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前字典编纂的创新设计

杜翔

摘 要 1953年，《新华字典》初版编写完成后，新华辞书社着手编写针对小学文化程度读者的字典——《新华小字典》，为此制定了多份编辑工作文件，在总体设计上多有创新。《新华小字典》作为《新华字典》初版的衍生品，对研究《新华字典》编纂思想有重要价值。

关键词 《新华字典》 《新华小字典》 创新设计

今年是《新华字典》初版问世70周年，笔者在整理曾参加《新华字典》初编工作的刘庆隆先生（陈骆飞 2006）留存资料时，发现了一批《新华小字典》编纂工作文献油印稿：《拟〈新华小字典〉编例要点（初稿）》（以下简称《编例要点》）、《〈新华小字典〉编辑大纲（草案）》（3份，分署“1953.12.26”“1954.1.19”“1954.4.15”，以下简称《编辑大纲》）、《〈新华小字典〉样张》（2份，内容有修订，以下简称《样张》）、《〈新华小字典〉注解的形式》（2份，内容有修订，以下简称《注解的形式》）和《〈新华小字典〉词表》（署1954年，以下简称《词表》）、《〈新华通俗小词典〉编辑细则》（署“1954.5.18”，以下简称《编辑细则》）。《新华字典》的早期编纂资料十分匮乏，而《新华小字典》作为《新华字典》的衍生辞书，它的编纂资料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新华字典》的编纂思想。（需要说明的是：为方便读者阅读，原文中的注音字母和遵照当时的规范所使用的繁体字、单引号，分别换用汉语拼音字母和通用规范汉字、双引号。）

新中国成立后，在扫除文盲、学习文化方面，亟需一本小型的实用性新字典。为编写这样的字典（后来命名为《新华字典》），1950年8月成立了由魏建功先生任社长的新华辞书社，直属于中央人民政府出版总署编审局（局长由时任副署长的叶圣陶先生担任）。同年12月，人民教育出版社成立，叶先生兼任社长。新华辞书社转隶该社，并于1952年6月改称辞书编辑室（对外仍叫新华辞书社）。（郭戈 2020）1953年12月，《新华字典》出版，与此同时，辞书编辑室筹划编写《新华小字典》。叶先生日记几次谈到其辞书的筹划过程：

1953年12月23日：“恽逸群与余同车归，告余日来在辞书编辑室商谈编辑小辞典，大家谈论颇有劲。”12月28日：“晨偕彬然至我社，缘辞书编辑室讨论《新华通俗小字典》之编辑计划。明年彼室拟致力于此，供具有小学程度之人使用。鉴于《新华字典》之计划未前定，随时变更，耗力甚多，而又未能作好，此番拟多为事先之准备工夫。各人就所拟之草案提意见。”（叶至善 2004）63-65

日记中所说的“小辞典”“新华通俗小字典”，同刘先生留存文献中提到的“新华小字典”“新华通俗小词典”，是同一本辞书。从这些记载可以看出，与《新华字典》的编写一样，编辑室对这本小字典也十分认真、重视，下足功夫，拟订了一系列编写工作文件。

一、 《新华小字典》词表

《编辑大纲》开头两条开宗明义，指出字典的对象和目的：“本字典的对象是小学文化程度的成人及学生”；“本字典的目的是为读者在阅读通俗书刊和写话时解决问题”。《新华字典》初版凡例开头的两条则是：“本字典编写的目的主要是想让读者利用这本字典，对祖国语文的词汇能得到正确的理解，并且知道詞汇现代化和规范化的用法，在书面上和口头上都能正确地运用”；“本字典主要是供小学教师、初中学生和初中文化程度的干部使用”。由此可知，较之《新华字典》，《新华小字典》面向文化程度较低的读者对象，注重解决阅读写话时的实际问题。

