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研究路径探讨

格桑益西 朗杰扎西

语言是人们交流思想情感的主要工具,也是传承发扬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在语言资源的帮助下,人们可以获取不同的信息,掌握不同的能力,提升自身修养,改善生活环境。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新时代我国语言工作的重中之重,也是事关国泰民安、经济社会发展的大事。随着全面推广与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西藏各族人民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应用能力得到了稳步提升。为了进一步了解和掌握新时代西藏各族人民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习得认同情况,我们需要深入调查研究,并就需要关注的问题进行再探讨。

一、研究综述

参阅中国知网提供的相关数据,调查研究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西藏的推广普及与认同,以及讨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能力与西藏经济社会发展关系等方面的成果,与国内其他省区学者在各自所在区域调查与研究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推广普及与认同的成果相比较为匮乏。现有研究成果多以纯理论视角讨论相关问题,聚焦于国道318和国道214沿线自然资源与物产相对丰富,与外界交往交流交融相对频繁区域的相关问题的调查与研究居多,全面系统的研究成果尚显不足。

(一)纯理论研究成果

周莹和王巳龙(2016)从“我国少数民族地区通用语言文字推广普及现状”、“五省藏区通用语言文字推广进程”、“通用语言文字推广普及对西藏的借鉴价值与意义”三个方面,讨论了在涉藏州县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对西藏地区的借鉴意义,认为我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在少数民族聚居区进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推广普及是一项重要而持久的工作,已经取得了相当的成效,具有一定的经验。文章同时认为,“受地理条件、自然气候制约的地域性”、“受民族杂居状况与人口流动影响的实用性”、“受通用语言文字推广普及工作起步时间的时间性”,“是少数民族地区推广普及通用语言文字的状况特点”;“加强区域开放、促进不同民族文化交往,普及基础教育、重视并鼓励高等教育,发扬民族文化特色、吸引外来人旅游乃至定居”,是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推广对西藏的借鉴价值。(1)周莹、王巳龙:《书同文,语同音——其他民族地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推广普及对西藏地区借鉴意义》,《长江丛刊》2016年第25期,第140—142页。

(二)实证研究成果

王海兰、崔萌和尼玛次仁(2019)以西藏林芝波密县城调研为主,附带多吉乡、松宗镇、康玉乡、玉普乡、古乡、玉许乡、倾多镇和扎木镇等地的少量样本,侧重于对当地劳动者普通话“听说读写”技能与劳动收入的关系进行了实证分析与研究。通过计量分析法,对劳动者普通话的听力水平,口语能力和书写能力与个体劳动收入的关系,普通话水平对劳动收入的影响等进行了较为翔实的考察,得到“一是被调查者普遍具备较为熟练的普通话听说读写技能,在家庭、教育、工作和社会交往等不同场域中使用普通话和藏语双语现象普遍,普通话逐渐成为家庭之外最为普遍的交际语言,具有重要的交际价值和经济价值。二是被调查者普遍认同普通话对提高收入,以及对改善教育、求职、获取信息和就业等十分重要,学习普通话的主要目的是希望对工作、技术学习、与外界交流、获取信息和继续教育有帮助,这些都直接或间接地与收入和就业有关,经济动机明显。三是计量分析显示,被调查者普通话的听力水平、口语能力和书写能力的提升能显著提高个体劳动收入,普通话对收入水平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三方面结论。(2)王海兰、崔萌、尼玛次仁:《“三区三州”地区普通话能力的收入效应研究——以西藏自治区波密县的调查为例》,《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19年第4期,第49—58页。该文作者认为对波密县开展的个案实证研究及其相关结论,对我国”三区三州”(3)“三区三州”中的”三区”是指西藏自治区、南疆的和田地区和青海、云南、四川以及云南等四个省的涉藏州县,“三州”指的是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云南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以及甘肃临夏回族自治州。地区的国家通用语言教育和推普脱贫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通过针对性的普通话学习,将有助于降低贫困水平,改善经济状况。

