的过度消耗导致的多巴胺等神经递质长时间降低未能在短时间内恢复至正常水平,故这也是之后进入稽延期后戒断症状中的主要躯体症状[26]。MA 成瘾者的焦虑抑郁情绪则明显重于躯体症状的表现,绝大部分的戒毒学员多在轻重程度不同的焦虑、抑郁和精神恍惚中度过急性脱毒期[27-28]。研究者发现,在脱毒期的前半程,大部分病例的焦虑情绪要明显大于抑郁,这可能与成瘾者刚进入强制隔离戒毒所,对周围新环境充满未知与紧张有关,而随着治疗的进行,成瘾者的焦虑情绪逐步平稳,而抑郁情绪仍有不同程度的残存甚至加重,至治疗10 d 后,总体的HAMD 评分虽较治疗前明显下降,但是仍有相当一部分的成瘾者持续处于抑郁心情。而电针组在改善焦虑抑郁情绪等精神症状方面,具有显著优势,有研究证实针刺疗法能通过刺激人体经穴调整阴阳,促进中枢神经系统形成内源性阿片肽类物质,进而起到镇静作用,在改善焦虑抑郁情绪的同时,也能有效缓解睡眠障碍。睡眠障碍又与焦虑、抑郁互为影响因素[29-31]。所以,电针对MA 成瘾者脱毒早期的焦虑抑郁情绪与对睡眠的改善可理解为互为因果的关系。
综上所述,MA 成瘾者有着新型毒品特有的症状表现和变化模式,应对这一类新型毒品需要转变既往的诊疗思路。相关研究者在关注MA 成瘾机制和药物研究进展的同时,也应探究MA 在脱毒早期这一特殊时期的动态变化。通过本研究,电针疗法已被证实在MA 成瘾者脱毒早期具有肯定的临床疗效,为今后作为临床治疗手段提供了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