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数字时代公共舆情的次生化

2023-09-09 20:55梁罡张楷芹
理论探索 2023年4期
关键词:技术空间文化

梁罡 张楷芹

〔摘要〕数字时代公共舆情面临内在结构的调整和治理挑战的次生化变革。公共舆情内在结构变革体现在技术、文化与空间三个层面,即数字传播应用技术从一元到多元的拓展,参与式文化从追求想法表达到公众情绪联动的转向,舆论空间从传统秩序空间到数字化交往空间的边界消融。公共舆情次生化面临着“技术—文化—空间”的结构性治理挑战,数字媒介与互联网技术增加公共次生舆情治理难度、泛娱乐化乱象销蚀公共次生舆情治理的思想根基、社会结构性紧张扰乱公共次生舆情的治理秩序与态势。应对公共舆情次生化,要从技术、文化、空间三个维度以精准化逻辑矫治技术异化、净化文化生态、纾解社会紧张,完善公共次生舆情防范机制、强化公共次生舆情引导机制和健全公共次生舆情调控机制。

〔关键词〕公共舆情次生化,技术,文化,空间

〔中图分类号〕D6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175(2023)04-0038-08

建立健全公共舆情的防治体系是构建良好网络生态的重中之重。数字化时代的到来不仅变革了思想舆论传播环境,也给公共舆情治理领域带来了诸多新挑战,公共舆情次生化就是其中之一。目前学界对公共舆情“元事件”〔1〕的存在与次生舆情的“公共性”〔2〕等已形成基本共识。关于公共舆情次生化的具体内涵,有学者从公共舆情次生化的特征规律认识入手指出其“复杂性”“衍生性”〔3〕的特质,有学者基于理论范畴与实践范畴指出公共舆情次生化后发性、关联性、偶然性的内涵特征〔4〕,有学者围绕现实事件分析“一波三折”〔5〕“谣言肆虐”是网络次生舆情态势演化的重要内涵;成因分析集中于社会情绪不断蔓延、网络谣言集中扩散、社会秩序趋于失调以及公共部门应对乏力。总之,“次生化”作为网络舆情发展的新态势,公共次生舆情的产生与治理成为当前学界关注的重点。

从技术、文化、空间三个维度组合进行系统分析的架构,是結合国内学界关于数字时代研究与公共舆情研究的应然理路。技术是推动数字化变革的核心,文化被技术所感染,折射到数字化空间而呈现。在公共次生舆情中也发现了技术、文化、空间成为舆情爆发的重要因素。在数字时代,技术发展给公众提供更为多元的接收渠道和更加便捷的发布方式,网络文化影响公众对事件本身及其应对的看法、态度和情绪,网络空间则是主体聚集和表达的平台,是舆情活动和演化的场所。由此,基于“原生事件出现—责任机构回应不当—网络舆论助推—次生舆情爆发”的研究框架(见图1),在数字化时代背景下进一步关注公共次生舆情爆发过程中的技术、文化与空间因素,从技术、文化、空间三个维度探讨公共次生舆情的生成、嬗变与治理,有助于探索新时代网络舆论风险治理方案,助力巩固壮大奋进新时代的主流思想舆论,推动构建数字活力迸发与治理效能提升的良好网络舆论空间。

一、技术—文化—空间:公共舆情次生化的内在结构

在数字时代,数字平台为公共次生舆情的生存蔓延提供了滋长环境,在“技术—文化—空间”的三重影响下推动了公共次生舆情的发展演变。公共舆论传播技术从一元到多元拓展,参与式文化从追求想法表达到公众情绪联动的转向,舆论空间从一元主导的传统秩序空间实现与数字化交往空间的深度融合,致使公共次生舆情的发展呈现出不同以往的新特征。

