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琦,夏一豪,夏枫霖,邱 静,何润西,黎晓冬,谢学军
急性黄斑神经视网膜病变(acute macular neuroretinopathy,AMN)是一类以黄斑区楔形或花瓣型,呈红色或棕褐色的向心性病灶,临床表现以急性黄斑中心或旁中心暗点为特征性症状的少见疾病[1]。自从2020年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流行以来,AMN的发病率显著提升[2]。目前新型冠状病毒(严重急性呼吸道综合征冠状病毒2型,SARS-CoV-2)变异株奥密克戎(Omicron)毒株已成为全球主要流行毒株[3]。2022年冬季奥密克戎毒株在中国广泛流行,临床观察发现感染奥密克戎后的AMN患者大幅增加,但目前国际上关于奥密克戎所致AMN的报道尚少。为详细了解奥密克戎所致AMN的临床特征,尤其是眼底影像特征,本研究观察分析了一组在我院就诊的奥密克戎所致AMN患者的临床及影像资料,以期为AMN的临床诊疗提供更多依据,现将结果报道如下。
1.1对象回顾性系列病例研究。连续纳入2022-12/2023-01在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门诊确诊为AMN的患者9例18眼,均为女性,年龄30~35(中位数33)岁。纳入标准:(1)新型冠状病毒抗原检测阳性,发热≥2d;(2)符合AMN诊断标准[4]:1)突发急性黄斑中心、旁中心暗点,伴或不伴视力下降;2)频域光相干断层扫描(SD-OCT)检查可见外核层(ONL)、外丛状层(OPL)高反射病灶,外层结构与视网膜色素上皮层(RPE)交界处缺失;3)红外成像(IR)检查可见局灶性弱反射病灶。排除既往有其他系统性疾病及家族遗传病病史者。本研究已获得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医学伦理委员会审核,纳入患者均知情同意。
1.2方法
1.2.1检查方法所有患者均行最佳矫正视力(BCVA)、裂隙灯显微镜及 SD-OCT检查等,2例4眼患者同时行荧光素眼底血管造影(FFA)、自发荧光(AF)、光学相干断层扫描血管成像(OCTA)及IR检查,其中FFA、AF、IR、炫彩检查使用Spectralis HRA仪完成,SD-OCT及OCTA检查使用Spectralis-HRA+OCT仪完成。
1.2.2治疗及随访纳入患者中1例患者妊娠期未予激素等治疗,2例患者未遵医嘱用药,余6例患者均予口服糖皮质激素、神经营养及中药治疗。5例患者随访观察1~3mo,随访期间均行SD-OCT检查。
统计学分析:采用SPSS 26.0软件进行统计学分析。治疗前后BCVA比较采用配对样本t检验。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纳入患者眼部主要症状表现为突发单眼或双眼黄斑中心、旁中心暗点固定遮挡,伴或不伴视力下降、视物变形,其中5例患者出现黄斑中心暗点伴视力下降,1例患者出现黄斑中心暗点伴视物变形,3例患者出现黄斑旁中心暗点伴视物变形。纳入患者9例18眼初诊时双眼BCVA为0.3~0.8,随访患者5例10眼治疗前后BCVA(LogMAR)分别为0.28±0.13、0.13±0.14,治疗后BCVA显著改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t=7.781,P<0.001)。纳入患者均明确感染新型冠状病毒后3~20d内出现上述症状,其中双眼病变程度对称者7例,不对称者2例。
