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盛(甘肃)
出生和成长于高原是一件幸福的事,像一块石头处于青山绿水之间,沐于蓝天白云之下。尽管高原的冬天较之于南方要相对漫长得多,但这样的环境极易让一个人更冷静、更执着,也更坚韧。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每当我游走于高原,内心总会不断涌动一种敬畏情怀。一朵格桑花、一棵小草、一块石头、一只虫子,它们像自己的兄弟姐妹或不同时段的另一个自己,与我不期而遇。这种相遇是纯粹、诗意而迷人的,像一盏灯照见尘世的美好。它们,像语言的血脉流动于心灵深处,也荡漾于雪域高原之上。
心中的灯才是真实的信仰,向诗而生,向死而生,就是我写作的信仰。于我而言,写作是愉悦的。遇到的事和物,遇见的景和人,以散文诗的形式记录内心的感触,很多时候这样的记录过于个人化,情绪化,却也倍感欣慰愉悦。尽管有时候无法或完全将自己的情感表达出来,常因某件事或某个词句陷入困境,甚至因现实生活所迫在放弃与坚持之间徘徊,这种境况令人纠结,焦虑。往往这样的时候,我不会去写作,也不去读书,而是只身一人漫无目的地行走。或走进一片草原,让自己置身于无垠的草地上,与草相依,直至自己成为一棵小草的影子,融于高原最平凡却生生不息的生命里。或登上一座高山,眺望群山浪涛般汹涌,让自己成为一朵浪花,埋没于浪涛里,也让自己蒸发为一朵浅白的云,于凌厉的风中更接近天空。很多这样的时候,孤独便成为生命的常态。
事实上,孤独是文学的摇篮,喧哗是写作的坟墓。最美的语言,一定在孤独的生命里;最真最隐秘的语言,一定藏于心里和我们看不见的万物之间。而我要做的,就是用心灵的一盏灯探寻隐秘的部分。写作的过程就是探寻的过程,不仅仅是对生活的发现,也是对自己心灵的发现。我知道,一个人的探寻是极其微弱甚至微不足道的,但只要不放弃,总会有所收获。我始终觉得,一盏灯的亮度因黑夜而弥足珍贵,就像语言的价值,存在于对现实生活、固有思维的精神反叛,可以简单到朴实无华,也可以细腻到所有感观的呈现。
我坚信语言是黑夜里醒着的灯,是活着的生命,是与自己心灵的对话,期间有愉悦,有孤独,有焦虑,有绝望。语言里的自己是现实的,有时却是非现实的,有时是真实的,有时却是虚构的,甚至是虚构与真实的生命结合体,无论哪一种都需要一种静思,一种慢速度。我一直认为,急功近利于一个写作者来说,是一种危险的信号,它违背了文学的本质价值和意义。我喜欢“缓慢”一词,让自己在“缓慢”里静下来,眺望或转身,然后找到另一个自己,完成内心的自己,这或许就是一种修行。
无论是有意识或无意识行为,写作都不仅是个人情感的表达,它还蕴涵并承载着地域的、民族的、传统的文化传承,这些都在我们的写作过程中自觉或不自觉地出现,时间久了,就成为心灵的一盏灯,照见自己的“根”——文化的,历史的,理想的,现实的。每个写作者都有属于自己的修行之路和精神谱系,比如故土情怀、阅读经验、所受教育、生活经历等等,像一棵树,有完整的根系和思想的树干枝叶,并通过语言在文本里开花结果,形成一片葱郁的绿荫。
当然,这中间必不可少的还有阅读积累。阅读一直以来是我的一种习惯,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从小时候无书可读到如今各类图书琳琅满目,我的阅读范围越来越广阔,阅读的内容也越来越丰富。阅读不分贵贱贫富,不分三六九等,在阅读的世界里,我更加感受到自己的无知和浅陋,愈是如此,就愈加需要阅读。朱熹说:为学之道,莫先于穷理;穷理之要,必先于读书。阅读就是一盏心灵的灯,替我不断照亮未知的世界,也点亮和温暖着心灵。
心中有灯,无畏黑夜。高原之上,人与万物相互拯救,彼此依存,当我们在用自己的方式照亮万物之时,也被万物照亮,生命之灯因此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