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白话“过”的空间介词功能及语法化

彭 露

（广西大学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4）

南宁白话属广西邕浔片粤语，主要分布于南宁市城区及周边县城。关于南宁白话“过”的空间介词功能及语法化路径的研究，覃凤余、吴福祥在《南宁白话“过”的两种特殊用法》一文中构拟了南宁白话“过”的“位移动词＞终点义空间介词＞与格（接受者）介词①”语法化路径，并探析了“过”字差比式的来源及产生过程［1］16-29。吴福祥在《汉语方言里与趋向动词相关的几种语法化模式》一文中总结出方言中的处所介词“过”有两种可能的语法化路径：一是趋向/位移动词“过”在连动式“过（V1）+NP1+V2+NP2”中语法化为处所介词；二是趋向/位移动词“过”在连动式“V1+NP1+过（V2）+NP处所”中演变为终点义空间介词，再由终点义空间介词语法化为处所介词，并猜测南宁白话“过”符合第二种演化模式［2］105-107。前人关于南宁白话“过”的语法化路径研究大多只停留在推测阶段，对其描写的完整性和详细性还可进一步完善。经笔者进一步调查发现，南宁白话“过”除了前人研究所提及的终点义空间介词功能和处所义空间介词功能，还存在经由义空间介词功能。因此，本文将基于前人的研究成果，对南宁白话“过”的三类空间介词进行更加详细的描写，尤其是经由义空间介词功能。基于前人对南宁白话“过”语法化路径的猜测，本文将以观察语言内部发展规律的视角，通过探析其空间介词功能语法化的动因和机制，厘清南宁白话空间介词“过”之间的关系。本文涉及的现代汉语方言语料未标注出处者，为作者调查所得②。

一、南宁白话位移动词“过”的句法功能

覃凤余、吴福祥利用南宁、广东、香港等地粤语的共时材料构拟出粤语“过”的“位移动词＞终点介词＞与格（接收者）介词”的语法化模式［1］16-21，因此，在粤语中“过”由位移动词向介词发生语法化的路径具有普遍性。本文同意这一观点，且为了进一步探究南宁白话空间介词“过”的语法化路径和规律，就必须探究其源头——位移动词“过”。根据句法功能差异，南宁白话的位移动词“过”可分为单用的位移动词“过”和连动式中的位移动词“过”。

（一）单用的位移动词“过”

1.往到义

位移动词“过”之后接动作结束的地点，即目的地，表示主体从某处移动到另一处，例如：

（1）a.今晚我哋过新屋（阿）③边。今晚我们去新房子那边。

b.过我右手（阿）边。到我右手这边。

c.过我屋坐（阿）下吗？去我家坐一下吗？

在往到义位移动词“过”之后只接处所名词结构，本文称之为“过NP处所”结构。

2.经过义

位移动词“过”之后接发生经过行为的地点，表示主体从某处经过或路过，例如：

（2）a.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b.我啱啱过佢屋门口，冇见到佢到。我刚刚经过他家门口，没见到他。

3.度过义（时间）

与前面两项不同，位移动词“过”与表时间的结构相结合，表示度过某一段时间，例如：

（3）a.过得几年梳大髻，啲啲哒哒娶返归。过几年，（当姑娘可以）④梳起大髻的时候，（就）嘀嘀哒哒（奏着乐）将她娶回家。

b.南宁过年嘅时候，都要准备好生菜、胡萝卜、两条甘蔗放喺嗰门口角落（阿）啲。南宁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好生菜、胡萝卜、两条甘蔗，（把它们）放在门口的角落里。

c.我过阿阵就去食饭。我过一会儿就去吃饭。

（二）连动式中的位移动词“过”

连动式中的位移动词“过”根据其所处位置的前后，分两种情况：第一种是“过NP处所”处于“S+VP1+VP2”结构的VP1 位置，表示主体前往某地做某事，例如：

（4）a.得闲你过（阿）下养老院睇你老乸。有空你去养老院看望一下你母亲。

b.今晚过姨丈啲食饭。今晚去姨丈那里吃饭。

c.渠哋讲等阵过河堤啲行（阿）下。他们说等下去河堤上走一走。

第二种是“过NP处所”处于“S+VP1+VP2”结构中VP2 的位置，表示客体已经或者将要由于主体的行为到达某地，与第一种的区别在于第二种句中的主体和客体都发生了位移，并共同到达了终点，例如：