FFA及AF检查可见2例4眼未见明显异常表现(图1A、B),眼底彩照及炫彩检查可见黄斑局限性楔形病灶(图1C、D),IR检查可见黄斑区弱反射病灶(图1E)。1例合并毛细血管前小动脉阻塞的患者FFA检查可见双眼病灶区轻度低荧光、伴斑点状遮蔽荧光(图2A),IR检查可见病灶区域为局灶性弱反射病灶(图2B);眼底彩照可见白色絮状斑(图2C红色箭头处)在FFA检查表现为遮蔽荧光区域(图2A红色箭头处),在AF检查表现为低荧光区域(图2D红色箭头处)。2例4眼OCTA检查可见黄斑区深层毛细血管丛(DCP)血流密度降低(图2E、F)。
图2 患者,女,30岁,双眼AMN合并毛细血管前小动脉阻塞,图示右眼影像学检查结果 A:FFA检查可见黄斑区稍弱荧光(黄色箭头),视盘周围血管旁可见遮蔽荧光(红色箭头);B:IR检查可见局限性弱反射病灶(黄色箭头),视盘血管旁可见散在放射状弱反射病变(红色箭头);C:眼底彩照可见局限性棕褐色病灶(黄色箭头),血管旁白色絮状斑(红色箭头);D:AF检查可见低荧光病变(红色箭头);E、F:OCTA检查可见黄斑区拱环结构欠完整,DCP血流信号减弱。
SD-OCT检查可见18眼外界膜(ELM)、光感受器层、RPE中均出现范围不等的高反射病灶、连续性中断(图3A);9眼ONL、OPL内出现高反射病灶(图3B);8眼ONL与OPL之间出现不均匀强反射、边界模糊不清(图3C);6眼ONL萎缩(图3D);7眼内核层(INL)可见不均匀强反射信号(图3E);4眼INL与OPL之间可见不均匀强反射、边界模糊不清(图3F);2眼可见RPE下微囊腔(图3G)。高反射病灶于发病10~14d内开始吸收消退,但发病60~80d后仍存在RPE层结构连续性中断,随着视网膜外层结构高反射病灶的吸收消退,ELM及光感受器层逐渐修复,末次随访时基本修复完整,但ONL变薄基本不可逆转(图4)。随访患者5例10眼视力均有不同程度好转,暗点颜色变淡,但暗点始终存在。
图3 不同AMN患者SD-OCT检查结果 A:视网膜外层结构损伤、结构连续性中断(黄色箭头);B、C:ONL、OPL内可见高反射灶,边界不清(黄色箭头);D:ONL萎缩(黄色箭头);E:INL内可见高反射病灶(黄色箭头);F:INL、OPL交界处边界不清(黄色箭头);G:RPE下可见微囊腔(黄色箭头)。
图4 患者,女,31岁,双眼AMN,图示左眼不同随访时期SD-OCT检查可见黄斑区病灶逐渐吸收消退,但ONL变薄区域未见好转修复 A:治疗前;B:治疗后1wk;C:治疗后1mo;D:治疗后2mo;E:治疗后2.5mo。
本研究纳入9例患者发病年龄为30~35岁,均为女性,其中7例患者双眼病变程度对称。随访期间,5例患者SD-OCT检查提示视网膜结构基本修复,但暗点持续存在。本研究纳入患者流行病学特点基本与既往文献[5-6]报道一致,均以年轻女性发病为主,可见双眼对称性或不对称性发病。
目前研究发现诱发AMN的因素较多,认为其通常与口服避孕药、病毒感染等诱因相关[7]。国外已有研究报道COVID-19与AMN相关的病例[8-9],但国内相关报道极少。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报道2022-12/2023-01我国随机抽样报送基因有效序列均为奥密克戎毒株。本组患者均有COVID-19及发热病史,新型冠状病毒抗原检测均为阳性,其他全身病史均为阴性,因此新型冠状病毒奥密克戎变异株感染史可能为其诱因。