(一)技术变革:公共次生舆情传播应用技术从一元到多元拓展

在数字传播应用技术从一元到多元拓展的条件下,公共次生舆情在生成过程中生命力、覆盖面与灾害性显著增强。第一,公共次生舆情在多元化数字技术加持下迸发出强大的生命力。次生舆情通常基于“元事件”、在“原生舆情”基础上裂变出新议题并与网络情绪耦合而产生,新议题与网络情绪是公共次生舆情生命延续的关键。首先,数字化技术加持下的公共次生舆情的来源日趋多元化。随着社交网络的日臻成熟和传播媒介的日渐丰富,人们的交流渠道更加畅通,传播内容更加丰富,互动程度更加深化,为公共次生舆情的生成和演化提供充足多样的信息源。其次,数字化技术加持下的公共次生舆情传播展现出强大的衍生力,源源不断制造的新议题使公共次生舆情燃点呈网格化增值趋势,加上无边界的传播加剧了次生舆情的发酵扩散。最后,数字化技术加持下的公共次生舆情发展呈现出旺盛的生命力,依托数字化技术实现综合性的信息传播,导致公共次生舆情传播更持久、影响更深远。第二,公共次生舆情在多元化数字技术支撑下覆盖面不断扩大。随着通信技术的加速升级和媒介工具的迭代更新,一方面,信息传播时空更加灵活,信息传播和接受之间的互动更为及时,实时性和即时性使得次生舆情扩散的速度更快,且经过的网络节点更多,在多节点的参与互动和深入讨论中更易演化发酵,不断扩大影响范围。另一方面,信息传播媒介更加多元,传播渠道更为畅通,便捷性和高效性促使信息从单向的传播关系发展为网状的传播网络,平台加快开放融合,信息流向更为自由,致使公共次生舆情以裂变式扩大传播范围,拓展传播空间,全面辐射和渗透社会生活多个领域。第三,负面次生舆情在多元化数字技术的作用下使得灾害性进一步凸显。一方面,负面影响更加深入持久。虚拟现实、增强现实等技术的应用改变了过去的图文影像传播方式,促使次生舆情的呈现形式可以更加立体多样,更富有表现力,能够给网络受众带来更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情感震慑力,这种经由身体感知、情感共振等多维作用势必会对公众产生更大的负面影响。另一方面,负面效应威力加深。在多元化数字技术的加持下,舆论热点的加速更新和多元意见的交流融汇更易引爆网络舆情,甚至不断生发和牵连出更多敏感性、争议性和冲突性的话题,风险更易演化升级,致使负面公共次生舆情的辐射力与破坏力超越过往,容易诱发社会连锁反应,对政治安全、公民道德与社会稳定等多个方面的建设构成潜在威胁。

(二)思潮裹挟:参与式文化从追求想法表达到公众情绪联动的转向

随着数字化的深入发展,互联网正由用户参与为主要特征的Web2.0进入去中心化为主要特征的web3.0时代,在某种意义上为错误社会思潮提供了滋生的新土壤,公共舆论极易被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和历史虚无主义等错误社会思潮所裹挟,使公众在舆论讨论参与中从追求想法的表达转换为情绪的表达,网络次生舆情的负面性、娱乐性、抗争性显著增强。“参与文化”一词由亨利·詹金斯在《文本偷猎者:电视粉丝与参与式文化》中提出,主要指以“参与”为突出特征的网络文化现象〔6〕92。在网络空间,参与式文化有助于调动公民参与话题讨论,激发公民政治表达的意愿;与此同时,通过不同群体的互动分享和多向交流,个体想法得以充分表达,集体智慧得以有效汇集,这有利于政府在及时感知民意、回应社会关切、推动协商沟通等方面发挥积极作用。然而,在数字时代下,各种错误思潮也加紧借机入侵,积极争取传播机会,灵活改变叙事手法,刻意迎合公众偏好,致使部分辨别能力不强的公众受其影响和蒙蔽,出现了思想观念偏差、价值取向迷失和理性思维凝固等问题。在错误社会思潮的裹挟下,一些公众在价值选择上产生了偏差,用情感认知取代理性思考,以情感宣泄代替意见表达,使虚假需要遮蔽真实需要,信息生产不再是表达看法,而是为了宣泄情绪,传播信息不再是交流探讨,而是为了传递情绪,使真正具有创造性观点、建设性意见和反思性议题在网络空间中日渐减少,起哄、谩骂、指责和煽动反而成了参与式文化的重要表现形态,原本作为民意投射的价值属性逐渐消散。在思想层面,同质、浅薄的思想争夺主流思想的正能量作用发挥空间;在话语层面,戏谑化、庸俗化话语妨害着严肃理性、客观公正话语的形成和传播;在场景层面,“众声喧哗”的舆论场景拒斥健康有序的舆情环境,更易制造出一个价值缺失、思想贫乏和观点偏激的文化生态。在这种喧嚣浮躁的文化氛围浸染下,不少受众陷入盲目、非理性的泥沼当中,利用评论、转发等方式发表不当言论或传播不实信息,网络舆情的偏执性、宣泄性和对抗性尤为突出,使网络舆论更易走向难以控制的地步,次生舆情变得愈加常见和多发。

