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优妮
以地震为主题的《铃芽之旅》,与新海诚其他两部作品——讲述陨石坠落的《你的名字》和讲述暴雨洪水的《天气之子》,并称“灾难三部曲”。《铃芽之旅》延续了新海诚一贯的清新唯美的画面风格,在题材、叙事、立意上给观众以深深的感动与思考。
影片中,一扇门隔绝了现实世界与另一侧的神秘空间。蚓厄是被封印在门里的怪物,它们是灾难本体,形如蚯蚓,不断地在城市上空盘踞缠绕,但普通人看不见它们。一旦它们被放出来接触地面,这片土地就会发生大地震。影片男主角草太正是代代相传的“闭门师”,负责关闭世界各地的“往门”,不让蚓厄跑出来。为了阻止地震发生,他与地震幸存者,也就是影片的女主角铃芽,踏上了关闭各地“往门”的旅程。
“这世界上唯一能够陪你走出伤痛的人,
永远只有自己。”
“铃芽之旅”不仅是表面上的空间之旅,从时间维度来说,亦是铃芽治愈童年创伤的心灵之旅。
在铃芽年幼时,母亲不幸因地震罹难,只留下了一把缺失了一条腿的椅子遗物。为了拯救草太,铃芽主动回到了她不愿面对的故乡宫城。家园满目疮痍,轮船张牙舞爪地屹立于房屋废墟上,呼啸着带来可怖的记忆——这里曾被地震引发的海啸夷平。
铃芽找出日记本,翻开被自己涂黑的那几页,唯一留下的数字“311”剖开了童年的痛苦记忆,原来她曾经在地震灾后茫然地寻找家人,一次次闯入“往门”,来到另一个奇幻的时空——母亲还在的那个时空。
经年之后,铃芽重新进入这扇门,邂逅陷入丧亲之痛、执着寻找母亲的童年的自己。她给童年的自己送了那把三条腿的椅子,让贯穿始终的椅子实现了闭环,同时也给过去的自己一个拥抱,鼓励自己朝前看。这一刻,影片与片头的小铃芽的童年废墟之梦实现了首尾呼应的巧妙升华。
从铃芽与草太的旅途中,我们可以品味到人性的坚韧及成长的辛酸。铃芽从怀有强烈的自我牺牲倾向,到突然意识到,即使在灾难中失去挚爱,但在未来,仍会有许多爱与被爱的机会。逃避只会让童年的阴影蔓延,唯有正视过往的伤痛,才能与自己达成和解。这段旅程与其说是“闭门”之旅,不如说是一段修复过去的旅程,希望人们能够随铃芽一起正视伤痛,勇敢地迎接属于自己的明天。
“人心的重量,会让土地平静下来。”
在“闭门”的旅途中,铃芽与草太总能遇到仅有一面之缘的居民向他们伸出援手。初看时,观众可能会觉得这一情节过于理想化;实际上,这些人情往来都是人心善意的传递:铃芽他们“拯救”了路人不小心掉落的柑橘,于是被热心人一路用摩托车相送;铃芽他们坐上了好心人的顺风车,于是答应帮别人照顾小孩,帮衬酒馆的生意,而当铃芽他们晚归时,也获得了这些陌生人如家人般的关心……这些生活细节构成了有血有肉的人物群像,也折射出我们拼命维护的平凡生活的美好。正因如此,这些“往门”通常存在于灾后的废墟中,如宫崎的温泉街、爱媛塌方的学校、神户山中荒废的游乐园、东京的车流隧道……
在进行“闭门”的过程中,铃芽他们需要闭上眼睛,用心感受这片土地在地震前的美好记忆,感受逝者朴素的情感以汲取力量,继而念诵咒语,关闭“往门”——
“思而复思,祈唤日不见之神,祈唤祖祖代代之土地神,此山此河,承恩甚久,不胜感激,诚惶诚恐,诚惶诚恐,谨遵神旨,予以奉还。”
在这过程中,我们看到了废墟里生门的希望——那是人心的力量,亦是土地所蕴含的力量。
人类何其渺小,肉体凡胎,无法去对抗天灾地变;人类又何其伟大,前仆后继,以微薄之力誓死守护我们挚爱的土地。正如影片结尾诗意的升華:“人心的重量,会让土地平静下来。”
“我辈仍愿人生得以延续。”
新海诚在《铃芽之旅》同名小说的后记中提到他的创作初衷是对日本“3·11”大地震的反思。
虽然电影以地震为主题,但故事的主轴并非渲染天灾的恐怖,而是人们在遇到那些灾难后,如何面对并走出伤痛。从这个意义上看,《铃芽之旅》也是一部灾难文学作品。灾难文学倡导的是一种以史为鉴的灾难预警意识,它让我们看到了爱、坚持、自我救赎和相互扶持的力量。这也是文学作品的力量,让我们产生了跨国界的共鸣——特大地震之下,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彰显中国人民的团结一心、众志成城;新冠疫情来袭,最美逆行者“疫”战到底,撑起生命的防护罩;洪涝灾害面前,人民子弟兵扛沙袋堵决口,用血肉之躯筑起“钢铁之堤”……
灾难过后,我们悼念逝者,抚慰幸存者,然后愈合创伤,继续大步朝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