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的资源与能力特性的市场分析：企业竞争力的来源

徐全军

(天津社会科学院，天津 300191)

中国由高速度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的微观基础是企业由粗放式增长转向内涵式发展，迫切要求企业进行有利于培育内生性竞争力的战略管理。竞争力来源于企业的能力，能力与资源密切相关，但是学术界一直对企业的各种资源特性界定不清楚，对企业各种能力的来源以及与各种资源之间的相互关系缺乏讨论，甚至把企业核心能力和核心竞争力混为一谈。该文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探讨，力求为企业对如何识别竞争力、培育竞争力等问题提供战略管理理论框架。

1 企业存在与发展的根源：目标市场的资源与能力观

讨论企业的能力必须讨论企业的资源，同样，讨论企业的资源必须讨论企业的能力。一方面，企业的资源和能力是相互依存的。资源是企业能力的基础，能力往往跟随多种资源的变化而变化，但是企业若不具备独特的能力，不但难以获取独特的资源，即使拥有优势的资源条件也不能产生效益；另一方面，企业的资源和能力是不相同的。资源是企业的组成要素，能力是企业在资源运用过程中所体现出的技能；资源可以独立于人，能力依附于人；资源具有相对清晰的边界，能力具有复杂的结构和形成机制；资源可以在市场上获得，能力要在企业内部形成；资源与财富联系在一起，能力与作用力联系在一起。

企业产生的前提条件是市场中的资源和能力分布不均匀。根据复杂性科学的解释，市场是一个混沌的系统，众多的市场要素呈现非线性相互作用机制，当市场处于远离平衡区，在非线性动力机制作用下产生随机涨落，一些要素因“涨起”而具有了巨大的不稳定性，另一些要素因“落伏”而具有了更大的稳定性。在涨落中，一些要素获得了“优势”，一些要素处于“劣势”，增大了资源和能力不平衡，导致企业产生。

企业在市场上生存的条件是企业的资源和能力具有异质性。市场上的供货商、竞争对手、协作商、顾客等本质上都是资源和能力的集合体。由于资源和能力有限，任何企业都只能在一个细分的目标市场上存在，企业与顾客的交换关系实质是一种资源与能力交换和对比关系，企业之间的竞争实质是资源与能力的竞争。交换发生的原因是由于社会分工产生了能力分工而导致了企业和顾客的能力的差异，企业相对于竞争对手的资源和能力差异特性决定了是否能更好地满足顾客差异化的需求，决定了是否能获取更多的利润。

企业竞争力来源于能力和资源在差异性基础上的优势性。从静态看，企业的短期竞争力来源于在目前目标市场中具有优势的资源和差异化的能力，但从动态看，企业立于不败之地的长期竞争力来源于企业的资源和能力与未来市场动态匹配。由于目标市场中各要素的资源与能力都在不断地变化，企业必须时刻关注未来的顾客、未来的竞争对手、未来的协作商和供货商等的资源和能力的变化，在此基础上提前部署和培育自己竞争未来市场的资源和能力。那么企业有哪些资源和能力？各对企业竞争力有什么作用？这是企业进行战略管理必须解决的首要问题。

2 企业的资源特性与战略性资源

企业战略要关注企业在目标市场中存在的三个维度：动态维度，即企业与其他市场要素的相互作用的维度，也就是企业行动的维度；横向维度，即企业相对于其他市场要素具有的竞争优势的维度；纵向维度，即企业在与市场各要素的相互作用中发展的维度。三个维度相互联系而成为一体，企业的行动决定了企业的竞争优势，企业的竞争优势决定了企业的发展，反过来，企业的发展战略决定了企业的竞争战略，企业的竞争战略决定了企业行为特征。

从不同的维度可以把企业资源划分为不同种类。

从企业行动的维度，可以把企业的资源划分为决策性资源、操作性资源和服务性资源。企业战略的分析、制定、控制所需的人力、技术、信息、财务等均是决策性资源，这里说的决策是指关于企业整体组织发展战略的决策。操作性资源是执行战略决策所需要的资源，包括必要的人力资源、技术、信息、资金、物资、文化制度以及业务流程等，操作性资源可以从企业外部获取，与决策性资源协同发挥作用。辅助性资源是为运作决策性资源和操作性资源提供支持的资源。每一战略的决策和实现，都必须有政治环境和法律环境的支持、内部的共识、公众的认可、协作商的配合等，还必须有后备力量、后备方案等，这些都要从辅助性资源中寻找。