《词表》油印稿计71页，分3栏或4栏排列，多有增删修改，约5000词。我们以注音字母音序表第一个字母ㄅ母（即汉语拼音字母B）为例考察收词情况，并与《新华字典》初版进行比较。为节省篇幅，我们重点选取词表内同一字头下构词较多的词语如下：

*巴黎和会 巴结 *巴掌 巴望 *八哥 *八股 *八卦 *八成 *八字 八一 *八路军 *八国联军 *八项条件 *八项注意 波动 波涛 波浪 *波折 *波长 *波茨坦会议 *百分 *百分法 *百分率 百姓 *百发百中 *百折不挠 *百日咳 *百页 *悲

愤 *悲痛 *悲观 *悲壮 *悲伤 *悲惨 悲哀 北伐 *北斗星 *北极 *北极星 *北京条约 *北洋军阀 *半边 *半岛 半途而废 *半拉 *半径 *半殖民地 *半中腰 标本 *标兵 *标明 标点 标题 标记 标枪 标志 标准 *标尺 标语 表面 *表达

*表格 表决 *表情 表现 表示 *表层 *表演 表扬 辩驳 辩论 *辩护 *辩证唯物论 变通 变革 变更 *变故 变卦 变工 变化 *变迁 *变相 *步兵 步伐 *步调 *步犁 *步枪 *步行 步骤 *不必 *不妨 *不但 *不论 *不禁 *不景气 *不

朽 *不幸 *不然 *不在乎 *不由得 *不劳而获 *不伦不类 *不屈不挠

对比《词表》和《新华字典》收词可以看出：

1. 多字词语的收录参差较大

上述词语中，前面加“*”标记的为《新华字典》未体现的（包括未出条或未出例词的），而带“*”标记的词语占据大半。反过来查检《新华字典》，发现《新华字典》收录而《词表》未收的多字词语也很多。如“波”字头下“波澜、光波、声波、电波、波动、波及”，“补”字头下“贴补、补缺、补习、补白”；又如“不”字头下只举了“不”的单用例，未收录“不”作为构词语素的词语。由于这些构词能力强的单字，词语选择余地大，字典从自身定位出发，选取了不同的词语。

2. 《词表》收录百科词语和成语较多

百科词语中哲社类词语有“八股、八卦、八字、巴黎和会、八路军、八国联军、八项条件、八项注意、波茨坦会议、北京条约、北洋军阀、半殖民地、辩证唯物论、不景气”等，科技类词语有“波长、百分率、百日咳、北斗星、北极、北极星、半岛、半径、步犁”等；成语有“百发百中、百折不挠、不劳而获、不伦不类、不屈不挠”等。《词表》这一特点印证了《编例要点》中“六、选择词语的注意点”的理念：“（一） 尽量选取常见的词语，凡已为大众接受的、表现新中国新生活的词语，尤应收录；（二） 带落后意识的词语，一般不收；（三） 方言只收录带有普遍性的，较生僻的北方话亦不必收。”

3. 《词表》比较关注收录日常生活常见词语

上述词语中有“巴掌、八哥、百页、半拉、半中腰、标兵、不然、不在乎、不由得”等日常生活常见词语，这一收词特点，从《编辑大纲》提出的“选取材料的范围，以工农课本、小学课本和通俗读物期刊为主，约收单字四千左右”这个要求，以及《新华小字典》的异名《新华通俗小词典》都能得到印证。