（5）a.今晚老窦拧啲馒头过姨爷啲。老爸今晚拿（这）些馒头去姨丈那里。

b.啱啱我送渠过医院啲。刚刚我送她去到医院那边。

c.等阵渠哋攞啲啤酒过饭店噜边。等下他们拿些啤酒去到饭店那边。

连动式是动词发生语法化的起源，这是得到了众多学者证实的。吴福祥指出，动补结构“V+C指动+O”“V+C指受+O”“V+C指施+O”的产生和连动式息息相关［6］183；高增霞谈到多种格标记都是在动词连用的情况下发生的，在连动式语境下的实词虚化现象较多且具有普世性［7］2；刘丹青以库藏裂变理论论证了现代汉语动结式和动趋式在语源上来自连动式［8］74-75。

连动式结构为动词发生语法化提供了相应的句法条件。这是因为，并列组合中的所有单位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同类”关系，线性性质使其没有结构上的约束［9］353。高增霞通过对汉语和跨语言的实例论证分析认为“连动式是句法化程度较低的一种句法结构”，并且表现出强烈的向单动结构发展的倾向［7］139。李永指出结构化强度按照动宾、主谓、动补、状动、并列（连动）依次递减，语法化可能性与结构化强度成反比关系［10］175。前人的研究论证了连动式是一种非常不稳定的句法结构，即连动式具有松散性、对动词的约束力不强的特点。在不稳定的句法结构中，连动式中的动词很容易发生语法化。

本文结合连动式中的位移动词“过”及连动式的特点，对南宁白话位移动词“过”的语法化动因和路径进一步探析。

二、南宁白话空间介词“过”的语法化路径

空间介词是在语言中介引表示物体空间位置的句法成分，表示某种空间意义的一类介词［11］17。南宁白话空间介词“过”共分为三类：经由义空间介词、处所义空间介词和终点义空间介词。下文将根据这三个分类对其语法化动因及路径进一步探析。

（一）经由义空间介词“过”及其语法化路径

1.经由义空间介词“过”

经由，指的是当起点和终点已经确认的情况下，主体从起点到终点中间经过的部分。从起点到终点可以存在许多条路径，经由义空间介词的使用则是为了强调主体对路径的选择。经由义空间介词“过”表示主体选择经某一段路径或经路径上的某一点到达目的地，主要意义为“经/经过”，如：

（6）a.过环城高速返城好快嘅。经环城高速回城里很快。

b.我过邕江大桥返屋。我经邕江大桥回家。

c.渠过上海来南宁。他经过上海来南宁。

d.过条桥返屋。经这条桥回家。

2.语法化路径：位移动词＞经由义空间介词

彭睿提出了“连续事件句”概念，即连续事件句的首事件为末事件提供背景事件信息⑤；又因其与行为/事件自身的过程有关，因此连续事件句具有事件性［12］216。本文认为，“S+ 过NP处所+VP”结构的句子符合“连续事件句”的定义。以例（4）a 为例，行为主体“你”首先发生了“过养老院去养老院”的行为，再发生了“睇你老乸看望你母亲”后一行为，即说话者表述的这一具体事件，强调了“过养老院去养老院”和“睇你老乸看望你母亲”两个行为的时间先后性，前一行为为后一行为提供了背景事件信息。例（4）b 同理，句中未出现的行为主体首先发生了“过姨丈啲去姨丈家”行为，再发生了“食饭吃饭”行为，说话者明显强调了两个行为的时间先后性，且不可互换位置。从时间流上来说，“过NP 处所”是首事件/行为，“VP”是末事件/行为，首事件/行为为末事件/行为的发生提供了必需场所。换句话来说，首事件是末事件发生的背景事件信息。

伦纳德·塔尔米（Leonard Talmy）在认知语义学中引入了“图像—背景理论（Figure–Ground Theory）”，他认为在认知过程中，句尾的信息一般会成为听话人的焦点［13］311-344。因此，在连动式“S+VP1+VP2”中的VP2 很容易被视为“图像”，VP1 则相应地被视为“背景”。在认知心理中，图像信息更易于被听话人感应，因而对于听话人来说背景信息比图像信息地位更低。

根据彭睿的观点和伦纳德·塔尔米（Leonard Talmy）的“图像—背景理论”，结合“过NP处所”位于连动式前项这一句法特点，本文认为，位于连动式前项的“过NP处所”易被听话人处理为背景信息，进而使其轻视乃至忽略该背景信息的存在，更为关注位于连动式后项的事件/行为。从结构上说，其具备了发展成经由义空间介词的条件。