从竞争优势的维度，可以把企业的资源划分为一般资源、价值资源、关键资源和战略性资源。一般资源是指所有的企业必备的适应目前市场的基本资源，它与企业的基础设施和基础管理相关，如经营许可证、注册资金、办公场所、一般社会水平的基础知识、健全的财务制度等。价值资源是指在某一特定的目标市场中所有企业都须具备、且能为顾客产生价值的资源，如在成人教育市场，所有企业都要备有教材。关键资源是指在某一特定目标市场中某一企业独有的价值资源，它保证企业可以在目前的市场上获得暂时的竞争优势，如企业拥有一项关键性的专利技术。战略性资源是指某一企业特有的、面向未来市场的、能给企业带来持久的竞争优势的资源，如海尔企业的文化就是该企业的一项战略性资源。

从企业发展的维度，可以把企业的资源分为核心资源、慢变资源、快变资源。核心资源是在企业形成过程中形成的，一般情况下企业的产权制度、治理结构、创始人哲学等最有可能成为核心资源，核心资源一旦变动，企业的其他资源就会引起变动，企业革命一般是核心资源蜕变的直接结果；慢变资源是指在企业发展过程中变化较慢的资源，它位于企业的紧密层，是企业竞争优势的保证，影响企业的长远发展，一般情况下，企业文化、企业管理制度、核心人物、企业专利等可能属于特定企业的慢变资源；快变资源是指在企业发展过程中变化较快的资源，它的价值意义随时间和地点变化而变化，一般情况下辅助性资源属于快变资源。

这十种资源相互包含、相依相承、动态转化，构成了企业整体，忽视任何一种资源，都无法制定有效的战略。核心资源一般包括在战略性资源中，战略性资源决定了决策性资源、操作性资源和辅助性资源的特征；慢变资源存在于关键资源中，关键性资源是决策性资源、操作性资源、辅助性资源的中坚；快变资源一般包括在一般资源中，是决策性资源、操作性资源和辅助性资源的外围。基于资源的战略研究必须能区分开这些资源，并找出它们的特征、存量、流量、位置以及激励状态，战略家必须对所有资源进行综合性思考。

战略性资源是企业具有独特的持久的竞争优势的根基，是这十种资源中最重要的资源。战略性资源具有以下四方面特征：第一，异质性。异质资源能够为企业创造更多的经济租金，从而带来更强的竞争优势。第二，不可模仿性。战略性资源具有非完全可模仿性才能使竞争优势不易受侵蚀。第三，不可替代性。战略性资源具有非完全可替代性才能使企业可以维持较长时间的竞争优势。第四，不可交易性。如果企业的某项战略性资源能够在市场上很容易获得，那么，该项战略性资源所产生的竞争优势就不会具有牢固性。随着企业学习能力的增强以及资源本身的特性的变化，战略性资源会不断增加，随着时间的推移，企业所处的宏观环境、市场结构、竞争对手、顾客等发生变化，企业的战略性资源所带来的竞争优势也会降低或增强，企业必须把培育战略性资源纳入日常管理中。

3 企业的能力特性与核心能力

与资源的分类一样，从不同的维度，可以把企业的能力划分为不同的类型。

从企业行动的维度，可以把企业能力划分为把握市场的能力、获取资源的能力、整合资源的能力和运营资源的能力。把握市场的能力是指认清目标市场系统中的各种要素的属性和动态过程的能力。由于影响战略分析有效性的最关键的因素是目标市场中各种要素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性，因此把握市场的能力成为其他能力的基础，这种能力除了与信息有关，还与决策团队的洞察力有关。获取和创造资源的能力是指通过各种渠道从外部取得资源和通过科研创新在内部转化资源的能力。企业发展的整个过程就是资源不断积累的过程，因此这种能力是企业最重要的能力。整合资源的能力是指企业整合各种资源、对资源进行转化、创造顾客价值的过程，它涉及企业内部组织管理的能力和生产的能力。运营资源的能力是指企业在市场上进行价值让渡、获得顾客群、取得利润的能力，与企业的市场营销能力相关。

