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
1990年,我61岁。去独龙江考察,我已经精心准备了两年,终于可以成行了。
刚走了一个多月,我就得了瘴气病。瘴气病是致命的疟疾。单位要我回去,我说:“我不能回去。”要是回去的话,我几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我不是那种会退却的人,就是死我也要死在那里。在独龙江进行越冬考察是很难的,每年 10月到来年5月,那里都是大雪封山,几乎与外界隔绝。夏天去很容易,但那样就很难有新的发现了。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病后来好了。1991年6月,考察结束。没想到,回去的路也不好走。进出独龙江的山路都建在陡峭的崖壁上,我当时骑着马,下山的时候,马突然失蹄,一下子把我抛在一个陡岩上。我昏了过去。当地来接我的人走在我后面,一看出事了,赶紧跑过来。我慢慢醒过来,他们扶我上马,又走了两天才到县城。那时候我就觉得浑身骨头疼,疼得要命。那两天,我下马都是他们抱我下来的,吃饭只吃两口,晚上倒在床上,早上也是靠他们扶我才能起床。
回来的路上,我全身都肿了,感觉自己快不行了。从独龙江回来之前,我已经把总结都写好了,把植物的情況讲解录在了录音带上。我说,假如我回不去,你们就放录音带听。但最后我还是活着回来了,而且一路上我在县政府、州政府、当地农林部门一共做了4场报告,讲独龙江地区植物的情况。
植物所派了两辆车来,一辆大卡车,是拉标本的;一辆吉普车,我坐了3天才回到昆明。回昆明的第二天我就开始工作。女儿硬扶着我到医院去看病,医生说我断了3根肋骨,要上石膏,让我住院。我跟医生商量,可不可以不上石膏、不住院,医生说:“那你得一直保持上半身不动,否则会有危险。”我说可以,医生就给我贴了一张膏药止疼。
第二天我照样在标本室工作。我就直直地挺着工作、吃饭、睡觉。连续工作了3个月,我才把所有植物标本鉴定、整理出来,这才有了《独龙江地区植物》这本书。
我现在每天早上8点出门,8点一刻前就来到办公室。从参加工作到现在,我从没有迟到过。我现在仍然每天写书,在电脑上一字一句写有关植物区系的书。哪怕一天只写200字,那也是我一天的成果。我现在已经写了120万字。我很高兴我没有消磨时间,而是把时间都花在了有用的事情上。
还有论文需要我审稿。我会从头到尾地仔细修改,就像自己写论文时一样,哪里写得对、哪里写得不对都要标出来。我在这上面花费了很多时间。
我退休已经几十年了,但我一天也不玩耍,把全部的时间都拿来工作。我的生活就是写书、出差、工作。
我想对年轻的朋友说,想做什么,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我最早是学俄语的,在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当俄语翻译。1961年,我和先生一起来到了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那时我32岁。我下决心学植物学,觉得32岁开始也不晚。
很多人一退休就“躺平”了,整天无所事事。我不是这样。不管是骨头摔断的时候、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还是生病不得不住院的时候,我都不愿意“躺平”。我住院都是带着电脑去的,一天也不歇着。
如果没有植物考察项目要去研究,我想我退休后可能会每天在植物所给游客当向导。这也是有用的事情,是吧?我发现我们小区有些植物上没有挂介绍植物的牌子,我就去找物业公司把牌子挂上。牌子上写上对这些植物的简单介绍,可以让居民认识这些植物,进而保护这些植物。这么做不就等于搞了一场植物知识普及吗?我想,虽然是老年人,也可以找一些事情来干。
我这个人从来不止步,只要有明天,今天就是我起航的日子。我已经活到90多岁了,每一天还会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