(三)理论与实证相结合的研究成果

2018—2021年间,笔者曾在西藏拉萨市和山南市调研门巴族、藏族小学生家长和藏族中学生的语言习得水平,以及在不同生产生活场景中的运用能力及语言态度。其中,2020年5月和9月,聚焦西藏山南市错那县(4)经党中央、国务院批准,2023年4月3日撤销错那县,设立县级错那市,以原错那县的行政区域为错那市行政区域,由西藏自治区直辖,山南市代管。4个门巴民族乡,通过实地观察、问卷调查、专访历史见证者等方法,调查了门巴族在不同场景、与不同身份的人沟通交流时选择和使用的语言情况,以及在不同场景中规范汉字和藏文的选择运用情况。笔者发现:一是门巴语作为当地民族语言,得到了很好的传承,不分年龄大小,均具有较熟练的门巴语技能。二是藏族是门巴族接触最密切的一个民族,藏语文在门隅得到了较为广泛的传播——调研点的门巴族普遍具有熟练的藏语技能,接受过正规学校教育的门巴族普遍具有较强的藏文运用能力。三是普通话在门巴族青年中得到了较好的推广与普及,大部分青年具有较强的国家通用语“听、说”能力,而且部分青年具有较强的规范汉字“读、写”能力。从调研中可以看出,门巴族是人口较少民族,门巴语依然具有很强的活力,门巴族4个乡是多语并存的乡,门巴族是一个多语并用的民族。(5)格桑益西:《门巴族的语言选择与使用的典型调查研究》,《西藏大学学报》(藏文版)2021年第1期,第28—44页。2020年5月,在拉萨市某小学调研了三年级学生家长在私人场景和公事场景中主要选择使用的语言文字情况,得出的结果为:一是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藏族家长在公事场景中普遍选择使用的语言文字;二是在私人场景中普遍选择使用藏语或藏语语码转换;三是被调研的家长认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生产生活中的巨大作用,同时也关心藏语言文字的传承与发扬。(6)格桑益西:《藏族小学生家长的语言选择与使用调查》,《西藏研究》(藏文版)2020年第4期,第99—109页。2020年7月,笔者蹲点西藏某中学,以生活场景、娱乐场景和公共场景为调查场景,调研分析该中学藏族学生在日常生活、阅读书籍、信息媒体、娱乐等中选择的语言文字情况,初步评估了藏族中学生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和藏语文的习得水平和应用能力,得到的结果为:一是藏族中学生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能力和藏语言文字能力都比较强;二是被调研的中学生普遍认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今后升学、就业等方面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通过对藏族小学生家长和藏族中学生的语言能力与现实生活中使用情况的调研,我们可以看出,藏族家长和中学生都具有较强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和藏语言文字能力,在不同场景中能够根据所需无障碍运用所需语言。同时,无论是藏族还是门巴族,普遍认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能力有助于获取各方面信息,有助于升学、就业,有助于提高个体劳动收入,有助于与其他民族交往交流交融。(7)格桑益西:《藏族中学生的语言选择与使用》,《西藏大学学报》(藏文版)2021年第4期,第116—130页。

张华娜、张雁军(2020)以西藏M县田野调查数据为依据,从“西藏普及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现状”、“西藏普及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存在问题”、“西藏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对策”三个方面阐述了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重要性。作者认为:“必须认识到,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日常社会语言生活中不仅仅承担着沟通交流的责任,更为重要的是传承着一定的文化价值观,对于塑造文化认同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同时,对于偏远贫困的农村以及少数民族地区而言,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普及,有利于区域文化教育的全面发展,有利于区域间、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有利于促进贫困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有利于维护民族团结、社会和谐发展”;“从教育扶贫来看,语言的普及和文化扶贫能够让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少数民族地区快速推广,有利于少数民族地区人口社会活动空间的扩大,有利于不同区域之间人口的交往交流交融,有利于民族地区的社会经济文化事业发展”;“基于语言功能与语言价值和作用的调查发现,藏族群众对于普通话的认识多限于语言的沟通功能方面。对西藏M县J村的40户建档立卡贫困户的调查发现,在‘你是否愿意学习普通话’这一问题中,有25人(62.5%)认为‘无所谓’;在‘你认为学习普通话有什么用’这一问题中,有32人(80%)选择‘与其他人沟通’;在‘你如何看待自己的小孩(儿子/孙子)学习汉语文’这一问题的回答中,有29人(72.5%)选择‘不支持也不反对’,有27人(67.5%)选择‘先学藏语后学汉语’。这种语言态度客观上会影响语言的学习与使用,进而对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推广与普及产生负面影响”。(8)张华娜、张雁军:《精准扶贫视角下西藏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存在的问题及对策研究》,《西藏研究》2020年第1期,115—122页。