从企业竞争的维度，可以把企业能力划分为企业一般能力、市场基本能力、市场核心能力和企业核心能力。企业一般能力是指企业的基础经营管理能力，是任何企业都必备的能力，它保证了企业的基本有序，使企业与市场区分开来，是企业的生存基础。市场基本能力是指适应于某一特定市场、能创造出市场产品的核心功能、与竞争对手同质的能力，是同一目标市场中所有企业都应具备的能力，它使一市场中企业与其他市场中的企业区分开来，是企业进入特定目标市场的基本条件。市场核心能力是指在某一特定市场上、能为顾客创造价值、与竞争对手异质的能力，使同一目标市场中的企业区分开来，保证一企业可以在目前的市场上获得暂时的竞争优势。企业核心能力是指企业适应多种市场、能为未来顾客创造价值、其他企业难以超越的能力，它给企业带来持久的竞争优势。

从企业发展的维度，可以把企业能力划分为企业内部免疫能力、外部适应能力、内部蜕变能力、外部市场开拓能力。从内部看，企业一方面要具有消除混乱，维持相对稳定的能力，另一方面要有内部创新、企业变革、流程改造的蜕变能力。免疫能力取决于基础管理和文化，蜕变能力涉及企业创新、繁殖、更代换新和自我否定等各方面。从外部看，企业一方面需要有适应外部市场变化的能力，另一方面要具有依靠自己的能力推动市场、创造市场的能力。企业的“意识—反映”理论充分说明了企业对外部市场适应能力的重要性，企业要立于持续不败的地位，必须具有推动市场发展的能力。

上述十二种能力，多是因果的关系。企业竞争的能力和发展的能力是在行动中培育的，具有行动的能力才能有竞争的能力，然后才能有发展的能力，每一种竞争性能力，都是建立在资源之上。企业核心能力建立在把握未来市场的能力、获取创造战略性资源的能力、整合战略性资源的能力、运营战略性资源的能力之上，市场核心能力建立在把握目前市场的能力、获取创造关键资源的能力、整合关键资源的能力、运营关键性资源的能力之上，市场基本能力建立在把握具体环境的能力、获取创造价值资源的能力、整合价值资源的能力、运营价值资源的能力之上，企业一般能力建立在把握一般环境的能力、获取创造一般资源的能力、整合一般资源的能力、运营一般资源的能力之上。每一种发展性能力都与竞争性能力有关，开拓市场的能力主要由核心能力决定，核心能力决定了企业竞争的市场范围，蜕变能力主要由市场核心能力决定，市场核心能力的转变表现在企业的发展上就是蜕变，外部适应能力主要由企业的市场基本能力决定，免疫能力主要由企业的基础管理能力决定，与企业的一般能力相对应。缺少任何一种能力不成为完整的企业，忽视任何一种能力战略都不成为有效的战略，只研究竞争性能力无法说明企业能力来源，只研究行动性能力无法说明企业发展，只研究发展性能力缺乏在实践活动中的操作性。

企业核心能力是管理学与经济学交叉融合的理论成果，主要源于战略管理理论、经济学理论、知识管理理论、创新理论。核心能力不容易被在市场中买到、不容易被模仿、不容易被转移，内嵌在企业的历史中和企业的各个部门中，它既不是一种专利技术，也不是一套产品体系，而是一种隐性的知识体系。对于有核心能力的企业，人们能够观察到这个企业在哪些方面做得好，但难以识别这个企业为什么会做得好，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企业可以获得超额利润的原因。任何企业都不可能简单地通过模仿获得其他企业的核心能力，只能在较长的历史中通过不断的思考和创新才能形成。