关于字典收取字头（单音词）和复合词的标准，《编辑大纲》第4条提出：

四、 本字典收取字头和复合词，就搜集的材料中，依照下列标准选取：

1. 单音词：材料中有者全收。

2. 复合词：根据构词法分别定去取的标准：

（1） 合体的复合词：全部收取，如芭蕉、枇杷、徘徊、什么。

（2） 并行的复合词：要注解后词义和用法才明确的收取，如建设、制度。

（3） 相属的复合词：形式是短语而在句子中却是一个紧紧结合的单位，且有特别意义和用法的收取，如推翻、打倒、实现。

（4） 附加成分的词：在词前或词后加词头或词尾的词酌收。

上述内容提到根据构词法确定复合词的收录，说明词语结构是收词需要考虑的重要方面。《编辑大纲》第11条交代了逆序词的处理，使这本字典兼具逆序词典功能：

本字典所收复合词中后一字相同的词，列举在后一字注解下面，以供检查和造词的参考。例如在“化”下列“变化、消化、溶化”等。

《编辑细则》“三、字义方面”第11、12条对复合词的处理做了完善：

11. 关于复合词的处理，除依照《编辑大纲》第四条所定标准选取外，再参考下面几点不选取的标准：

（1） 用普通字组成的物品名称，只可做举例，不选做复合词。

（2） 不必注解就懂、意义陈旧的复合词，一般的不选取。

（3） 自由拼合的并列关系复合词，书面上并不通行的不选取。

12. 经常叠用的字，不是表示重复次数或加重语气的用法，都做复合词收取，如“快快走”的“快快”不收，“试试看”的“试试”不收，“生气勃勃”的“勃勃”收做词，“威风凛凛”的“凛凛”收做词，“雄赳赳”的“赳赳”收做词。

魏建功（1999）提到《新华字典》时说：“它是以‘以音统字、以字统义、以义统词为总体例的，这个总体例是解放初期语文工作者根据对汉语特征的理解，将旧有字汇字典从根本上予以改革的体现。”关于收词问题《新华字典》初版凡例第3、第14条指出：

三、 本字典所收的字头，除可以独立用的单音词外，也有一些在意义上不能分开的复音词，如“芭蕉”、“徘徊”、“膀胱”、“参差”、“鸳鸯”等。这样的单复字头共六五二〇条，包含不同的单字六二一一个，连异体字六二九字一块计算，共为六八四〇个。

十四、 关于构词法中某些有规律的成分，分为：1. （-子）、（-儿）、（-头）是表示用词尾跟本字构成的复合词；2.是表示用同义字构成复合词；3. （叠）是表示本字的叠用。

從单字收录量角度看，《新华小字典》约4000个，《新华字典》6000多个。从构词法角度看，《新华小字典》的“合体的复合词”相当于《新华字典》所说的“在意义上不能分开的复音词”，需全部收录；“并行的复合词”成词程度较高，限于收录那些注解后词义和用法才明确的词语；“相属的复合词”形式上是短语，限于收录在句子中紧紧结合，且有特别意义和用法的词语；“附加成分的词”指加词头或词尾的词，酌情收录。《新华字典》基于构词法特点设置的“（-子）、（-儿）、（-头）”“”“（叠）”等标注，《新华小字典》没有沿用，这应该是考虑到为降低读者的理解难度而减少使用符号性标注。

二、 《新华小字典》注解形式

目前语文辞书通常的做法是先词语后解释，解释后如有必要再举例。《新华小字典》最鲜明的特色是根据词语类型采取不同的释义方式。《编例要点》“五、释义”指出：

（一） 以列举词语做例为主；估计读者根据已有文化程度及生活经验，看了例子即能了解的，不另加解释。（二） 须加解释的词语，举例在前，解释在后。（三） 有些成语不能就单字来解释，即就整句来解释。（四） 有些名物字，必须解释的，只指出其主要特征。有些名物字可用图像来代替文字解释（图像似可分类编列，集中排在正文之后）。

