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乔楚
(西南石油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四川成都 610500)
法国作家福楼拜在19 世纪中叶曾预言:“科研与艺术在山麓分手,回头又在顶峰汇聚。”作为当代青年学者,“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的思索贯穿科研生活始终。所有知识都带有人的特征,人类对于科学真理的探索源远流长,为了寻求问题的答案,科研和艺术的对话成为关键锁匙。
科研与艺术看似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个体,但两者间关系千丝万缕,相互碰撞交融,均是人类感知文明与探索世界不可或缺的窗口,具有以创新性为代表的共同美学标准,换言之,科学研究本身就是一种更精密、更复杂、更高级的艺术形式。与此同时,艺术创作培育人类对自然的观察、认识和领悟,这正是科学研究的重要前提和基础,两者的汇聚点指向人类“真、善、美”的共同高峰,作为个体的学者和艺术家都是文化乐园中玩耍的孩子,享受科研与艺术的怀抱与哺育,并在各自的领域向着人类共同的高远目标协力奋进。
悠悠千年,中国人骨子里便透露着严谨与浪漫。严谨性是艺术创作的关键,在完成艺术立意的基础上,精挑细选地打磨与细节之处的完善是艺术作品的加分项。同比而言,科研工作往往与“客观性”“方法论”“事实”“检验”等特定词语相关联,也是一项极其严谨与复杂的工程,技术瓶颈的解决需要不断地思考和攻关,文字材料的撰写需要认真地思索和雕琢。同比而言,飘逸自由的艺术作品背后存在着严格的逻辑标准,严谨细致的科研创新依赖于灵感迸发带来的柳暗花明,追溯表象下的真理不可避免是辛苦的,但究其底色,科研与艺术均于严谨下秉持浪漫之风,各有各的坚守与琳琅。
艺术创作是一项涉及“体验—构思—传达”3 个递阶步骤的严谨系统工程,下面将其类比于科研工作的开展过程。在科研体验上,当代青年学者应当从国家重大战略需求导向出发,扎根祖国大地研判事关国家急迫需求的“卡脖子”重大问题,以基础研究作为创新源头;在科研构思上,当代青年学者应当结合田野调研经验“想国家之所想、急国家之所急、研国家之所需”,在现实基础上通过融入不同元素全面系统地构建科研世界,同时应当避免急功近利的思想; 在科研传达上,当代青年学者通过学术会议交流、科研论文发表等途径分享自己的学术观点,科研表达上的咬文嚼字与艺术创作中的细节打磨同根同源,学者的交流讨论与艺术家的共感寻求一脉相承,科研“求真”和艺术“求美”同气连枝。
任何形式的创作都是为了寻求智识上的亲密感,科研、艺术均是含蓄的思想隐喻,饱含意象的格律,通过严谨的思考,艺术创作将含糊感受转为贴切形象,科研工作将深层逻辑转为可视方程,艺术修养对科研选题和论著写作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与此同时,带有艺术性的诠释有助于让科研建模过程更具严谨性,在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中二者必不可少、相辅相成。
科研与艺术的最大价值均在于突破性与创造性,艺术创作的重点是对人类深层精神问题的立意传达,科研工作的重点是对人类实际切身问题的措施研究。柏拉图在知识观上的一个重要的观点为“学习即回忆”,即认为知识本身就已经在你我心目中,换言之,学者只有对知识真正地认同才能够达到真正理解[1],即体现了苏格拉底提出的“知识即德行”的善的原则,以及“合目的性”的美的原则。艺术追求在人文关怀层面的特殊优势往往更容易引发人的共鸣,例如,新闻学领域受到广泛认同的职责目标“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激励了一代又一代新闻人探索真实、传播真理;而对于科研工作者,同样应当立足生活与生命、历史与当下、小我与家国,塑造追求普遍性与永恒性、追求真与美的远大目标。