(三)空间延伸:从传统秩序空间到数字化交往空间的边界消融

习近平强调,“网络空间已经成为人们生产生活的新空间”〔7〕。随着数字化日益融入社会发展各领域全过程,数字化的媒介削弱了空间的边界,改变了人们参与社会生活的方式,舆论空间也得到延伸拓展,网络舆情也呈现从传统媒介到数字媒介的扩散态势。第一,公共次生舆情得以全方位、全天候地影响现实世界。无边界的数字化交往空间日渐取代有边界的传统秩序空间,这不仅意味着公共次生舆情对人的影响超越了虚拟空间,延伸至现实世界,还意味着公共次生舆情对人的影响越过了公共领域,嵌入到私人空间。过往公共次生舆情的讨论主要被限制于特定的公共平台,而在当前数字时代下的公共次生舆情容易在各种私人空间传播,例如朋友圈、微信群聊、某位意见领袖的评论区等,而且相较于公共平台,信息在私人空间的传播更具有隐匿性,进一步加大了舆情监控难度。与此同时,公共次生舆情的触须能通过数字化工具连接到现实中毫不相关的个体并对其造成影响,导致波及人数呈现大幅度增长,直接利益、间接利益或非利益相关者在网络空间中相互掺杂,舆论场更加复杂难测。第二,公共次生舆情的负面影响更易显现。数字化交往空间不仅拓展了公共次生舆情的生存边界,而且更易诱发公共次生舆情的负面影响。相较于在传统规则的约束下,受众的言论表达较为理性有序,而置于数字时代更加自由开放的网络空间下,隐匿的身份信息致使部分网民在社交平台上任意宣泄个人情绪,导致舆论场中极端化表达和负能量言语更为多见,更易生成负面次生舆情,对网络安全构成了多重威胁。一是对网络意识形态安全的威胁。带有抗争性色彩的负面次生舆情冲击了主流意识形态的凝聚力,破坏了意识形态安全屏障,更易为错误思潮的潜入渗透提供可趁之机,进而威胁网络意识形态安全。二是对网络政治安全的威胁。“次生政治舆情往往比原生政治舆情更具话题性、情绪性、极端性,可能会刺激大众敏感的神经”〔8〕,在弱规范的空间中,网民群氓化特征更加凸显,容易造成政治统合的无力与社会共同体的离散,破坏网络政治生态的平衡。三是对网络信息内容生态安全的威胁。在去中心化的网络空间中,受信息来源更加多元、内容质量良莠不齐、传播过程容易失真等因素影响,虚假信息层出不穷,谣言反复传播的现象更为显著,进一步威胁了网络信息内容生态安全。第三,当前人类亟需重新审视基于数字化交往空间全方位传播下对公共次生舆情的认识。认识到传统网络舆情秩序被逐渐打破,公共次生舆情的产生與扩散在数字化赋能下具有较好的现实条件,政府应及时转变公共次生舆情的传统治理观念与应对模式,重视公共次生舆情对公共秩序、社会治理的潜在威胁。

二、技术—文化—空间:公共舆情次生化的结构化治理挑战

数字媒介与互联网技术、泛娱乐化乱象以及社会性紧张的外部作用致使公共次生舆情在技术、文化、空间等多层结构中呈现出紧张与脱节状态,公共舆情次生化面临着“技术—文化—空间”的结构化治理挑战。在技术结构上,数字媒介与互联网技术增加公共次生舆情治理难度;在文化结构上,泛娱乐化乱象销蚀公共次生舆情治理的思想根基;在空间结构上,社会紧张扰乱公共次生舆情的治理秩序。