类似内容也见于《编辑大纲》第11条，此条侧重说明举例的使用：

词义和用法的表明用下列几种方式。一个字有几种意义的，不限定用一种方式：

1. 日常生活中的词汇，它的意义和用法是读者熟悉的，用各种举例的方法表明。举例的多少以能表明词义和用法为标准。

2. 有些名物词只要用简单的注解或加插图表明，不必举例。

3. 意义比较抽象的词汇，用注解举例并用的方法表明。此法可先举例后注解，也可先注解后举例。注解用字尽可能在一千五百个常用字内。

4. 有些抽象的词可用注解与举例结合的方法表明。

《注解的形式》对注解和举例的配合使用做了详细说明。该文件的全文如下（《新华字典》初版举例末尾用下脚点，主谓结构完整句子例末尾用句号，《新华小字典》沿用）：

（一） 先注解后举例。有实在意义的词汇，但意义比较抽象，不注解就不容易正确理解的，用这种形式。例如：

推 ②从群众中选出：大家“推”他做代表。公“推”一位主席. ③依照一种道理来做：“推”想.“推”算年月.“推”测天气.

社 ①有组织的团体：合作“社”.人民有集会结社的自由。

［社会］人类因为生产关系而互相结合的总体：解放以前是旧“社会”。社会主义“社会”.“社会”发展史.

深 ②时间长，经过很久的时间：年“深”日久. “深”夜. ③程度高：颜色“深”.学问“深”.这道理并不“深”。交情很“深”。他“深”恨地主。

［深入］进入里面，彻底：“深入”农村. 作“深入”的宣传. 检查得不够“深入”.

（二） 先举例后注解。没有实在意义的虚词，在日常生活中常用，大家都很熟悉，但是不知道它在句子里究竟起什么作用的，用这种形式。例如：

在 ①他“在”家。他“在”工厂里做工。书放“在”桌子上。“在”指明人物和地点的关系。②他“在”写信。他“在”讨论问题。“在”表示动作正进行。

到 ①从南“到”北. 从一月“到”六月. 他“到”工厂去。走“到”学校. 讲“到”这里为止. “到”中国来学习.“到”指明行动到达一定的地点或时间。

的 ①提高产品“的”质量. 感谢苏联“的”伟大援助. 保证在发展生产“的”基础上逐步提高人民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的”水平. “的”表示它前后事物的关系。②高大“的”房子. 英明“的”领袖. 红色“的”布. 美丽“的”花. “-的”是形容词的词尾。

（三） 只注解不举例。一般容易看见的东西，即普通的生物和用品，用这种形式。例如：

鸡 一种家禽，母鸡能生蛋，公鸡能报晓。

菠菜 一种蔬菜，根是红的。

榆 榆树，果实叫榆钱，榆木坚固，可以制家具。

（四） 只举例不注解。日常生活中的词汇，它的意义和用法，在全国范围内都是熟悉的，用这种形式。例如：

衣 ①“衣”服.“衣”裳.

捶 “捶”背.“捶”衣服. 用拳头轻轻地“捶”.

深 ①这河不“深”。一片“深”树林子.“深”山. 这犁能耕八寸“深”。“深”耕细作.“深深”的坑.

碗 这里有三个“碗”。一“碗”肉.饭“碗”. 菜“碗”.

（五） 举相对字作比较。生活中有许多成对的语汇，举出一面就可以知道另一面的，用这种形式。例如：

苦 ①跟“甜”相对：胆汁是“苦”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苦”菜.

东 ①跟“西”相对：太阳升起的方位是“东”方。“東”门.“东”风. 向“东”走.

男 跟“女”相对：“男”人.“男”学生.“男”女平等.

（六） 用本字造成的同义复合词再加注解。这种同义词在用法上是可单可复，但用复合词的时候多，听起来容易懂的，用这种形式。例如：

脾 脾脏，内脏之一，有制造新血球、破坏老血球等功用。

祖 祖父，父亲的上一代。

抗 抵抗，跟压迫自己或侵略自己的势力斗争：“抗”美援朝.