从语义上来说，南宁白话连动式中的位移动词“过”相当于现代汉语的“往到”，在“过”之后接终点性处所名词。因此，“过NP处所”向听话人传达了两层含义：一是“主体向终点处所发生位移行为”；二是“明确了主体发生末事件的处所”。前者含有在某段空间中发生位移的意义，为位移动词“过”向经由义空间介词“过”发展提供了语义支持。在例（6）中的“过”已经与位移动词“过”有了区别：

一是搭配的V2语义范围不同。连动式“S+过NP处所+VP2”中的V2是表示主体到达终点后的动作行为，如例（4）中的“睇看”“食吃”“行走”；经由义空间介词“过”后的动词表示主体的位移行为，如例（6）中的“返回”“来”。

二是“过”搭配的NP 范围不同。位移动词“过”后接终点性处所名词，表达主体发生位移结束后到达的处所，“过”表示到达。例（4）中的“养老院”“姨丈啲姨丈那儿”“河堤啲河堤那儿”是位移动词“过”到达的终点，是后续“睇看”“食吃”“行走”动作发生的必须处所，即后续行为的发生不存在选择其他处所的可能。经由义空间介词“过”后接路径性名词成分，即主体为到达终点处所必须要通过的特殊经由处所，强调主体对路径的选择，“过”表经由。例（6）中“过”搭配的NP 明显非发生“返回”“来”位移的终点处所，而“返回”“来”所搭配的NP处所才是终点处所，因此，在例（6）中的“过NP”表示主体前往终点时经过的处所，反映了主体对路径的选择和确定。在起点和终点已经明确的情况下，路径的选择不存在唯一性，如例（6）c中主体“渠”为“来南宁”除了可以选择“过上海”之外，还可以选择“过浙江”“过广州”等等。

综上所述，由于连动式具有不稳定性的特点，位于连动式前项的位移动词“过”在认知心理的影响下，听话人逐渐弱化“过NP处所”的动作性，并将其处理为背景信息。再者，在连动式“S+过NP处所+VP2”中，一是当NP处所的语义范围由表示主体发生位移结束的目的地，变为表示主体为前往目的地所选择的经由处所；二是V2的语义范围由表动作发生改变为表位移行为。在这些因素的影响下，“过”自然而然地被听话人理解为用于介引特殊经由处所的介词。

（二）处所义空间介词“过”及其语法化路径

1.处所义空间介词“过”

南宁白话的处所义空间介词“过”用于介引动作发生的场所，主要意义为“在”，如：

（7）a.个只镬我使住，你过噜只锅煮。这个炒锅我在用，你在那个锅里煮。

b.过手机上操作多方便。在手机上操作更加方便。

2.语法化路径：位移动词＞处所义空间介词

上面提到，位于连动式前项的“过NP处所”向听话人传递的第二个含义是“明确了主体发生末事件的处所”，而且位移动词“过”与动词V2 存在明显的时间先后性。位移动词“过”和处所义空间介词“过”与动词V2 的关系有一个较为明显的区别：连动式中的位移动词“过”和动词V2 有一个时间先后关系，且两者位置不可交换，即主体必须先完成了“过NP 处所”，才能进行后续的动作V2；处所义空间介词“过”在“过NP+VP”结构中，与V 不存在发生时间先后关系，起到介引发生动作V 场所的作用，即客观表明了在该场所发生了动作V。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找到南宁白话“过”由位移动词向处所义空间介词语法化的临界状态呢？通过调查，发现了如下例子：