(一)技术挑战:数字媒介与互联网技术增加公共次生舆情治理难度

数字技术以特定的技术框架和运行规则开展了一场辐射人类生活各个领域的全景式革命,也引发了公共次生舆情的深层变革。数字技术助推万物互联导致公共次生舆情风险扩大化、资本与数字技术相勾连导致公共次生舆情风险复杂化、数字技术过度操纵危害导致公共次生舆情风险升级化,从而增加了公共次生舆情的治理难度。第一,数字技术助推万物互联,增加了公共次生舆情爆发的概率。不同类型、不同级别的数字媒介平台共同打造了一个全链接、多层次、立体化的舆论场域,突破了时空的隔阂,社会大众可以借助移动终端,通过数字媒介平台达成实时的动态连接,次生舆情也随着舆论场的延伸不断扩大辐射范围,诱发网络次生舆情泛化。同时,在去中心化的网络空间中,参与次生舆情讨论的人数更多,内容生产速度不断加快,信息总量呈现明显上升,但由于参与主体的身份各有不同、素质参差不齐,导致真假信息相互掺杂,立场观点时有冲突,极易引发网络争端,这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次生舆情风险随时发生的可能,增加了公共次生舆情的爆发概率。第二,数字技术与资本相勾连,增加了公共次生舆情的治理变数。一方面,受资本运作逻辑的驱使,不少数字媒介平台以掠夺网民注意力资源为目标,罔顾事实真相而发布虚假信息,甚至借助智能技术加以伪造包装以欺骗受众,受众通过智能媒介平台收发信息,但其中往往大多是虚假信息,难以接收到真实信息。就如同制造出一个镜子将人反射出来 , 镜中的人并不是现实的人 , 而只是一种光学现象 。 如果把数字化的形象等同于真实的问题 , 就出现了对社会问题的不当映射〔9〕。在事实缺席的情况下,公众的非理性情绪更易被点燃,增加了网民对次生话题讨论的活跃度,不断加速次生议题的扩散和发酵。另一方面,一些以追逐流量为目的的意见领袖,滥用言论自由,主动制造热点事件,同时借助数字技术更新炒作方式,凭借自身影响力引起网民的“强势围观”,形成了更广范围的讨论,容易影响公共次生舆情的发展走向。第三,数字技术被过度操纵,加大了公共次生舆情的防控难度。一方面,技术助长了“信息茧房”的生成。算法推荐技术实现“量身定制”的信息分发,个体所能接收的信息呈现出同质性高、指向性强等特点,信息接收领域的窄化致使个体的认知更加偏狭,对于公共议题的判断常有所失衡。与此同时,受众在长期同质信息的渲染下,对于异类观点的包容心态会逐渐退化,加重社会不同群体的心理区隔,价值共识难以形成。另一方面,技术掩护了错误信息的传播。在“技术宰制”下的网络空间,信息传播路径更加多变,话语表达更加隐蔽,不仅推动了公共次生舆情的扩散与发酵,而且增强了对次生舆情的辨识难度,不利于公共次生舆情的源头抑制与及时管理,容易造成“次生灾害”的形成。

