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向阳

吴萍霞

2017 年2 月，蓓蓓（ 右）、佳佳在福建泉州留影。

一

2023年5月16日下午，参加完学校的家长会，我走出教室，天色阴沉雨欲来。有家长步履匆忙而去，我想熟悉一下孩子的学习环境，就顺着教室走廊转了一圈，正巧在墙上看到了双胞胎女儿蓓蓓、佳佳获奖的绘画作品。

“她们两个学习成绩好，还多才多艺。”循声望去，是学校的陈老师，也是孩子同学的家长。

“我记得，校长让老师们看过一段您关于孩子教育的小视频。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句话——可能我们的孩子，不能都长成参天大树，但只要积极努力，成为一棵健康、幸福的小草，点缀了春天，那就足够。”

陈老师的话让我有点不好意思。那是2021年春，蓓蓓、佳佳上小学三年级时，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我随手录制的小视频，没想到能得到大家的认可。但那些话，的确是我的真实想法。

在别人眼里，我是个比较“佛性”的妈妈。通常一学期下来，孩子课本长什么样子，我没有见过，更没有另加“家庭作业”；考试前，告诉她们“要仔细认真”，考后是“尽力了就好”；只要作业写完，她们可以自由安排时间，看书、画画、玩耍、看电视……每逢周末、假期，我们一有时间就往外跑，哪里好玩，往哪里走起。

所幸，两个孩子比较争气，常被羡慕是“别人家的孩子”。有家长问我教育心得，我却是说不上来的。关于两个孩子的教育，我都是随心而发，顺势而为。

我自己的童年是在福建泉州的一个小渔村中度过的。父母大多时候外出忙于生计，留下我们姐弟三人在家中相互关照，我最为独立，学习上也比較自觉……父亲欣喜于我的成长，鼓励我：“你要做棵蒲公英，到哪都能落地生根，向阳成长。”而今，我也同样希望，我的孩子能独立自主、遇事负责、热爱生活、内心富足，朝着一个方向，积极走下去。

二

说易行难。告别陈老师，我突然想起了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一些小事。

2017年2月，泉州的初春，海风呼啸，阴雨绵绵。婆婆家的石板屋前，水井旁，小小的蓓蓓和佳佳坐在板凳上，一板一眼地搓着袜子。

“她们才5岁，哪干过这样的活？”

“别把孩子们冻坏了。”

…………

婆婆、大哥、大嫂和丈夫，轮番地跑来劝我。可他们知道我的脾气，我没点头，谁也不能把孩子叫回来。

我何尝不心疼孩子？但这么做，的确事出有因。

丈夫是一名军人，驻地在北京。每逢春节，我们都会带孩子回泉州过年。老家房子宽敞，两个孩子一进门，便喜欢脱掉鞋子，穿着袜子满屋疯跑。老家是水泥地面，怎么擦都会有些尘土，冬天又没有暖气。没一会儿，袜子脏得不成样子不说，小脚丫也冻得冰凉。说了她们几回，就是不改。我心疼孩子，更心疼天天帮孩子洗袜子的婆婆。怎么办呢？只能让她们自己洗袜子，感受一下。

虽说对于孩子，我更愿意坚持爱的教育，尊重她们的个性成长。但是“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5岁的孩子，是时候学习规矩了，体验下“洗袜子”的辛苦，也能懂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当天洗完袜子，两个孩子的小手通红，但在我“袜子洗得不错”的夸奖下，居然还有点得意。

第二天，她们还没有意识到让她们“洗袜子”的用意，照旧穿着袜子到处跑。好吧，下午把袜子继续洗起来。小家伙们看着冷水里泡的袜子，有些犯愁。

2023年5月，蓓蓓（左）、佳佳参加舞蹈比赛后留影。

第三天，她们居然不穿鞋子，也不穿袜子，光脚踩地了。婆婆想要制止，被我劝住了。

第四天，继续光脚丫。至于脚凉不凉，我想她们最清楚。

第五天，一起床，我发现她们居然默默地穿好了袜子，又穿上了鞋子。

从那以后，她们只穿袜子或者光着脚踩地的情况再也没有出现过。我问怎么回事？佳佳说：“妈妈，洗袜子又冷又累，你们真是辛苦。光脚丫又冻得难受，我们还是穿着鞋子好呢。”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洗袜子”这堂课，对孩子来说，定会记忆深刻，她们俩也会因此懂得怜惜他人劳动，懂得为自己负责。