（8）a.你而家喺边啲？你现在在哪里？。

——我过外婆啲哂。我来到/在外婆这里了。

b．渠而家做乜嘢？他现在在做什么？

——过床啲睡觉哂。去到/在床上睡觉了。

c.过路啲耍好危险嘅。去到/在路上玩十分危险。

例（8）a 是具有情境的对话，提问者想要得到回答者在说话当时的具体位置。当回答者以“我过外婆啲哂”（白话“哂了”表示动作完成）的方式回答问题时，提供了两条信息：一是回答者发生了位移且已到达“外婆啲”；二是回答者回答问题的当下在“外婆啲”。前者“过”用作位移动词，后者“过”用作处所义空间介词。例（8）b 与例（8）a 相似，回答者回答问题时，都在向提问者提供两条信息。一是当“过”理解为位移动词时，表示行为人发生了位移并到达“床”，再发生了“睡觉”行为；二是当“过”理解为处所义空间介词时，表示行为人在床上发生了睡觉行为。例（8）a 和例（8）b 中都出现了表完成的“哂了”，前者“哂了”修饰“过”，表示完成了这个行为，那么“过”在句子中还是位移动词；后者“哂了”既可以是修饰“过”，也可以是修饰“睡觉”，此时“过”之后的NP已经出现理解为终点处所和动作发生场所这两种可能。因此例（8）b 比例（8）a 有更明显的语法化趋势。

例（8）c 中的“过”有两种理解：一是“过”在句中作位移动词，表示行为人去到某地做某事，此时说话人的说话对象和说话目的明确。说话人对向“路”发生位移动作倾向或已经发生的行为人发出警告或劝告，试图阻止或劝返行为人。句中的行为人不能够是说话人。二是“过”在句中作处所义空间介词，表示行为人在某地做某事，此时说话人的说话对象不明确。说话人对“在某地做某事”的行为表明态度，句中指在路上玩耍这一行为具有危险性，是客观陈述。句中的行为人可以是说话人或其他人。句中并未出现表完成的“哂了”，因此“过”在句中是什么功能依赖当时的说话情境以及听话人的理解，语法化程度进一步加强。

动词和前置词⑥的类别界限以及动介兼类词的具体用例界限，在于介词短语不能单独作谓语，而动宾短语可以［8］101。例（7）a 中的“你过噜只锅”明显不能单独成句，因此“过”分析为处所义空间介词更为合理。同理，例（7）b 中的“过手机上”不能成立，因此“过”也分析为处所义空间介词。将例（7）与例（8）做比较发现，当“过NP”结构中的“NP”由范围较大的地点变为范围较小且行为主体无法到达的处所时，如例（7）中的“锅”和“手机”都是行为人无法到达的。此时，“过NP+VP2”由表示“去到某地做某事”变为表示“在某地做某事”。同时，如前文所提到的，例（7）中的“过”和后面的动词V 不存在时间差，仅表示动作V 在某处发生。“过”完成了由位移动词向处所义空间介词的语法化。

概括上述讨论，在连动式“S+过NP处所+VP2”中由于存在“明确了主体发生末事件的处所”这一信息，在说话者与听话者交流时存在了多重解释的可能。一方面是听话人在理解时将“过NP”与“VP”的时间差抹去，认为说话人发生动作时正处在某地；另一方面是“过NP”中的NP 由范围较大的地点变为行为主体无法到达的处所，“过NP”不能单独成句。位移动词“过”语法化为处所义空间介词。

（三）终点义空间介词“过”及其语法化路径

1.终点义空间介词“过”

终点，指的是一段路程结束的地方，或是动作结束时的处所。南宁白话终点义空间介词“过”在句中起到引介终点处所的作用，主要意义为“到”。

（9）a.渠喷啖烟过我块面。他喷了口烟到我脸上。

b.我丢哂张纸过渠台面。我丢了张纸到他的桌子上。

例（9）表示客体由于主体的行为到达了终点，但是主体没有随客体到达终点。这表明，终点义空间介词“过”介引的动作结束的处所仅指客体到达的处所。

2.语法化路径：位移动词＞终点义空间介词

在连动式“VP1+过NP处所”中的动词V 的动作发生时间较短，如例（5）的“攞拿”“买”“拧拿/ 提”。该结构中的V 不具有［持续］义素成分，位移动词“过”在这类动词后，一方面是为了延续动词V 的动作；另一方面是为了明确位移动作结束时的处所。因此，连动式“VP1+过NP处所”中的“过”具有［持续］［到达］⑦义素成分，这就给句子多解提供了条件。