本研究纳入患者FFA特征与既往文献[4,10-11]报道表现一致,多表现为正常或病灶区域呈现轻度低荧光但FFA检查难以明显区分视网膜浅、深层毛细血管丛,而OCTA检查可以分层显示视网膜浅、深层毛细血管丛血流密度等相关情况[12]。本组患者OCTA检查较FFA检查可更清晰地显示黄斑拱环血管丛,尤其是DCP血流密度异常,与既往文献[13]报道相一致,分析可能与SARS-CoV-2诱发视网膜病变的发病机制有关。虽然奥密克戎诱发AMN的病理机制尚不明确,但部分学者主张SARS-CoV-2诱发视网膜病变的主要原因可能为SARS-CoV-2的刺突蛋白与血管紧张素转化酶(ACE-2)受体有更高的结合亲和力,这增强了血管紧张素Ⅱ信号通路传导,进而诱发邻近细胞促炎因子的释放、刺激血栓前通路,最终引起细胞因子介导的全身免疫风暴[14-17]。视网膜是高度血管化的组织,而血液高凝状态、血小板活化、内皮细胞功能障碍又是血栓形成的高危因素,所以AMN患者OCTA检查可见DCP血流密度降低。故推测既往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可能增加视网膜发生血管栓塞、视网膜缺血的风险以及加重视网膜血管性疾病的严重程度[18]。同时,Azar等[2]发现COVID-19可诱发脉络膜血供异常,进而导致视网膜外层结构氧化损伤。但关于SARS-CoV-2引起视网膜和脉络膜血供异常的相关病理生理机制,以及是否与奥密克戎诱发AMN的病理机制一致,目前有待进一步研究证实。
本研究纳入患者SD-OCT检查发现,患眼存在视网膜外层结构缺失、高反射病灶,ONL萎缩等表现,与既往文献[4,12-20]报道情况相一致。外层视网膜结构的高反射带、ONL内团块状高反射病灶及光感受器层与RPE缺失是其较典型的特征[20-22],部分患者2wk内上述病灶开始消退,但ONL变薄不可修复逆转。外层视网膜结构缺失、高反射病灶可能与小胶质细胞过度活化[23]、光感受器及RPE损伤密切相关。ACE-2受体可在视网膜神经节细胞层、OPL、ONL和光感受器外段中表达[24],故COVID-19或为引起AMN患者出现OPL和ONL病变的原因之一。
参考Azar等[2]的分型,本研究纳入患者可分为:(1)经典型AMN 2例,IR检查提示呈花瓣状、楔形病灶,可见OPL、ONL内高反射病灶,伴有中心凹外EZ断裂缺失;(2)AMN伴光感受器炎、神经色素上皮炎7例,IR检查提示呈花瓣状、楔形病灶,OPL、ONL内可见高反射病灶,伴有包含中心凹内的椭圆体带(EZ)、光感受器层及RPE层连续性中断,其中4例病情严重者INL内可见高反射病灶、INL与OPL边界模糊不清、ONL变薄。除以上两种AMN分型外,本研究纳入患者中2例病情严重的患者出现RPE下微囊腔、1例合并双眼视网膜毛细血管前小动脉阻塞,该3例4眼均在INL内可见团块状高反射病灶,INL、OPL边界模糊不清。上述3例患者共同特点为感染后持续高热≥3d、初诊时患眼BCVA较差、全身疼痛等炎症反应明显。推测奥密克戎致AMN的疾病严重程度可能与眼部微循环改变、视网膜及脉络膜血供减少、全身炎症反应程度密切相关。
目前,奥密克戎致AMN的治疗方案尚未明确,但有报道指出全身使用糖皮质激素有助于AMN暗点消退[25-26]。本研究纳入患者中有4例患者在予以口服糖皮质激素和中药后,自觉暗点变淡,SD-OCT检查可见眼底视网膜结构较前有所好转;1例患者未口服糖皮质激素治疗,自觉暗点较前加重,SD-OCT检查可见视网膜结构较前未明显好转,并伴RPE下微囊腔形成,提示早期口服糖皮质激素及中药干预可能有助于暗点消退,促进视网膜结构修复,但尚缺乏前瞻性临床随机对照试验数据支持。
本研究初步分析了在我院就诊的SARS-CoV-2奥密克戎变异株感染致AMN的眼底影像特征,但本研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由于临床医生对本病特征性表现不熟悉,仅2例患者初诊时行OCTA检查,且本研究局限于AMN的影像学分析,未完善电生理等检查,缺乏对此类患者功能性改变的相关分析。此外,由于部分患者随访困难,未搜集全部纵向随访观察资料,且本研究纳入样本量有限,有关其自然病程及预后尚有待进一步临床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