卢芯怡(2022)在西藏那曲市申扎县对当地农牧民、在校学生、公务员、个体工商户、教师、村(居)干部、务工人员等共计400人进行了问卷调查。作者发现:“在学习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态度方面,64%的人认为很有用,自己有较强意愿学好;21.5%的人觉得有一点用,可尝试学习。”文化教育程度的高低与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认同相对应。教师、公务员、个体工商户以及在校学生对学习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热情较高,但部分受教育程度较低的人对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重要性认识有待提升。就语言使用频率与场景而言,藏语是他们普遍选择使用的语言。“农牧民平时基本用藏语沟通交流,少有需要讲普通话的场合。调查结果显示53.5%的人在交际时使用藏语和普通话,但说藏语的时候较多。25.5%的人只说藏语。在使用国家通用语的场合方面,50.4%的藏族群众在与汉族等其他民族交流时使用普通话,31.2%的人在政府部门办事、购物、就医时说普通话。”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技能是一项有待进一步提升的环节。听说读写能力都较好的只占30.5%,听说较好、读写一般的占29%,能听会说不会读写的占15%,听得懂不会说也不会读写的占5.5%,听不懂不会说的占20%。通过调研发现习得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渠道相对单一,只有学校教育、社会交往和推普培训班三种途径。基于田野调查中的发现,作者在回顾西藏推普工作取得的成就的同时,认为西藏推普工作存在“观念保守,认识不足”,“使用频率低,氛围不浓”,“水平较低,促进就业方面动力不足”,“推普深度不够,基层困难较多”四方面问题。(9)卢芯怡:《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西藏脱贫攻坚中的作用及完善路径》,《西藏教育》2022年第1期,第55—59页。

二、存在的不足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正式颁布并实施以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全面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我国语言文字工作的一项重要国策。研究表明,普通话与规范汉字的推广普及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巩固提升脱贫攻坚成果、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密切相关。从已有研究成果来看,学界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仍存在明显不足。

(一)缺乏对西藏全面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重要性研究

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第四次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指出:“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当前我国民族工作的重要任务。党的十九大报告正式提出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重大命题。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已成为中华民族繁荣发展的内在动力,也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继续巩固发展新时代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的重要方向,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其中的桥梁和纽带作用不容低估。2016年,国务院印发《“十三五”脱贫攻坚规划》,提出“加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学”、“加强民族聚居地区少数民族特困群体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培训”。2018年,教育部、国务院扶贫办、国家语委印发《推普脱贫攻坚行动计划(2018—2020年)》,提出到2020年“贫困地区青壮年劳动力具备基本的普通话交流能力”。2019年10月在北京召开的“中国语言扶贫与人类减贫事业论坛”发出“语言扶贫宣言”,提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打破地域区隔、传播信息和技术的工具,也是阻断贫困代际传递的重要基础”。2021年12月,教育部、国家乡村振兴局和国家语委联合发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普及提升工程和推普助力乡村振兴实施方案》,提出“按照立足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的要求,经过五年努力,实现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普及程度和质量全面提升。到2025年,全国范围内普通话普及率达到85%;基础较薄弱的民族地区普通话普及率在现有基础上提高6—10个百分点,接近或达到80%的基本普及目标。推普脱贫攻坚成果得到巩固拓展,推普助力乡村振兴作用彰显。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育教学质量持续提升,国民语言文字应用能力和语言文化素养不断增强,社会用语用字更加规范,网络语言环境持续向好,语言服务能力显著增强”的目标任务。(10)教育部、国家乡村振兴局、国家语委:《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普及提升工程和推普助力乡村振兴计划实施方案》,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编:《中国语言文字事业发展报告(2022)》,2022年,第129—134页。西藏作为“三区三州”的重点区域之一,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西藏的推广普及取得了较好成绩:加大力度加强全面推进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教学,推行双语教育体系,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已成为各级各类学校主要教学用语;各类企、事业单位在行使本单位各项行政工作中普遍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并成为各级各类企、事业单位的首选行政用语;借助驻村工作队力量在西藏农牧区开办夜校等推广与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措施,广大农牧民群众普遍认识到学习、通晓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重要性。从已有研究成果可以看出,学界对西藏全面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言文字的重要性,西藏各级各类学校、企业、事业单位等普遍选择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为主要教学用语和行政用语,以及广大农牧民群众普遍认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重要性等方面缺乏长期的跟进调查研究。