(二)文化挑战:泛娱乐化乱象销蚀公共次生舆情治理的思想根基

在数字时代,借助数字技术,泛娱乐化在网络舆论空间中加速蔓延,几乎成为当前网络文化中最具鲜明的“属性”。在泛娱乐化的影响下,网民群体的价值取向容易被误导,主流意识形态的建设空间不断被挤压,网络舆论的文化环境逐渐被污染,最终销蚀公共次生舆情治理的思想根基。第一,泛娱乐化渗透公共次生舆情,造成了网民群体的价值偏离。公共舆情的娱乐性质愈发突出的显著特征之一是从“原生”到“次生”演化。在公共次生舆情中,泛娱乐化也借助各种事件和议题强化炒作,结果是网民群体在公共次生舆情中自觉或不自觉地进行畸形化、娱乐化的文化精神消费。公共次生舆情原本应该是公共领域的民意讨论和延伸、建立在公共价值与公共秩序的基础之上,但在泛娱乐化的文化场景影响下,网民逐渐抛弃了理性的价值判断,借用社会事件为自己提供一个情绪表达和价值输出的场所,各种议题被随意用来戏谑和调侃,这就背离了公共领域应有的正确价值观念,严重误导了网民群体的价值取向。第二,泛娱乐化充斥传播渠道,挤压了主流意识形态的传播空间。资本力量介入使公共次生舆情发展从网络娱乐的“泛化”走向数字商业的“泛化”,为了追求商业利益,有些媒体生产出大量娱乐产品,极力迎合受众感官愉悦的娱乐文化在对抗中更易抢占优势,占领传播渠道,主流意识形态话语传播在数字化平台面临“竞争性困境”,大量低俗、媚俗的娱乐文化在网络空间中接连涌现,不断挑战主流意识形态的核心地位,削弱了公共次生舆情治理的主流思想基础。第三,泛娱乐化标榜“娱乐至上”,污染了网络舆论的文化环境。马克思指出:“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人。”〔10〕172-173首先,在标榜“娱乐至上”的泛娱乐化鼓动下,娱乐元素加速渗入政治、教育和医疗等诸多领域,大量本是严肃、理性的事件和信息被娱乐化对待,传统道德观念和准则被人们抛之于脑后,各种事件被网民当成娱乐消遣的机会,淡化个体的社会责任感。其次,泛娱乐化竭力追捧将娱乐价值置于文化精神的制高点,娱乐价值的过度泛化掩盖了事物的其他价值,这也遮蔽了网络舆论原本的存在意义,模糊了网络舆论应有的价值意涵,无形中消解公众的政治参与热情。最后,在这股强大的娱乐风气影响下,人们更加追求外在刺激,强化寻求情绪宣泄,且经过情绪传染和扩散,更易引起网络受众的“集体走偏”,催化和衍生“乌合之众”〔11〕24的舆论文化氛围。

(三)空间挑战:社会结构性紧张扰乱公共次生舆情的治理秩序

“结构性紧张”源于社会学对中国社会变迁状况的一种概念性表述,是指急剧的社会变迁给中国社会造成的直接后果之一,主要表现为在社会治理过程中面对的矛盾与冲突更为尖锐,“这种矛盾与冲突引发的许多问题可归结为‘结构紧张产生的张力所致”〔12〕。在公共次生舆情的治理中,社会结构性紧张表现为次生舆论空间的分化速度快于制度规范的整合速度。第一,网络谣言的生成和扩散破坏了社会秩序空间的运行与维护。在数字时代下,数字媒介平台为人们沟通互动提供便利的同时,也在助长不实信息和恶意谣言的传播中起到关键作用,不仅传播的速度更快,而且影响的范围也更广,致使谣言在网络空间中愈加呈现病毒式扩散,更易加剧社会群体的恐慌焦虑,导致网络舆情发展容易出现失控局面,增加了公共次生舆情爆发的可能性。第二,圈层空间加深了对舆论主体的紧张束缚。算法推荐等信息过滤机制推动了网络圈层的出现,构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舆论场域,加剧了不同用户之间文化與思想的区隔,个体在孤立、脱离的“过滤气泡”中被隔绝,在“回音室”效应下放大个体的紧张感知,更易扭曲个体对于事件的看法,增加极端意见生成的可能性。第三,秩序空间的坍缩加剧了网络次生舆情的紧张氛围。民众的诉求表达不畅与政治参与欲望的矛盾投射到公共次生舆情的扩散中,干扰了秩序空间的正常运行。在现实空间,民众权利表达机制的发育相对缓慢,公共次生舆情逐渐成为一种吸纳民意、制度化表达路径不畅的非官方反应。由于公共次生舆情中多裹挟着公众的非理性情绪,且在群体情绪相互传染和强势动员下,更易推动舆情热度的持续高涨,造成对正常舆论秩序的干扰与网络紧张氛围的蔓延。第四,平台资本主义增加了公共次生舆情的生态治理难度。近年来,数字化空间正逐步沦为资本逻辑的统摄工具。商业化的数字平台为攫取用户注意力资源,不惜炮制社会谣言、设置具有争议性的话题、刻意在热点事件上添油加醋,制造轰动效应,这些内容往往隐含着舆论误导与煽动的社会风险,不仅会制造紧张的舆论氛围,扰乱正常的网络舆论秩序,甚至可能会挑起社会矛盾,造成社会治理危机,在更大程度上破坏公共次生舆情的治理规范与秩序建构。

