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晓刚
中国的传统戏曲表演形式具有较为明显的虚拟性,就戏曲行当来说,主要包括生、旦、净、末、丑几大行当,其中“丑”的排名最靠后。我本人2003年从无锡文化艺术学校锡剧班毕业,进入无锡市锡剧院成为一名丑行演员,从事这行将近20 个年头,参加了剧院几十台剧目的创排和演出,在舞台上不断地摸爬滚打,也算积累了一定的舞台经验和表演心得,在剧院的栽培和名家老师的悉心辅导下,慢慢地对丑角有了更深的了解和领悟。在我看来,丑行作为戏曲表演中的一个重要行当,在戏曲表演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我从事的剧种是“锡剧”,锡剧是国家级非遗项目、“华东三大剧种”之一、享有“太湖一枝梅”之美誉,是无锡的地方剧种,以小生、花旦为主。我的大多数同学都选择小生、花旦、青衣等行当,他们的心中都有一个“主角梦”,而且台上才子佳人、卿卿我我比较亮眼。而我却另辟蹊径,选择了丑行,不可能每位演员都去当主角,作为配角的丑角也很重要、如果技艺深厚也很容易出彩。丑行其实并不丑,丑角无论是在妆容、表演、念白等方面都有着很高的要求,往往能够起到烘托戏曲表演氛围的重要作用,具有独特的舞台艺术魅力。作为一名青年锡剧演员我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特别是丑行演员要付出更多的汗水才能把丑行继承发扬好。
尽管丑行一直发挥着衬托主角的作用,属于配角,但在我国民间却一直流传着“无丑不成戏”的说法,由此可见丑行在戏曲表演中的重要性。我们丑角往往在剧中都是配角,甘当绿叶、映衬红花,我就好比一道美味的佳肴中的一种调料,用来调味的,放少了就没有味道,放多了就乏味了,这就是“无丑不成戏”的意义所在吧!正是由于丑角的存在以及丑角的精彩演绎才能够使得一出戏具备亮点与笑点,为整个戏曲表演加分。在中华戏曲漫长的发展历程中,丑角表演往往带有较为明显的程式化特点。但从我自身经验来看,丑角演员一般都会刻意避免程式化,而选择以新颖的方式来进行角色的演绎。在传统戏曲表演中,对丑角演员的要求是十分严格的,丑角演员必须能文能武。在进行人物刻画的时候,丑角往往要追求形神兼备,在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上把握人物性格特点,塑造丑角应有的人物形象。
在中华戏曲百花园中,丑角戏有许多令人百看不厌的艺术珍品,正是因为丑角艺术是美的艺术,“丑中见美”“寓美于丑”的美学特征是戏曲丑角艺术的一大特色,有着丰富的美感力量和独特的美学价值,丑角艺术完全有理由在戏曲这门综合艺术中占据一席之地。其实,戏曲丑角蕴含着丰富的美学价值。在西方戏剧作品中,丑角所扮演的都是愚蠢或丑恶的人物,由此产生的审美效果往往是辛辣的讽刺与尖锐的揭露,是“美”对“丑”的否定。而在中国戏曲艺术体系中,“丑”所体现的意蕴则恰恰超脱了生活中的“丑”的含义。无论从行当本身,还是行当艺术的体现方法和表现手法以及所要展现的内容,都体现出我国戏曲艺术中的丑角艺术遵循着对立统一的客观规律。从我的实践经验来看,丑角的表演和程式动作一定要干净,一定要美,宁可少做,也不要乱,那样会弄巧成拙画蛇添足的。丑角的动作都是小动作,就是范儿小,一定要和净行有个反差,净行演得要媚,丑行演出美的感觉就对了。丑角表演艺术,在舞台上通过人物的塑造、通过唱念做打的程式表演,让人们在观赏外在的“美”与“丑”的体验中,更深层次地去理解、感悟真正的“丑”与“美”,丑到极致恰是美的真谛,丑角艺术包含了如此丰富和深厚的审美哲理和意蕴。