(二)缺乏西藏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相关性研究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全面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我国新时代社会经济发展、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实现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进程中的重要性和迫切性。“语言相通是人与人相通的重要环节。语言不通就难以沟通,不沟通就难以达成理解,就难以形成认同。在一些有关民族地区推行双语教育,既要求少数民族学习国家通用语言,也要鼓励在民族地区生活的汉族群众学习少数民族语言。少数民族学好国家通用语言,对就业、接受现代科学文化知识、融入社会都有利。要积极推进民汉合校、混合编班,形成共学共进的氛围和条件,避免各民族学生到了学校还是各抱各的团、各走各的圈。”(11)习近平:《习近平论民族和宗教工作(2014年)》,《学习强国》学习平台,2021年1月20日整理。2021年3月,习近平总书记针对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推广普及再次明确指示:“要认真做好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工作,全面推行使用国家统编教材。要在各族干部群众中深入开展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特别是要从青少年教育抓起。”(12)习近平:《在参加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内蒙古代表团审议时的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3月5日。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加强中华民族大团结,长远和根本的是增强文化认同,建设各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积极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2021年8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强调:“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纲’,所有工作要向此聚焦”。(13)习近平:《中央第五次民族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8月29日,第1版。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一个多视角、多维度、内容广泛的综合性重大课题。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多语言、多文字的国家,各民族语言文字在缔造中华民族的历史长河以及在新时代决战决胜脱贫攻坚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实现乡村振兴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并将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贡献不可磨没的智慧与力量。语言作为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文化载体,紧密连接着语用人的情感,与文化认同、祖国认同息息相关,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方面。全面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推动各族人民交往交流交融、加深各民族之间情感的最重要桥梁和纽带,也是实现中华民族认同、中华文化认同的最基础途径。2015年,中央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谈会指出:“要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融入各级各类学校课程,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努力培养爱党爱国的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和接班人。”2017年6月2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深度贫困地区脱贫攻坚座谈会上明确指出:”社会发育滞后,社会文明程度低。由于历史等方面的原因,许多深度贫困地区长期封闭,同外界脱节。有的民族地区,尽管解放后实现了社会制度跨越,但社会文明程度依然很低,人口出生率偏高,生病不就医、难就医、乱就医,很多人不学汉语、不识汉字、不懂普通话,大孩子辍学带小孩”。(14)习近平:《在深度贫困地区脱贫攻坚座谈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8—9页。2019年9月2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民族团结表彰大会上再次强调:“文化是一个民族的魂魄,文化认同是民族团结的根脉。各民族在文化上要相互尊重、相互欣赏,相互学习、相互借鉴。在各族群众中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牢固树立正确的祖国观、民族观、文化观、历史观,对构筑各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至关重要。要以此为引领,推动各民族文化的传承保护和创新交融,树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和中华民族形象,增强各民族对中华文化的认同。要搞好民族地区各级各类教育,全面加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育,不断提高各族群众科学文化素质。”(15)习近平:《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9—10页。西藏和平解放已经70多年,西藏民主改革已有60余年,历史性的跨越——从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社会跨越到社会主义社会,西藏各族人民当家做了主人,西藏社会经济得到了全面发展,各族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得到了全面提升,全面彻底消除了绝对贫困,实现全面小康,义务教育、住房安全、基本医疗得到了保障。但是,不少农牧区群众缺乏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技能,“不识汉字”、“不懂普通话”、“不懂藏文”的现象比较普遍,将在很大程度上对“五个认同”造成影响。全面加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育,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途径,正如李宇明所指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普及,有利于消除各族群众语言交际障碍,以语言相通增进心灵相通,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推动各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促进个人进步和民族地区发展。”(16)李宇明:《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促进民族地区发展》,《中国民族报》,2021年7月13日,第5版。目前学界关于如何全面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助推西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方面的研究尚比较匮乏,这是一项亟需深入研究的重大课题。