在研究生学习期间,如果缺乏正确的科研追求,往往容易陷入“湿了经书,忘了修行”“多了肆姿,少了辞藻”的思想困境,因此实现科研理想与人生远大目标的有效结合对于当代青年学者尤为重要。以自身经验为例,在研究生期间笔者开始将所学的理论知识和技术手段用于能源领域现实问题的解决,了解到“什么是科研,如何做科研”,当所在团队的研究成果成功应用于工程实际,为推动我国油气管道全流程、全周期技术产业链的产学研创新合作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时,我逐步理解了“为祖国加油,为民族争气”这一西南石油大学的精神内涵,并将其作为终其一生奋斗的远大目标,至此开展科研工作的动力愈发强烈,在个人兴趣领域逐渐有所建树。
哲学家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曾言:“所有时代和生活在不同文化之中的人永远面临同一个问题,即:如何克服孤独感,如何超越个人的天地,实现人类的大同。”在此维度下,科学研究在用自己的方式让每一个青年学者找到自身的“道”,先站在历史长河中老一辈学者的肩膀上,再接受当代学者的不吝赐教和指点迷津,参透别人未曾参透的知识,然后踏上征途、前赴后继,成为未来指引他人的新时代学者。科研工作与艺术创作均是认识和发现世界的过程,其目的可以是解决迫在眉睫的实际问题,抑或只是不带任何功利色彩地对未知的探索,文以载道,“听从你心,行你所行,立德立言,无问西东”。至此,对于“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之问题,笔者得到了内心的答案,即为真正做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学者和艺术家一生都面临对自我才能的追问,科学研究要求人直面自然与社会现实,透过模糊性并追求精确性以获得快感;但与此同时,被现实占据太多空间后,人类大脑中那些富有想象力的思维就会变得稀薄,而艺术正好可以补充那些梦幻的、迷蒙的东西,完成更为健全的人格的塑造[2]。人生是旷野,而非轨道,学者和艺术家都是对世界具有触角之人,通过介入自然与社会现实,从万事万物中汲取养料,任何稀松平常的日子都会被检索出不同的意义,借由认知、情感、意向逐步塑造自身人格。
宇宙乃至人类的形成源于掷骰子般的偶然,并且从掷出的一刻即开始走向消亡。浮生若梦,风雪千山,从这个角度看人类应当是悲观的,明理要求人类首先承认生命的不可知,并通过科研创新抽丝剥茧、总结真理,适应它且理解它,由此形成了人格中“深刻”的部分;在此时,艺术思维可以为科研路上的旅人提供一个对内的独处世界,享受偏安一隅的快乐,借助逃逸的力量保有思想中轻盈的部分,并通过创造性的方式展示人类的悲观又给予人继续前行的力量[3],由此形成了人格中“松弛”的部分,人格中的“深刻”与“松弛”相辅相成,有多么重就会有多么轻,“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以自身经验为例,由于从小学习乐器,大学期间便时常参与各类文艺汇演并发自内心享受站在闪光灯下的感觉,研究生期间由于学生组织工作的经历开始实现由活动的“参与者”到“组织者”角色的转变,在此过程中,通过帮助他人实现舞台梦想,笔者逐步体会到了贡献他人、贡献集体的满足感,并将其雕刻入自身人格之中,这也为后续广泛参与各类科研分享、学术交流奠定主观能动性基础,助力自身通过科学研究洞察世界之精巧、张力与复杂性。在科研成果和艺术作品中能够看出个体的人格变化: 少年时拘于限制,仿佛面对一道苦思冥想的填空题;稍年长时试图于过程中突破限制,求解不得不围绕结果的证明题;在具备更多人生阅历后,个人发挥游走于规则之间且不受其限制,完成一篇以个人命名的作文题,将人格中优质的东西真真正正展现出来,在庞大的历史进程中与大师角力,调解文明中的部分误区和盲点[4-5],在此维度下,科研创新与艺术思维对人格的塑造,往往由现实生活中来,高于生活而又回馈于生活。