也正因如此,中国戏曲丑角不同于外国戏剧中的丑角,所扮演的人物不仅仅局限于愚蠢或丑恶的人物,而是由许多聪明和善良的人物构成。举我饰演过的角色为例,《扫松》里的李旺、《狸猫换太子》里的范仲华等人物就是丑角的典型人物。李旺通过夸张的肢体动作和语气神态,塑造出一个不拘小节却又至情至义的形象,让观众印象深刻,以丑来凸显“美”;而范仲华是一个叫花子,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小角色,但是为人至孝、深明大义,演员在表演时,注重通过言行的绘声绘色、生动灵活来展示人物内心蕴藏的正能量和大情感,以“丑”来反衬“美”;锡剧《骗婚记》中的阿傻是一个天真无邪、傻得淳朴可爱的孩子,以“丑”来衬托“美”;还如《三岔口》中的刘利华属于武丑,武艺高超、身怀绝技而性格滑稽,成为剧中的一大“亮点”,让观众过目不忘。这种不单是停留在表面的丑化表演,而是要通过透过表面抵达揭示人物内心的深层次上,以丑的外在揭示美的内在,以丑的言行展示美的内涵,以强烈的反差彰显人物性格。这几出戏在观众戏迷心中印象很深刻,观众对这几出戏也非常认可,前辈老师们在演绎这些角色时,耗费了很多心血,凝聚了他们创造性的智慧。我在演出这几出戏的时候,老师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观众也给予了鼓励和支持。
窥一斑而见全豹,从中也可看到中国戏曲丑角以“丑”演“丑”,以“丑”演“美”的独特艺术审美价值,尤其是以“丑”演“美”。在舞台上,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以“糊涂”来体现“不糊涂”,以傻里傻气来体现聪明伶俐,以虚假夸张来体现真诚朴实等等,这种运用对立统一哲学规律在艺术中所产生的“美”使生活中不存在的“白鼻子”,这些生活中的丑陋形象,因舞台表演艺术所产生的喜剧效果,成为人们喜爱的舞台艺术美。这时,人们对舞台上丑角的“丑”化打扮的表演,不是感到“丑”相反感到“美”,这就是丑角艺术的审美作用产生的,对观众的精神上的一种激发从而得到了另一种艺术“美”的享受。戏曲中的一些正面或反面人物,如果用其他行当来扮演,很难于淋漓尽致地把剧中人物的精神风貌和性格特征刻画出来的。
在表现手段上,丑角艺术的审美作用一般通过两种手段产生,一是以“美”化来赞美“美”,二是以“丑化”来达到“美化”。以“美化”来赞美“美”这一点不必详述,在戏曲舞台中一些俊扮形象,常以幽默、诙谐风趣的表演来体现,基本上属于用正面表现手法。而以“丑化”来达到“美化”,这是丑角艺术中最具特色的表现方法,也有别于其他行当。最为明显和突出的艺术手段,包括丑角在扮演反面人物,揭露反面人物的丑恶嘴脸,有直接正面体现和反衬体现的方法。在语言运用上,丑角行当有别于其他行当,要求更高,不但要口齿流利、字音清澈、吐字有力、落音合韵,还要表现人物身份、精神面貌,它还可以通过地方语言来科白,文辞韵律性强,表述风趣逗人,给予人们充分的语言“美”的享受。而在表演上更有特色,丑角表演向来有“动作小、小动作”之说,即运用幅度小,使人们感受到紧俏灵活、轻便敏捷的小巧玲珑美。在人物塑造上,以“摇”来体现举止轻狂,以“悍”来体现阴险狠毒,以“灵”体现灵活机敏,以“练”来体现老练通达,以“矮”来体现短小精悍,以“谐”体现幽默风趣等等。在观看丑角的表演时,观众更多的是从轻松、欢乐中得到“美”的精神享受。以“丑”来表现“美”,而且“丑”得那么美、那么超脱,这是中国戏曲艺术的一大特色,也是丑角艺术的一大贡献,有着巨大的审美作用和丰富的美学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