(三)缺乏西藏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与西藏社会经济发展的相关性研究

20世纪60年代开始,西方学者着手研究语言与贫富的相关性。费希曼(1966)观察到,凡是富裕的国家,语言都较为统一,而较为贫穷的国家,语言具有较强的多样性。普尔(1972)在费希曼研究的基础上,分析了133个国家1962年前后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与语言状况的关联,发现“一个语言极度繁杂的国家,总是不发达或半发达的;而一个高度发达的国家,总是具有高度的语言统一性”。(17)李宇明:《修筑扶贫脱贫的语言大道》,《语言文字周报》,2018年8月1日,第1版。近年来我国学者李宇明(2018、2019、2020、2021)、王海兰(2019)、卞成林(2017)、王春辉(2018、2019、2020)、史维国(2019)、英吉卓玛(2016)等,从语言扶贫的不同视角探讨和研究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精准扶贫和脱贫攻坚,以及我国社会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机理。依据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与经济社会发展相关的研究成果,普通话的推广普及与经济社会的发展、个体劳动收入呈正相关。语言虽不是脱贫的决定性因素,但是普通话的推广对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产生的影响是客观存在的(陈丽湘、魏晖,2019)。李宇明(2018)指出,语言能力是人的最基本的能力,语言障碍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贫困群体的社会流动与职业选择。我国西部一些地区还有很多人不懂普通话、语言意识低下,严重阻碍了他们的经济发展。(18)李宇明:《修筑扶贫脱贫的语言大道》,第1版。王海兰研究不同语言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机理发现,“方言多样性对经济增长、劳动力流动、资源配置与市场发展、城镇化和对外开放等都有影响,其作用机制主要是语言多样性影响沟通交流、认同与信任、教育和人力资本投资,以及制度和技术扩散。语言多样性制约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政策导向是推广一种共同语言以减少或克服语言多样性带来的负面影响。当然,说语言多样性对经济发展有抑制作用,并不是说语言多样性导致了贫困,而是语言多样性往往会使贫困固化或者是说语言多样性一定程度上阻碍贫困地区摆脱贫困。”(19)王海兰:《国内经济学视角语言与贫困研究的现状与思考》,《语言战略研究》2019年第1期,第34—43页。语言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有使用范围的宽窄、承载信息能力的大小、语用人口的多寡等差异。因此,全面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和科学保护少数民族语言文字是对立统一关系,不存在此消彼长的问题。

2021年2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代表党中央在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上向全世界人民庄严宣告:”经过全党全国各族人民共同努力,在迎来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的重要时刻,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现行标准下9899万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832个贫困县全部摘帽,12.8万个贫困村全部出列,区域性整体贫困得到解决,完成了消除绝对贫困的艰巨任务,创造了又一个彪炳史册的人间奇迹!这是中国人民的伟大光荣,是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光荣,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光荣!”(20)习近平:《在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1—2页。在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进程中,如何权衡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普及和汉语方言的特色,如何既全面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又科学保护少数民族语言文化资源,探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与个体劳动收入增长、社会经济发展等问题,是当前学界必须重点关注和深入调查研究的重要课题。新时代西藏的经济社会得到了飞速发展,人民生活得到全面改善,与全国各族人民的交往交流交融日趋频繁,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普通话和规范汉字,逐渐成为西藏各族人民普遍习得的语言文字。从现有研究成果来看,缺乏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能力是西藏少数民族群众普遍面对的一个窘境,阻碍着西藏人民升学、就业、创收、脱贫致富的路径。然而学界评估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西藏精准扶贫和脱贫攻坚战中的作用机理,西藏脱贫攻坚战取得的成效,以及讨论如何通过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巩固脱贫攻坚战取得的成绩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等方面的研究成果凤毛麟角,特别是经济社会条件相对薄弱、与外界接触相对较少的边远地区的相关调查与研究普遍被学界忽略,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西藏乡村振兴中的作用机理方面的研究成果有待问世。