三、技术—文化—空间:公共舆情次生化的精准化应对机制

面对“技术—文化—空间”的公共舆情次生化治理挑战,要从技术、文化、空间三个维度构建精准化应对机制,靶向解决数字媒介与互联网技术、泛娱乐化乱象以及社会性紧张等问题。在技术应对层面上要矫治技术异化,完善公共次生舆情防范机制;在文化应对层面上要净化文化生态,强化公共次生舆情引导机制;在空间应对层面上要纾解社会紧张,健全公共次生舆情调控机制。

(一)技术应对层面:矫治技术异化,完善公共次生舆情防范机制

在数字时代,技术是撬动公共次生舆情生成与传播的重要变量,应当对其加强约束,以凝聚多元主体合力、强化监管约束力度和提高研判预警能力等来防范技术发展衍生的不确定性冲击,促使数字技术实现良性的社会运行。第一,完善协同治理机制。置于数字时代相对开放的技术环境下,技术的迭代速度更快、应用范围更广,对技术治理也提出了更大考验,亟需政府、行业组织、企业和社会成员等主体协同应对技术异化风险,在对话合作中寻找合理的解决方案,防范数字时代公共次生舆情的规模扩张。政府要制定完善的技术标准体系,明确技术使用标准和规范,引导技术健康发展,与此同时,还要加强数字技术的潜在风险研判,提高管控和处置能力;行业组织要制定相关的行业标准和伦理框架,明确技术研发、使用和管理等方面的具体要求;相关企业要注重对技术研发人员的价值引导和伦理教育,引导他们强化人文价值理性,严格遵守伦理要求,坚持伦理底线;社会民众要培养自身的技术理性思维能力,科学认识技术发展,依法依规使用技术,规避技术的误用滥用。第二,完善监管约束机制。数字技术的迭代更新以及深度嵌入社会生活各领域,若是缺乏严格规制,极易成为公共次生舆情的推手。为此,要加强对技术的监管约束。一是注重法治规范建设,严格把关数字技术的准入规则,明确技术平台的责任主体,细化技术主体的责任要求,以法规形式将技术的边界和底线等严格确定下来,为技术治理提供必要保障。二是严厉惩处技术企业和媒介平台的失当行为。要形成多重监测与把关的监管体系,加大溯源追责力度,对引发公共次生舆情的失当行为进行严格管控和责任追究,强化源头遏制。三是完善伦理规范体系。预防技术异化导致公共次生舆情风险,既要突出刚性底线,也要注重柔性规约。要明确责任伦理体系范围,积极引导技术企业和媒介平台履行主体责任,强化行业自律,主动承担公共次生舆情风险防控的责任,着重加强对技术开发人员和媒体从业人员的伦理规范。第三,完善研判预警机制。要加强对舆情监测软件的开发和应用,创新治理公共次生舆情的技术手段。首先,必须要以主流价值导向驾驭数字技术,在数字技术中嵌入向善的伦理,防止技术的价值偏差诱发其他风险隐患。其次,要重视技术手段在公共次生舆情中的把关作用,设计和运用数据化模型对舆论进行实时监控和精准识别,及时过滤谣言、恶意煽动言论和抹黑歪曲信息,竭力遏制负面消息的扩散蔓延,严密防范各种破坏行为;加强技术应急的预案准备,与在技术引入政府管理时的规划设计进行紧密结合,以有效的事先准备来及时预测未来可能发生的一系列技术突发危害事件,做好应急处置方案〔13〕。最后,要构建科学精准的舆情预警体系,依托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等技术及时掌握舆论关注热点,实时捕捉网络受众对舆情事件的意见和态度,全面把握舆情的发展动态。同时,还要在此基础上对舆情事件的延伸方向作出科学预测,及时发现次生舆情苗头,做好风险评估和应急方案,形成快速反应能力,有效控制次生舆情的演化,切实提高舆情预警水平。简而言之,面对技术发展的社会事实,既要深刻把握技术赋能舆情治理的功能优势,又要精准瞄向技术异化的风险可能,着力增强综合防范能力,系统提升次生舆情风险防范的科学化、智能化水平。