人类脱离自然界、成为社会的人后,不再能和自然界达到和谐统一,随之而来就是归属感的缺失。认知维度逐渐成为人与人之间的关键壁垒[6],科研学习引导我们走向真理,而抽象逻辑带动的对文字和等式之外的引申思考又使我们不可避免地远离人群,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规避落俗则难免孤独,即所谓“高山流水,知音难求”。对“真实”了解越多,“真实”的悖论就愈发明显。人的精神生活包含不同的范式,比如,通过艺术鉴赏满足自身的精神需求,而人之所以能被艺术吸引,则是因为它填补了人内心缺失的部分,科研工作同样具备此功能,有科研兴趣的人就是想通过“明乎道理”参与精神生活[7],因此学者们往往在孤独中躲进书籍中,用知识对抗情感上的虚无,以期追寻到“根本道理”抑或探求到自身的“道”。
少可迷文字,作为当代青年学者,科学知识赋予我们强大的精神富足,在科研长路上应当学会接纳“独立”、习惯“独立”,而后享受这种光荣“独立”。但与此同时,可知在当代“学者”未必只是美称,若坠入文字的雨巷,从陷入痴惘的那一刻起“桎梏”便与“学识”交织在一起,不免文文而困于文,此时若能在科研与艺术之间搭起一座桥梁,通过对高级精神世界的深刻理解获取新的科研灵感,艺术将助力科研窥见自身之盲区,这也正是科学进步之源泉。
物理学告诉我们,世界因熵值单增加而走向无序,与无序构成比对,经过科研与艺术之手,即实现了对真与美的实践、理解,从而重构生命的有序。科学研究致力于在辩证分析“物理—事理—人理”三者动态交互过程的基础上将复杂问题解构重组[8],而艺术创作教会人们如何解析现实事物的多元结构,即借助可视化语言将感性主观感受变为理性科学认知,将平凡现实的高雅浪漫在眼前展开,因此艺术可为科研提供蕴藏丰富的数据库。科学研究的最初形态是对世界的探索爱好,若拘泥于常规与形式,俯瞰凌驾于大众标准之上,即便再如何具有美感,都难以探究到科学研究的实质。通过体察平凡生活中一闪而过的萌芽思想,追溯看似平庸表象下的深刻规律,艺术通过额外“输入”启发科研以全新角度审视自身,帮助当代青年学者打破“信息茧房”,真正做到物物而不物于物,最终科学研究在历史长河中得以受益。
心随境转是凡夫,境随心转是圣贤[9]。作为个体的学者和艺术家不得不诚实地面对孤独和对自我的审问,打开自己“灵魂的一隅”,于是科研和艺术成为千百年千万人之间的结,张挂起历史的演变轨迹。现实和意识盘坐在一起打趣,过去与未来在今天击掌;科研与艺术如月亮一般不多言语,它们只是用曾照亮过古人的微光,依然在每个深夜安静地指引着前行者的道路。作为当代青年学者,要学会像艺术家那样细微地观察自然,像艺术家痴迷世间万物那样保持对知识的狂热追求。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科研与艺术携手教会我们先独上高楼,看西风凋碧树;再憔悴不悔,浮生望尽天涯路;而后放下执念,得以成为有为之人,懂得闻道不分先后,先“知己”而后得知己,重整行囊再赴远方,在山水有尽处重逢[10]。
人文艺术与自然科学均是人类文明之瑰宝,那些带着思想的石头,扔进历史的池塘中,泛起的阵阵涟漪,一直到今天,还在影响着年轻一代。作为当代青年学者,身处这样一个伟大的新时代,我们躬逢其盛,与有荣焉,对于“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之问题,每个人终将得到自己内心的答案。于严谨下秉持浪漫之风,塑造追求普遍性与永恒性、追求真与美的远大目标,通过科研创新与艺术思维雕刻人格中的“深刻”与“松弛”,以艺术创作助力科学研究窥见自身之盲区,这才是科研和艺术于当代青年学者之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