伟 伟大，用来赞美人物或事业：“伟”人.伟大的祖国.伟大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

（七） 注解和举例融合。表示实物性质形状的词汇，这种性状是某种物体特别明显而为人人所知道的，用这种形式。

绿 草和树叶都是“绿”的。

圆 球和太阳的形状是圆的。

［坚固］钢铁很“坚固”。

酸 醋的味道是“酸”的。

（八） 用插图补充注解。不常见或不普通的实物词汇，用这种形式。例如：

虎 老虎，一种凶猛的野兽。（图）

苹果 水果名，红色或黄色，味酸甜。（图）

上述8条中，前4条和第7条是根据“注解”“举例”的位置前后和项目有无或融合区分的。如表1所示：

《新华小字典》重视词语举例的做法是对《新华字典》有所继承的。《新华字典》的编写以《国音常用字汇》为基础。《国音常用字汇》由国语统一筹备会“国音字典增修委员会”在汉字整理成果的基础上制定而成，1932年颁布，是新中国成立前最有代表性的现代汉字规范字表。参与《新华字典》初版编写的刘庆隆先生回忆：“当时的做法是：每个参加编写的人都有一本《国音常用字汇》，按照这个顺序，每人分几个字母，由编写者自己从《国音常用字汇》里选字，选编的字就画个圈。”在《新华字典》出版以前，新华辞书社还编写出版了《常用字用法举例》，（金欣欣等 2020）337选择常用字2423个，只列举复音词、短语和句子，没有释义，另外配插图240多幅。

“先举例再注解”的注解形式在外语词典中有创新运用。张文英（2001）指出：《当代法语词典》大多数语文词条都先举例，然后在等号（=）后给出注解；这种注解方式贴近我们从具体到抽象的语言学习习惯，也贴近真实的语言学习场景。杨金华（2001）指出：《法语词典》将词条的微观结构进行信息分区，在用法版块列出词目词的核心句型和例句，方便基础用户直观模仿真实用法，然后在诠释板块就语法、语义和词汇信息加以详解，方便更高水平的用户深度学习；这种注解方式能够同时满足不同用户的个性化查询需求。霍庆文（2004）指出：《柯林斯合作英语词典》是第一部采用整句释义的高阶英语学习词典；整句释义把词目作为诠释的一部分，释义本身就体现了词目的位置、用法及意义。

上文所述《编辑大纲》第11条提出“注解用字尽可能在一千五百个常用字内”。国外辞书编纂者也有类似考虑，如：1953年韦斯特发表了包含2285个词语的《英语通用词表》，为英语词典释义词汇的选择提供参照；1978年出版的《朗文当代英语辞典》，在“前言”中说明其2000个释义用词是“充分研究若干英语词频表和教学用语表”，“特别是韦斯特《英语通用词表》”后筛选的结果。（蔡永强 2018）从《新华小字典》的编纂设计可以知道，我国辞书界在20世纪50年代初已有这种设想。

《编辑细则》“三、 字义方面”共12条，其中第11、12条的内容跟收词有关，已在上文引述。为方便读者了解完整内容，这里将其余10条内容引述如下：

1. 注解的方式，根据各个词的具体情形，予以适当的处理。下列几点可供参考。

（1） 相反或相对的词，以用“××的‘×。”方式为宜。如厚薄的“薄”（厚）。

（2） 专作植物、动物及病症的单字，不独立用，常与普通字组合成名词的，用“××、××、××……都是植物（动物、病名）。”的方式处理。如：椒 jiāo 辣椒、胡椒、花椒……都是植物。疸 dǎn 黄疸、黑疸都是病名。

（3） 加词头、词尾或别的字合成的词，意义跟单字义相同，就用合成的词作注解，再用本单字组成的复合词作举例。如：杯 bēi 杯子。 茶杯. 酒杯. 玻璃杯子. 为保卫持久和平而干杯.发 fà 头发。 理发. “一发千钧”比喻非常危险的情形。