三、做好西藏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相关研究的思考

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国家行为,做好西藏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有诸多事情有待进一步加强和做好,其中最重要的有如下三点。

(一)认清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重要性

推广普通话、推行规范汉字是我国新时代语言文字工作的重点,是国家行为。西藏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必须要认清三点:其一,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一个组成部分,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一大特征。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中华民族共用共通的语言文字,是国家层面的语言文字,兼具国家标准语言文字、官方语言文字和国语国文的功能(周庆生2021)。(21)周庆生:《论中国通用语言文字共同体》,《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21年第5期,第33—49页。其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一种重要的国家安全资源,与国旗、国歌、国徽一样是国家主权和民族尊严的象征符号,是一种最基础的意识形态,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重要载体,也是各民族共享的重要文化资源(袁伟2021)。(22)袁伟:《“十四五”时期加强民族地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育的政策思考》,《中国民族教育》2021年第Z1期,第60—64页。其三,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个体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情感纽带。个体可以通过学习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缔结与国家的情感关系,会对国家产生功能依恋、文化依恋、情感依恋和价值依恋(何生海2021)。(23)何生海:《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北方民族大学学报》2021年第6期,第124—132页。认清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三大重要性,是当前西藏全面推进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推广与普及的重要途径。

(二)拓宽研究的范围、聚焦调研视角

从现有研究成果来看,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西藏的推广普及研究区域主要集中在国道318沿线海拔低、自然资源相对丰富、与外界交往交流较频繁的区域。西藏自治区地域辽阔,农区、牧区和农牧兼顾的群众不管是从生活习性方面,还是语言习得以及语言能力等方面,都不尽相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西藏各地(市)的推广普及并不均衡,国道318和国道214沿线群众的普及率相对高一些,而在偏远农牧区的推广普及不容乐观。因此学界应该着手调查与研究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西藏相对偏远农牧区推广与普及的对策。

与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相关的学科领域较为广泛。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西藏的推广普及研究应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华民族认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主客观认同及乡村振兴相结合。与此同时,遵照2021年12月教育部、国家乡村振兴局、国家语委联合颁发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普及提升工程和推普助力乡村振兴计划实施方案》,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西藏的推广普及应对推普重点人群——基层干部、教师、青壮年劳动力以及学前儿童等分类调查与研究。

(三)加强相关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的立项

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西藏的推广普及研究是一项艰巨的工程,不仅需要相关专家学者的热情参与,更需要各级专项资金机构的大力支持。2020年至2022年间,西藏自治区哲学社会科学专项资金立项129个项目,与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相关的只有2021年度青年项目“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背景下西藏学生汉字认知与教学应用研究”和2022年度青年项目“西藏农牧区小学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育研究”2个项目。这3年中,有不少学者曾申请过与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相关的项目,但未能成功立项。加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西藏的普及推广研究,需要学者的积极参与和相关专项资金部门的大力支持。我们认为科研人员应开展切实可行的科研项目,专项资金管理部门也相应加强资助力度,提供相关保障,为科研人员从事相关研究铺平道路。

2021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全面回顾了我国民族工作百年光辉历程和历史成就,深入分析了当前中国民族工作面临的新形势,明确提出了”做好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要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作为党的民族工作的主线”的指导思想。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一个内容广泛、意义深远、涉及学科颇多的领域。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奋斗的目标。语言作为人们沟通感情、掌握知识的主要工具,其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推动乡村振兴进程中的能动作用不言而喻,加强这一领域的研究也至关重要,有待更多学者大兴调查研究之风,从理论到实践再到理论,为西藏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作出更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