4 资源、能力与企业的多种竞争力

不同的文献对竞争力下的定义并不相同。根据《贸易政策术语辞典》，竞争力是“某一企业或某一部门或者甚至一个国家在经济效益上不被其他企业、部门或者国家所击败的能力”。波特认为，企业竞争力主要指企业设计、生产和销售产品与劳务的能力，及其产品和劳务的价格和非价格的质量与性能在市场环境中相对竞争对手所具有的市场吸引力及谋求并保持最大收益的能力。联合国贸发会议认为，竞争力是一个复杂的概念，企业竞争力可以从以下角度来考察：它可以被定义为是单独企业在可持续基础上保持或提高其市场份额的能力；或者它也可以被定义为是企业降低成本或提供物美价廉产品的能力；或者它还可以是来源于利润率的竞争力。在传统观念中，从企业自身角度来看，企业竞争力就是“独立经营的企业在市场经济环境中相对于其竞争对手所表现出来的生存能力和持续发展的能力的综合”，从企业外部表现看，“企业竞争力是一企业能够长期以比其他企业(或竞争对手)更有效的方式，提供市场所需要的产品和服务的能力”。

企业竞争力实际上是一个通过比较而得到的相对的概念，竞争力不等于能力。与能力相关，在英文中有两个词：competence和capability。competence意为通过一定的努力具有获得舒适生活收入的能力，有竞争、奋争的内涵，即为竞争力的含义。Capability则是指一般适宜做事的能力或才能，其中包含为发挥出的潜力或为特殊目的而欲发展的能力，即为能力。能力是活动表现出的作用力，而竞争力是一种力量的对比。从目标市场的角度，竞争力就是企业在目标市场中与其他要素争夺市场控制权的能力的对比，竞争力大小的表现是在目标市场中是否具有生存的优势。在不同的市场，竞争力的表现不同，在资源稀缺的市场中竞争力可能表现在企业与供应商对市场控制权的竞争中，在寡头竞争市场中竞争力可能主要表现在企业与顾客的竞争中，在有序的买方市场中竞争力主要表现在企业与竞争对手的竞争中。

企业所有的资源和能力均对竞争力有重要的作用，由于竞争力主要是从竞争的角度表现企业的行动和发展，战略性资源、关键资源、价值资源、一般资源以及相应的能力更能解释竞争力，下面主要用这些概念分析企业在与对手的竞争中表现出的竞争力。

企业具有竞争力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它的资源和能力能产生顾客让渡价值，二是这种顾客让渡价值比竞争对手创造的顾客让渡价值具有优越性。企业的战略性资源和核心能力产生的顾客让渡价值具有差异性，这种差异是不可超越的，能为企业带来持久的竞争力，它不但在目前的市场上具有竞争优势，而且保证了在未来市场上具有竞争优势，这种竞争力称为企业核心竞争力。企业的关键资源和市场核心能力产生的顾客让渡价值也具有差异性，但这种差异容易消除，只能为企业带来短暂的竞争力，只能使企业在目前的市场上具有竞争优势，这种竞争力称为市场核心竞争力。企业的价值资源和市场基本能力产生的顾客让渡价值没有差异性，只起“保健”的作用，只能成为企业竞争力的基础部分，不能为企业带来竞争优势，这种竞争力称为市场基本竞争力。企业的一般资源和一般能力，不能产生竞争优势，只能产生顾客让渡价值的基础部分，但忽视它们，可能产生竞争劣势。由于每种竞争力都建立在企业的资源和能力之上，培育竞争力必须从培育资源和能力开始，可以通过各种途径培育资源，但只能在实践活动中培育能力。由于资源和能力是变化的，所以企业竞争力也是变化的，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在未来可能只是市场核心竞争力或市场的基本竞争力。

分析企业的竞争力必须从分析企业的资源和能力开始。资源可以用适当的方式表现出来，具有可分析性。能力是在以往的活动中表现出来的作用力，必须从历史的角度分析，但以往的活动不等于今后的活动，因此，分析能力比较困难。由于目前市场的顾客和竞争对手是较易明确，市场核心竞争力可以评价，由于未来市场的要素不明确，并且战略性资源和核心能力具有模糊性、难以模仿性和转移性，企业核心竞争力难以被评价。

总之，企业的竞争力是在一个市场中的竞争力，某一企业在一个市场中具有竞争力，在另一市场中不一定具有竞争力，离开市场谈论竞争力是毫无意义的。在竞争力中，能力比资源更重要，决定组织持续发展的不是资源而是能力，消耗同样的资源，如果能力不同，创造的财富会有很大的差别。一个国家，一个企业，无论资源多么丰富，如果缺乏能力，不一定能保证持续享有领先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