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世界

薛友津

1

这是个少雨的夏天，大太阳天天从人们的头顶趾高气扬地走过。

秦小琴走在行人道稀疏树下的花阴凉里，固然手里还撑一把兰花伞，十多分钟的路程汗水早已湿透了后背。不过她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可以说，这是她离婚后的心情比较愉快的一个上午。她今天要到一个户主家钟点工面试。她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时间还有富余，她的脚步不由得有点儿放缓。对于今天与户主见面，秦小琴还是信心满满。她觉得自己能胜任这份工作，她要养儿子，也特别需要这份工作。不过，愈接近目的地，她心里不免有点儿打鼓。家政服务公司经理杨桃是她的闺蜜加同学，这份工作就是杨桃给介绍的。杨桃在电话里告诉她，主人姓曹，大家都叫他曹医生。曹医生是个盲人，多年前从市按摩医院离职下海，自己开了一家诊所，在业内很有影响。人很好，就是脾气有点儿古怪。不过你每天就是打扫打扫卫生，一天给他做两顿饭，再就是洗洗衣服；一个人有多少衣服要洗呢！再说打扫卫生，曹医生眼睛又看不见，你想干多少是多少！他又没有办法检查你的工作。不过，他的工钱可是不低，按天算，一天三百块钱。一个月的工资都比我这个经理还要高呢！你要不愿意干，我都想去做。秦小琴说，那行，你去做钟点工，我替你去当经理！

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一般没有名字的电话，秦小琴都不会理会，今天心情好，她略一思衬，还是摁下了绿键。那头男人一搭口，秦小琴就后悔了，心想不该接这个电话！对方说小琴，你最近好吗？秦小琴说赖昌平，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不要来骚扰我们！赖昌平说，小琴，你又不在玫瑰花园姓吴的那一家干了？不过，无论你换多少家打工，我都会找到你的！秦小琴说。你再骚扰我，我就报警！赖昌平说，我又没有犯什么法，你报警我也不怕！秦小琴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赖昌平说，我提的那个条件，你再考虑考虑。秦小琴说，这么和你说吧，即便是死，我也不会和你复婚的！赖昌平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再说，为了能给赖小波有个完整的家，你就答应吧！秦小琴说，是秦小波！赖昌平说，你给孩子改姓了？秦小琴说，是谁规定孩子非要随父亲姓的？赖昌平说行行行行，随你的姓就随你的姓，反正我的姓也不好听！不过，再改，小波也是我的儿子，这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秦小琴说，从今往后，你不要再与我联系。赖昌平说，我知道你挂了电话之后，就会将我这个新号码拉黑的，不过，现在换号码不要钱，最多我多跑一趟移动公司罢了！秦小琴冷笑，无赖！接着挂断电话。

秦小琴站在那里，舒缓了一下心情，今天第一次见雇主，她要给新主人一个好印象。

昨天傍晚，杨桃专门领秦小琴来认过曹医生家门，所以轻车熟路。到了楼房单元门口，秦小琴一看手表，时间还差五分钟。刚刚好。

门上有门铃，秦小琴抬手轻轻地摁了一下。很长时间，屋里才有动静。门开了，一个戴着墨镜中等身材的男人出现在秦小琴的面前。

秦小琴心想，在屋里戴墨镜干什么呢？是不是这个人没有眼球？心里不免有点儿慌乱！

男人说，你是秦小琴同志吧？

秦小琴说，曹医生好，我是家政服务公司杨桃经理介绍过来的。

曹医生摸索到了长沙发上坐了下来，说，我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呢，秦小琴同志。

秦小琴对于同志二字有点儿排斥，现在人在一起交流哪还有互称同志的呢？太有点严肃了吧！

秦小琴说，曹医生，以后你就叫我小秦吧！

曹医生说好，秦小琴同志你坐。

秦小琴嘴里答应着，眼睛不由打量起房间来。这是一套三居室，一厅一厨两卫。房间里陈设简单，东西庞杂却不凌乱。也没有多少灰尘，看起来，房主人是个爱干净的人。不过这点秦小琴已从户主的衣着上得到了印证。

曹医生说，秦小琴同志你坐啊？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秦小琴同志，以后，这只长沙发归我坐，另外那两只单沙发，你随便坐。

秦小琴有点儿愕然，不由得望一眼曹医生的眼睛。两只黑镜片遮挡住了秦小琴的目光。她不知道镜片后面那两只有没有眼球的眼睛的表情。

曹医生说，秦小琴同志，家政服务公司那个小杨，就是那个杨经理，都将情况告诉你了吧？

秦小琴点点头，忽然想起来曹医生是个盲人，肢体动作对一个盲人来说只能是对牛弹琴，不由苦笑了一下，杨经理都与我说了。

曹医生说，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有些话，咱们约法三章，当面说清楚。以免以后闹出不愉快来！