三

孩子终究是孩子，也有任性撒娇的时候。

2019年暑假，两个小丫头格外疯狂：顶着炎炎烈日天天骑着自行车飙车，要不就拉上一群小朋友，玩到晚上10点才回家。

有天晚上，她俩满头大汗地回来，进门就准备吃雪糕。被我制止后，蓓蓓满脸不高兴：“当大人可真好，天天这不行、那不行地管着小孩，我也想当妈妈。”

一听这话，我可高兴了，马上接茬：“好啊，好啊！我还想当个孩子呢。要不咱俩换换？”

“换就换。那接下来，你可要听我的话啦，因为我是你的‘妈妈。”

我点点头。小屁孩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真的不知当“妈妈”的难。

在我满足了她“晚上9点前回家”“不许吃雪糕”“进门要洗手”等若干个要求后，“3岁”的我也开始提出小要求了。

“我要吃开心果。”蓓蓓倒也配合，一个一个地剥起开心果。没剥几个，就开始叫苦。毕竟，她的手指力量不够，剥果仁比较费劲。

“我要喝水。”吃完开心果，我又渴了。

“我出去玩累了，腿酸，你帮忙按按。”

…………

“我受不了了！我不当这个‘妈妈了。妈妈真是个‘巨婴，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为了帮你剥开心果，我的两个指甲都弄坏了……”蓓蓓终于忍无可忍，而我已经在沙发上笑得直不起身子。刚才还在帮“蓓蓓妈妈”的佳佳，也偷笑不已。

“谁还不是个宝宝呢？孩子不好养吧，你在当‘妈妈的同时，既在享受权利，又要承担义务。换个位置，你就知道，任何人都不容易，很多事都是不好做的……”

两个7岁多的孩子，听了若有所思。

四

别人常羡慕我有两个小棉袄，暖身暖心，可我也常苦于如何做好一名公平公正的“端水”妈妈。

蓓蓓聪睿，思维敏捷；佳佳踏实，做事稳重。两人在家时一般相安无事。但2021年9月，两人在校时，却发生了争端——竞选班干部。

那天，两人一进门，我就察觉到不對劲，但无论怎么问，她俩都缄口不语。

直到临睡前，佳佳才告诉我，她想竞选班里的学习委员，可蓓蓓不仅要竞选少先队中队长，而且要竞选学习委员。她希望蓓蓓能放弃竞选学习委员，但蓓蓓不同意。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这下把我难住了。班委竞选是孩子们的自由和权利，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该怎么去跟蓓蓓说呢。

然而，我还没开口，蓓蓓已经抢了话：“她要竞选学习委员就竞选呗，凭什么要我放弃呢？就是我没有参加竞选，那还有其他同学呢。她能让其他人放弃竞选吗？”

蓓蓓的话不无道理。我只好安慰佳佳：“那你就积极准备，凭实力竞争，哪怕没有成功，也没有关系啊。”

不久后，竞选结果出来，蓓蓓当选了少先队中队长和学习委员，而佳佳怕竞争不过蓓蓓，改成竞选宣传委员。虽然也选上了，但她还是闷闷不乐。

我安慰佳佳：“有目标就坚持，继续努力！”

从此，佳佳学习更加认真了。碰到不懂的题，她会请教蓓蓓，也会让我给她仔细讲解。我心了然，经事长志，这是铆足了劲为“学习委员”发力呢。

时间飞快，一学年结束了，蓓蓓、佳佳同时拿回了北京市昌平区“三好学生”奖状。2022年秋季开学后，班委重新竞选，佳佳如愿竞选上了学习委员，蓓蓓连任少先队中队长。

欣喜于孩子的成长，她们也是我的老师。我悟出，遇事不要急躁，在尊重孩子的前提下，让她们学会负责、感恩，在一定规矩里自由发展。做到了这些，我想她们不一定会品学兼优，不一定会成龙成凤，但至少可以成为一个有想法、敢担当、能吃苦、肯奋斗的人。

没有一朵花不想绽放，没有一个孩子不想成才。父母用心、用爱浇灌，然后静静等待，孩子总会回报以春天——即使是春风中的小草，也挺好。

编辑/朱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