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海(山东)
一
在胶东半岛的春天,这种香在小区里盛放是安全的,对于我却是致命的。
一下楼就被袭击。
一大片,小紫和小白,浮在胸前。
花瓣在手里落下,它们还是香的。我确定它们首先来自枝头,其次来自它们的主干,最终来自它们的故里,自然和人间大地。
二
二月的白玉兰,三月的樱花、桃花,十月的月季,十二月的梅花,成为旁观者。
就像丁香拥抱着我的小女儿。
时而微笑,时而不语。
丁香抓住我,吊在密集的乱颤上。
我的疼痛在于,我有四十年的鼻炎和风寒。
北方的记忆里,女孩写下她的梦想:寻找五瓣丁香。
因此我确定,她们是冰寒基因。
三
身后的体育器械,玩耍着一些老人和儿童。她们用无数个花瓣看着,并时刻提防。
这些花朵的香,戳痛我。面对这些,凑上来的凝视,我的担忧落了一地。
四
面对这些花朵,花苞坐在怀里,我最终没有打开她们。
这是我的遗憾抑或疼痛。
左侧是白,右侧是紫。锋利,发出嘤嘤声。
大雪飘飞,我在这里隐姓埋名。三千多里地的逃奔,四十多年的隐痛。
还是原来的体香,徐徐弥漫。
五
鸟语里的咳嗽,让当初那枚月亮心悸。
我在楼上打坐,整个三十年,抖动不止。
一枚枚小钉子,钉紧谁的胳膊?其次是骨头。挣扎的痛,比风乱。
碎裂!三瓣、四瓣、五瓣甚至更多,向着最初的时光。
白天,抡起太阳的斧头;
夜晚,抡起月亮的锤子。
向我的深处叮咬,要我的血,遍布身体的小小坟茔!
六
苦命的香!在枝头碎着。
每次路过,我都会在楼梯口斜对面,三丛丁香树下,把双足钉在草丛里,久久不动。
风动还是枝动?
枝动还是心动?
偶尔有一条枝子被折下。那么多小小的白和紫,痉挛、破碎。
我跟小女的疼痛多么不同啊!
而香气的缺口,瞬间被喧嚣的尘,填满。
你们还能维持多久?
七
我凝视你和你们,在香之前的苦。
命运枝柯上的幻影,你的姿势坐在30多年前的床头,看电视剧,后面手拉着手。
却被端坐在深处,一双古老的眼盯紧,鞭打。
我骑着自行车和冰冻的月亮,跌跌撞撞去见你。和一般的小说的结尾一样,你嫁给了村长,我转头走向了大雪。
就像我们在大学里醉酒,草丛里苦吟:呕吐呕吐,惊起一堆蚊子。
就像我们在出租屋,梦想大草原……
八
剩下的绿是树。
你们站了这么久,你们都是我的好妹妹呀!
而今,我们站在彼此身前,落尽花朵和叶子,顶着雪。
不说话,就这样用身子和骨头,相互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