(二)文化应对层面:净化文化生态,强化公共次生舆情引导机制

在数字时代,人们更依赖于网络化的生存方式,网络文化生态对人的思想、情感和行为等方面的影响不容小觑。当前泛娱乐化的横行泛滥已经严重干扰到网络信息正常的传播秩序,亟须加以防范和有效应对,引导网络文化积极向上。第一,强化制度保障机制。一方面,要健全网络文化的制度体系。泛娱乐化现象跟资本逐利是密不可分的,这些泛娛乐现象大多都游走于法律的边缘,有些不良媒体抓住法律空白以谋求利益最大化,由此助长了泛娱乐化现象的盛行。为此,要细化法律法规和完善管理规范,以完备体系和强力举措保障网络文化的健康生产。此外,要开展泛娱乐化乱象的专项整治行动,坚决打击和严厉惩处触犯法律和损害公共价值的行为,形成强力震慑,有效治理网络娱乐乱象。另一方面要加强民众参与监督的制度设计,建构畅通的民众举报监督渠道,奖励举报行为,调动民众参与监督的主动性,以动员社会合力实现对泛娱乐文化动向的多点位监控。第二,强化价值纠偏机制。一方面,要持续不断地加强主流意识形态宣传,注重多种媒介的综合运用,实现主流意识形态的多终端分发,增强传播的广度和深度,重视话语转化和手段创新,提升主流意识形态的亲和力与感召力,深化网民对主流价值观的理解与认同,利用主流媒体加强议程设置,牢牢把握舆论格局中的话语权,最终使主流意识形态成为引领网络空间健康发展的价值导向,将网络民众的舆论力量转化为治理次生舆情的增益力量。另一方面,要旗帜鲜明地批判泛娱乐化乱象,深入研判那些引起民众广泛关注的娱乐话题,向公众及时揭露泛娱乐化的本质和危害,分析诱发其产生的深层原因,有针对性地引导民众对泛娱乐化现象进行理性批判,提升民众抵制泛娱乐化的思想自觉,减少情绪化与污名化的网络言论,阻断公共次生舆情的宣泄化和娱乐化发展路径,从根本上扭转泛娱乐化的文化风气。第三,强化素养提升机制。一方面,要开展全面的素养宣传活动,加强网络道德建设,注重发挥道德的教化作用,引导网络民众提升网络道德认知水平,增强网络道德自律能力,规范自身的网络道德行为。另一方面,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加强网络文化建设,注重发挥文化的熏陶作用,加大优质文化内容供给,推动文化的创新表达,在潜移默化中提升民众的文化品位,营造积极健康的文化氛围。通过将主流价值引导、制度刚性保障和内在素养提升等有机结合,引领受众走出泛娱乐化的误区,在遵循网络社区公约的基础上提升政治参与水平,防止公共次生舆情的生成与恶变,构筑清朗的网络文化生态。

