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小衣(河北)
我相信这是真的。群山呼唤,发出邀请,那么多的凤鸟,满天彤云般落下来。赤羽带来万道霞光,盖住山顶,如斑斓的秋天突然降临了。
大风赶来,羽毛随风水草般飘动,整座山变成五彩大鸟,像要飞起来。
飞翔是流浪,也是回归。她们迢迢而来,这片峰峦必是所归之处,是该来的地方。
青山有意,留出了最高处。每一只凤鸟,都是造化的极致。在高高的山巅,点燃荣茂的闪电。这处子的女儿身,把自己变成最美。
生而为女神。华服即文明,遮住圣洁。站着,卧着,走着,叫着,扑棱棱飞着,头始终朝一个方向。从东南来,向西北去。这些食大鱼的鸟儿,是另一类人。他们互相召唤着,飞于青山之间,湖泽之间,荒野之间。
风雨带来赏赐和惩罚。她们落下来,带着写实派的肖像,落下来。万事皆可完成。天空布置好众多星辰,又镶嵌了一轮月亮。
她们冲破混沌,躲过世俗中的磨难和卑微,守住美就好。
美即荣耀。凤鸟美如神祇。无人敢登山相认。山峰一直守在原地,没有动。这是一场赴约的等待么?
深情永远不会成为废墟。
凤鸟肉身飞去,魂魄存在画布中。山峰从梦中醒来,更加辽阔,万物被祝祷,都茁壮生长。她们带来自然的力量,带来肥沃,丰沛,茂密,富裕,带来一个太平的繁华盛世。
我在海洋里看到天空的影子,山峰倒立,日月荡漾的镜子。这自然的造化。那么多的人,在时间的滑道之间闪过。大水聚集之后,陆地的凹面,最深的重量,被另一种引力折叠。
长城投下影子,却压不住波涛。穿黑衣的人,坐在一块砖上,只抽烟,不说话。
浪花堆涌,像初具的人形,云朵一样飞起,短暂的站立,没有影子。但大海吸纳并反射光芒,也融化影子。
这是一种多么浩大的收殓。水的身体也会生病,负担各种喜怒,贪欲,痴念,暴怒时的战栗和痉挛,那么多。
在海边,还可以清楚看到历史那张皱褶的脸,无数波光潋滟的眼神,携带着沙哑的嗓音,只仰头看着上苍。古往今来的木桨与船帆,抚摸湿漉漉的皮肤。
岸上的石头静止在死亡中,但始终存有动起来的欲望,像那个曾经站在这里的暴君。
夜晚的大海,波涛的山岳,犹如蜃境,万物面目温情或狰狞,诸多的生命,体型不一,但都具有灵性。
风是另一种催生,繁殖出更多浪花,神意在黎明更趋隆重。比如霞光中的翅羽,巨轮体现着世界的复杂性。
而哭倒长城的女人,还在哭,泪水也没有影子。
这是中国的山海关,长城的起点。水与土,两种元素于此显得亲密,城墙上下,连接峰岭的呼啸羽箭之中,诸多的野兔与翠鸟,骑着草木的春秋灯笼,与海水接壤的滩涂与黑泥。
万物的影子齐聚大海。只是大海没有影子。
月亮初照,如新生婴儿。在地球之境赤身沐浴的,除了灿烂星辰,还有遥远的陌生人。它们彼此相望的神情,如亲友环绕默诵祝祷。在这同一片波涛里,安息过落日,也洗涤过新月,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其中细碎地荡漾。
在山海关,我没有见到大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