（4） 表状某种声音的字，用“象声字”作注解。用本字合成的象声复合词作举例。如：叭 bā象声字。 叭哒. 叭叭叭放了三枪。

（5） 一物有几个名儿，用书面的名称作主，别的名字用“也叫‘×××”的方式，放在注解的末了。

2. 词义的注解，依照一般人的知识范围，指出能跟别的事物分别开的特征就够了，注解末了用圆圈的句号。

3. 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中的名词，应参考各科对本词所下定义作注解。

4. 由原义推广的用法，即所谓虚用、活用，只要抓住主要意义，注解清楚，用举例表述它的用法即可，不必细分。

5. 单字可用本单字组成的同义复合词作注解（即所谓“点号办法”）。单、复的意义和用法相同，举例两种都举，用法不同，单字下只举单用例，复合词提出另加注解和举例。

6. 同类的一群字，注解要参考照顾。在注解方式上取得一致，在分析意义上避免粗细不同。

7. 举例的内容以表现新事物、有教育意义为原则，极力避免庸俗和古僻。

8. 注解和举例中的用字，尽量运用常用字；有异体的字，要用本词典的主体字。

9. 方言性较浓的词，在大北方只举例就能懂，但大南方的人未必懂，都应酌加说明。如：脖 bó 脖子，颈。

10. 举例中有成语或修辞上的转义，不注解不容易体会的，宜用注例结合的方式说明。如“一发千钧”比喻非常危险的情形。

《编写细则》交代了不同类型字词的注解方式，词义注解的指别性，科学名词的注解，由原义推广的用法的注解、举例，用单字组成的同义复合词的注解、举例，同类字词注解的一致性，举例的内容要求，注解、举例的用字要求，方言性词语的说明，举例中的注例结合等10个方面，言简意赅，堪称辞书释义要诀，从中也可探究《新华字典》的编纂思想。

三、 《新华小字典》样张

《样张》收录了22个单字条目，39个多字条目。具体词目如下：菠菜，脾、脾气，苹果，吗，到、到达、到底、到家、到处，推、推翻、推陈出新，姑、姑且、姑息，苦、苦恼、苦难、苦笑、苦心、苦水，虎、虎口、虎头蛇尾，化、化合、化学、化装、化石、化验、-化（词尾），禁、禁闭，浅、浅近，-者（词尾），疹，枕、枕木，社、社会、社会主义、社交，深、深刻、深浅、深入、深谋远虑，在、在理、在行、在乎、在心，祖、祖国，鹅，衣，氧、氧化，榆。

这里选列“到、在、浅、深”4个单字及其所领的多字条目。为便于比较，每个单字下面附列《新华字典》的内容，用楷体字表示。

到 ①从南到北. 从一月到六月. 他到工厂去. 他走到学校。今天讲到这里为止。“到”表示行动、行程、时间、事件过程的终止。②找到连长. 得到奖品，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 找得到证明. “到”表示动作的完成。

［到达］人民解放军到达了长江北岸。部队准时到达了指定地点。

［到底］ ①把革命进行到底。②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到底还是去了。

［到家］到家就是到了极点。这活儿做得真到家了。

［到处］各地方：到处是欢笑声. 到处可以看到新气象。

◇周到（笔者按：◇后的词语为倒序词语，参本文第一部分引用的《编辑大纲》第11条内容）

到 ①抵达（ 达）：～北京. ～十二点. 不～两万人. 坚持～底. ［到处］处处，不论哪里。②周到，全顾得着：有不～的地方请原谅.他看问题很周～。③表示动作的效果：办得～. 做不～. 找～工作.

在 ①他在家. 书在桌子上. 她在工廠里做工。“在”表明人物和地点的关系。②留得青山在. 他的父亲还在。“在”就是存在。③他在写信。他们在讨论问题。“在”表明动作正进行。

［在理］有道理，合情理：他说得也在理。这话倒是在情在理的。

［在行］内行，对做一件事情知道得清楚，对工作熟练：这事情他在行。种地我在行，纺线她在行。

［在乎］①重在：选择东西不在乎好看，只在乎实用。②注意，关心：什么也不在乎的态度是不对的。

［在心］留意，放在心上：爱护公共财物时刻在心。这件事他倒是时刻在心的。

◇自在、好在、存在、现在、正在

在 ①存在，表示事物的实际存留：留得青山～. 我祖父已经不～了。②停留于某地点：书～桌子上呢。我今天晚上～家。③正在，表示动作的进行：他～种地。④属于某团体：他～天主教。［在行］内行。⑤介词，表示事情的时间、地点、情形、范围等：～晚上读书.  ～礼堂讲演.  ～这种条件之下.  ～人民方面说来.