(三)空间应对层面:纾解社会紧张,健全公共次生舆情调控机制

在数字时代,网络参与主体更加多元,信息传播方式更加多样,传统治理模式已难以应对公共次生舆情的现实困境,需要与时俱进,创新治理思路。第一,健全力量整合机制。习近平强调,新形势下的社会治理要“发展壮大群防群治力量,营造见义勇为社会氛围,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14〕54。网络舆情治理已然成为社会治理的重点领域。因此,公共次生舆情的有效应对需要凝聚社会合力,提高治理效率。一是推动建设价值共同体。在数字时代,人人都能成为网络媒介的使用者,要强化社会公众的主体意识,树立“人人有责”的思想观念,推动全体成员自觉宣传主流价值思想,坚决抵制各种偏激的消极言论,压缩公共次生舆情的生存与传播空间。二是推动建设利益共同体,要深刻认识到紧张舆论氛围和负面次生舆情会损害社会及个体利益,形成“人人尽责”的价值共识,增强自我约束和自我控制能力,坚持发表健康言论,过滤虚假信息,营造网民自律、文明有序的舆论氛围。三是推动建设行动共同体,明晰网络空间是“人人享有”的集体空间,也是全体社会成员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场域,秉承共建共享的原则,理性参与网络讨论,自觉维护网络舆论环境,共同建设美好网络家园。第二,健全交流联络机制。诉求回应不足是诱导舆情爆发的重要原因,要畅通社情民意,回应民众诉求,避免“需求缺口”引发和加剧社会的紧张情绪。一要高度重视原生舆情处置。次生舆情一般是在原生舆情的基础上生成的,更具有无序性和复杂性,控制难度明显加大。因此,政府要在事件发生后第一时间做好调查并及时准确地公开信息,积极回应公众的质疑和关切,满足公众迫切的信息需求和追溯事件真相的需要,以权威信息疏导民意,减少不必要的猜疑和谣言传播的可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次生舆情的发生。二要密切关注公众的利益诉求。舆情是社会的皮肤,是社会群体心声和意愿的重要反映,为此,要畅通公众政治参与、意见反馈的渠道,尊重和保障民众的知情权和表达权,以平等耐心的态度与民众进行沟通交流,了解民众的想法和观点,还要深层透视舆情背后隐藏的民众利益诉求,采取实际行动为民众排忧解难,以此规避社会问题,防止矛盾和情绪的累积叠加,增加社会和谐因素。三要持续跟进舆情的发展动态。舆情事件的发展大致会经历四个阶段,基于数字时代下网络环境更加纷繁复杂,舆情走向更趋动态多变,决不能忽视对任何一个阶段的管理和控制,在舆情事件的后续跟进中仍然要及时公布事件进展,做到有力解读、持续互动和答疑解惑,增进公众的理解和支持,避免封闭消息、隐瞒真相和消极态度等问题诱发次生舆情的生成和演化。第三,健全情绪疏导机制。情绪是驱动舆论走向和诱发次生舆情的重要因素,培育网络社会中公众的理性思维和正能量的社会心态,是化解舆论空间结构性紧张的重要任务。一要重塑公众在网络社会中的思想认知和行为习惯,纠正部分受众把网络空间当成负能量宣泄场所的错误认知,遏制借舆情事件之机以寻求刺激、发泄情绪的不良行为。二要为公众提供专业化的情绪疏导,引导公众学会调节情绪,合理释放压力,避免因心理失衡而引发极端情绪的宣泄,减少网络空间负面情绪的聚集蔓延。三要将先进文化下沉至公众舆论生活界面,在贴近生活的日常逻辑和质朴的群众话语中传递正能量的思想,在隐性渗透中塑造积极向上的社会心态。

网络治理是数字社会发展的重要保障。处理好公共次生舆情是网络治理的重要内容。对公共次生舆情治理研究要突破传统领域中的政府视角,立足于数字时代的特征基础之上以全面、系统的视角审视影响我国网络治理的多种因素。这表明不能再单单着眼于官方媒体回应不当的因素,还应该注意到数字时代背后的技术、文化与空间因素对公众舆论的深层影响。相应地,公共次生舆情的治理逻辑与观察角度也应随之发生变化。从技术、文化与空间三个维度入手可以观察到当前公共次生舆情的生成呈现出新的数字特点,数字化效应赋予各主体充分的自由和权力,也推动了公共次生舆情带来更大的治理挑战。顺着技术、文化与空间三个维度的视野观察,可以发现在数字媒体时代,公共次生舆情呈现的结构化治理难题,根源在于数字化本身的弊病也通过公共次生舆情的形态爆发。因此,数字时代的公共次生舆情治理,不仅在于治理主体利用何种治理途径达到何种治理目的,而且在于在厘清公共次生舆情在技术上、文化上与空间上嵌入的数字弊端,从而正确发挥数字化优势为塑造清朗网络空间保驾护航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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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吕晓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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