冯胜利提出，由于连动式具有多解性，因此导致了该结构具有不稳定性，这也是该结构发生重新分析的前提条件之一［14］188-191。促发并列结构重新分析的动力来源之一是语义，即当两个成分的语义如果发生了偏重某一方的情况，就会发生由双核并列结构向单核动补结构⑧的重新分析。对比例（5）和例（9），本文发现动词V 的义素成分有所变化。例（9）中的动词“喷”“嫁”“丢”动作发生时间较长、位移距离较大，明显具有［持续］义素成分，而例（5）则相反。本文推测，当连动式“VP1+过NP处所”搭配的动词向具有［持续］义素成分的范围扩大，那么位移动词“过”的［持续］义素成分则会成为赘余信息，即“过”这一动作变成了事件短、完成容易时［15］30，进一步促使其发生“义素兼并”式⑨偏重。当动词V 兼具［位移］［持续］义素成分，而“过”仅剩［到达］义素成分且更为凸显时，连动式“VP+ 过NP处所”发生“义素兼并”式偏重，进而促使该结构发生重新分析。动词V 保持核心动词身份不变，“过”则变为介引主体动作造成客体位移后被安置的终点义空间介词。

再有，动词后的终点义空间介词“过”介引动作结束后宾语被安置的处所，这一用法符合汉语使用习惯和发展规律。张赪认为，自魏晋南北朝以来，OL⑩的词序受语义因素的控制，OL 位于动词后表示动作结束被安置的处所。在类推作用下，与OL 作用相同的“介词+处所”结构也形成了同样的规律，即当“介词+处所”处于动词或动宾后表动作的归结点［16］263-271。

综上所述，南宁白话中处于连动式后项的位移动词“过”，由于语义赘余发生“义素兼并式”偏重，连动式发生重新分析，由双核结构变为单核动补结构，“过”由位移动词发展为终点义空间介词。

三、总结与启示

南宁白话空间介词“过”共有三类：一是经由义空间介词；二是处所义空间介词；三是终点义空间介词。南宁白话“过”的经由义空间介词、终点义空间介词和处所义空间介词，都是在连动式“S+VP1+VP2”中发展而来的，它们之间的关系如图1 所示。

图1 南宁白话位移动词“过”语法化路径

又有，位移动词“过”搭配NP处所有前项和后项之分，在连动式中又称“首事件”和“末事件”。当“过NP处所”为首事件时：一是在“向终点处所发生位移”意义的基础上，NP处所范围由终点性向路径性变化，V2由表示动作行为向表示位移行为的改变，使位移动词“过”发展为经由义空间介词“过”；二是在“明确了主体发生末事件的处所”意义的基础上，“过”与VP 的时间差逐渐消除，NP由范围较大的地点变为行为主体无法到达的处所。当“过NP处所”为末事件时，动词V2义素成分由［位移］扩大到［位移］［持续］，而“过”本身具有［持续］［到达］义素成分，有语义赘余的情况，促使发生“义素兼并”式偏重，使位移动词“过”向终点义空间介词“过”发展。

注 释：

①本文涉及的符号及字母说明：符号“＞”表示功能语法化演变符号。S：subject 主语。V：verb 动词。VP：verb phrase 动词短语。NP：noun phrase 名词短语。

②发音人信息：彭艺华，男，62 岁，广西南宁人，已退休；邓宝玲，女，59 岁，广西南宁人，已退休。

③例句中用“（）”标注起来的内容表示可出现可不出现，不论该成分在句子中是否出现，说话者都能向听话者表达相同的意思。由于两种说法在实际使用上都有较高的出现频率，因此都将其放入例句中。全文同。

④普通话意译里“（）”标注起来的内容表示现代汉语方言中没有，但从便于理解及意义表达完整方面考虑，在对现代汉语方言直译的基础上进行合理的补充。全文同。

⑤在连动式中处于位置前后的不同事件称为“首事件”和“末事件”。

⑥刘丹青指出前置词（preposition）和后置词（postposition）都属于介词（adposi-tion），区别在于所处动词前后的位置不同。顾名思义，前置词位于动词前，后置词位于动词后。

⑦处于连动式后项的位移动词“过”隐含［到达］义素成分，以（4）a 为例，“拧啲馒头”是首事件，“过姨爷屋”是末事件，末事件是“老窦”发生首事件的最终目的地，可以看出，句中的“过”隐含有表到达之义。本文为讨论方便将其列出。

⑧冯胜利指出由两个在句法结构上互相平等的动词构成的结构，是“并列式双核心结构”，又简称“双核结构”。

⑨冯胜利将“在并列形式［α-β］中，其中a 的义素组合为［A+y］α，β 的义素组合为［A+x］β，如果X 的外延包含y，那么x 将被y 兼并而导致语义的左偏”，定义为“义素兼并”式偏重。

⑩张赪定义OL 为：表示不带介词而直接用作状语或补语的处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