浅 ①跟“深”相对：靠近沙滩水浅. 这个院子浅. ②浅红. 夏天穿浅颜色的衣服。③时间短：年代浅. ④程度不深的：由浅入深. 学问浅. 交情浅.

［浅近］容易懂的：浅近的话. 浅近的理论.

◇深浅 肤浅

浅 ①从表面到底儿或从外面到里面距离近的，跟“深”相反：这条河很～。盆比缸～。这个院子太～。②不久，时间短：年代～. 相处的日子还～。③简明，容易了解：这篇文章很～。～近的理论. ④程度不高的：～见. 阅历～. 功夫～. 交情～. ⑤颜色淡薄：～红. ～绿.

深 ①跟“浅”相对：这河不深. 一片深树林子. 深山. 这犁能耕八寸深。两丈深的井.深耕细作. 深深的坑. ②深蓝浅蓝. 这布颜色太深。③时间久：年深日久. 深更半夜. ④程度高：学问深. 道理深. 交情深. 深深地体会.

［深刻］深刻的印象. 了解得不深刻. 检讨得很深刻.

［深浅］说话没深浅. 没经验过不知深浅.

［深入］深入农村. 深入宣传. 检查得不够深入.

［深谋远虑］打算得长远周到。

深 ①从表面到底或从外面到里面距离远的，跟“浅”相反：～水. 这条河很～。～山. 这个院子很～。～居简出（不常出行）. ［深浅］1. 深度。2. 处世或说话的分寸：他说话不知道～～。②从表面到底的距离：这口井两丈～。③久，时间长：～夜. ～更半夜. 年～日久.

④精微，不易了解：这本书太～。讲理论应该～入浅出。⑤程度高的：～信. ～知. ～谋远虑. 交情很～。检讨得很～刻。⑥颜色重：～红. 颜色太～。

对比两部字典可知，《新华小字典》在形式上的特点主要有两个：

一是多字条目在单字下集中排列，类似词典的编排体例，且收录数量比《新华字典》多。如：《新华小字典》“在”字的多字条目有“在理、在行、在乎、在心”，《新华字典》只收“在行”；“到”字的多字条目有“到达、到底、到家、到处”，《新华字典》只收“到达、到处”。另外，还用◇引出该字头的倒序词语，增加了词汇覆盖面。

二是简化体例符号，举例用本字，取消代字号“～”。这跟上文提到的为降低读者的理解难度而减少使用符号性标注的做法是一致的。

在内容上，释义处理上大的原则贯彻了《新华字典》的做法。如“深、浅”的义项划分排列、释义行文所体现的一致性，印证了《编辑细则》提出的“同类的一群字，注解要参考照顾”的原则。除这类共性外，《新华小字典》在内容上的特点也有两个：

一是全面落实注解形式上的编纂设计。“到、在”先举例后释义，从具体用例归纳出释义；“深、浅”③、④和“到处、在理、在行、在乎、在心、浅近”先释义后举例；“深、浅”

②和“到达、到底、到家、深刻、深浅、深入”只举例无释义；“深谋远虑”只释义无举例；“深、浅”①把“跟××相对”作为注解本身。

二是简化调整《新华字典》义项。《新华字典》“到”②和“在”③可分别视为“到、在”①的活用，《新华小字典》未体现；“在”①对应《新华字典》“在”②、⑤两个义项；“浅”④对应《新华字典》“浅”③、④，《新华小字典》合并为一个义项。

四、 结语

历史上，《新华字典》的产品衍生还有一次。据刘庆隆（1992）回忆，1965年丁声树先生主持修订《新华字典》的同时，还编写了《新华字典》农村版，主要是删除了一部分较生僻的字头，简化部分注释和例句，增加一些农村常用的内容。然而，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已经开始的字典校对工作被迫中断。后来全部稿件和校样都不知去向，成为永远的遗憾。

在刘先生留存资料中意外地发现了署有“孙德宣1964.7.7”的一页手写稿，指出“《新华字典》农村版除改用32开排本以节省篇幅外，建议采取下列措施”。这些措施有3个方面。一是插图。有些插图为日常习见之物，特别是农村习见的（如鸡、狗、柏、柳、秤、锄）可以删去。但有些插图仍可保留：某些动植物非各地习见者（如芭蕉、槟榔、骆驼、狮）；某些综合图（如人体骨骼、房屋的结构）；机器仪器图等（如龙门刨、天平）；古代器物图（如卣、经幢）；传说中的东西（如凤凰、龙）。有些图应改制（如“琴”图形恶劣，特别是钢琴），如不能改，则删。二是适当地补少量的字。毛泽东著作中用字：垇、芗、榘、锷（～未残）、跹（舞翩～）、佗（华～）、熳（山花烂～）、酹（把酒～滔滔）；不太冷僻的姓氏字、人地名字、方言用字、文言用字：、尜、、俛、鐾。三是词义可订补者。［峥嵘］（原注“高峻”。毛泽东《沁园春·长沙》“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之“峥嵘”义可补）；洞

（毛泽东《菩萨蛮·大柏地》“弹洞前村壁”，可补“穿”义）。这份手写稿提供了农村版开本、插图、补字、补义等多方面的信息，提供了辞书编纂的宝贵实例。

《新华小字典》是辞书编者根据不同读者的需求，主动谋划，精心设计的一次可贵尝试，这些编纂资料给我们提供了完整而清晰的蓝图，但是说易行难，能否真正实现取决于各种因素。正如叶圣陶先生1954年2月9日日记中所说：

为小字典之编辑大纲召开座谈会。外间来者仅五人，他皆社中人。各就大纲发言，颇有修正补充处。余殊少信心，即大纲定得完善，恐实践亦未必佳。（叶至善 2004）77

金欣欣等（2020）指出，《新华字典》1953年版的正文按注音字母编排，由于南方读者对普通话和注音字母不熟悉，编者决定尽快编写正文按部首排列的版本（1954年版）。因此，《新华小字典》的编写一时难以顾及。再加上后来相关的机构有所调整，导致这部酝酿中的辞书的编写计划最终被放弃。

《新华小字典》并不是简单地对《新华字典》内容进行压缩或精选，而是一本全新的字典，其编纂设计体现了鲜明的读者导向和全新的创新理念。从《新华小字典》和国外的词典（尤其是积极型的学习词典）编纂实践可以看出，语文辞书的编纂以服务于内容、服务于用户为目标，并不拘泥于某种固定的体例形式。与《新华字典》对比，《新华小字典》的创新多于继承。70年过去了，迄今還没有看到类似《新华小字典》所采用的注解形式的辞书问世，在辞书的继承与创新上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随着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的发展，当前汉语辞书的形态发生了重大变化。这更迫切地需要我们因应时代进步，瞄准用户需求，加强研究，不断创新，努力编写各种类型辞书。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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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张文英. 评析《当代法语词典》. 辞书研究，2001（3）.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辞书编纂研究中心 北京 100732）

（责任编辑 马 沙）

*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西交流背景下汉语词汇学的构建与理论创新研究”（项目编号 21&ZD310）的阶段性成果。论文在撰写过程中得到陆嘉琦、谭景春先生的指导和蒋文凭女士的帮助，谨致谢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