秦小琴说，不会的曹医生，有话你交待。我一定全心全意做好服务。

曹医生说，工作呢，其实很简单，就是你每天帮我打扫打扫卫生，洗洗衣服，买菜做饭。一天两顿饭，中饭与晚饭。做好饭你就走。饭食呢，我每天会告诉你我吃什么。然后你按照我的要求买菜去做。每月我先给你一千块钱当生活费，用完了你再向我要，不过你买任何东西都要记账。这只是个手续而已，你不必在意。还有，你每天早上送我一趟去诊所，中午我自己回来。再有就是小事情了，一个是，卫生间，我用的是主卫，就是我卧室那个卫生间。你用客卫。第二个，我们家三间房子，朝北的那一间，你不要随便进去。我已经上了锁了。

秦小琴目光不由得扫一眼北屋，门上贴一张A4 打印纸，上面书写“闲人免进”四个大字。

秦小琴说，打扫卫生怎么办呢？

曹医生说，那间房子不要打扫，需要搞卫生时，我自己搞。第三个，我的卧室，除了搞卫生，没事你也不要轻易进去。还有，我的小衣服袜子短裤我自己洗，你不必动手。再有，每天早上八点钟接我去上班一定不要迟到了。

秦小琴说，你放心吧。

曹医生说，关于你的工资待遇了，每天工资三百元，月底一次性付清。周六周日你正常休息。休息日没有工资。听说你有个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需要照顾。

秦小琴说，周六周日你吃饭怎么办呢？

曹医生说，这个你不要管，我自己解决。多少年都是这样子的。

秦小琴说，我知道了曹医生。

曹医生说，今天见面就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了。

秦小琴说，我人已经来了，你中午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曹医生说，不必了。中午我对付一顿。今天正好是七月三十一号。服务从明天开始。整头整脑，时间也好计算。

2

早上八点要送曹医生去上班，这事情同学杨桃事先没有说，这令秦小琴有点儿措手不及。儿子小波上学时间也是八点，假如送儿子上学，肯定会影响送曹医生上班。看起来曹医生是个很守时的人，耽误他上班肯定是不行。偏偏儿子的学校与曹医生住的地方一南一北又不顺路，来回一折腾，中间得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差。如果顺路的话，可以早送儿子一会儿去学校，然后再去接曹医生。即便这样，那也不行，学校不到点不开门，孩子一人在学校门口逗留不安全，再说她也不放心。父母亲家住得比较远，两位老人的身体都不太好，若是特殊情况，还可以让父亲辛苦跑一趟。干钟点工，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可难坏了秦小琴。她猛然想起了同学杨桃。杨桃结婚早，一个女儿已经上中学了，根本不要她问事。不然明天让杨桃先送儿子一次，以后再想办法吧。

秦小琴拨通了杨桃的电话。话没说完，杨桃满口应承。

秦小琴说，你事先也没告诉我曹医生早上需要我送他去上班。

杨桃说，曹医生的确是提出来这个要求，是我给忘记了！你别问了，以后你儿子上学包给我了，我保证误不了正事。

秦小琴客气道，你先帮我送几天，以后我再另想办法吧。

杨桃说，你和我还客气什么呢！你若是不过意，挣了钱，分我一点得了！秦小琴说，没问题，你说个数就行！

杨桃说，有电话进来了，我挂了。

秦小琴说，别忙挂杨桃，明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你早上七点半左右务必到我家帮我送孩子啊！

杨桃说，OK ！

早晨，秦小琴准时来到曹医生的楼下，没想到曹医生早已手持盲杖站在单元门口等候了。秦小琴心里一紧张，说，曹医生，我没来晚吧？曹医生习惯地摸着手腕上的盲表，不晚，你还早到了五分钟呢。秦小琴边停电动车边说，明天我再来早些儿。曹医生说，不用，你这个时间来就行。秦小琴想起了什么，说，曹医生，您的诊所远不远？不然我骑着电动车送您过去吧？很方便的。曹医生说，不需要，走着也就十分钟，平常我不怎么活动，权当是散散步吧。稍后又道，本来不想让你送我去上班的，因为早上上班人多，不方便，走路也不安全，所以就辛苦你了！秦小琴说，应该的曹医生！曹医生说，秦小琴同志，走路你不必领着我，那样也不好看，你就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拉着你褂襟就行了，你不避讳吧？秦小琴说，没事没事，怎么着都行。

一路走着，秦小琴时刻提醒，曹医生，前面有个下坡。曹医生注意脚下，有个小坑。曹医生，前面有个三级台阶。曹医生，右面路边有汽车停靠……

曹医生说秦小琴同志，你别紧张，这条小马路我走了十多年了呢，路况我还是很熟悉的。你走你的，我跟着你走就行了。

住地与诊所就在同一条街上，不知不觉就到了。

曹医生说，秦小琴同志，就送到这儿吧。另外，这月买菜的一千块钱和我中午下午要吃什么菜和饭，都写在纸上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了。你回去看看就明白了。

秦小琴说，我知道了。

秦小琴说，曹医生，中午下班我还是来接你吧。我孩子在学校吃小饭桌，反正我没有事。

曹医生说，真的不用。我下班时早时晚，一般都晚，所以就不麻烦你了。

秦小琴说，那您自己走路注意安全啊。

曹医生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秦小琴同志，天气有些热，家里空调电扇都有。你随便用。

秦小琴顺口说道，我人瘦不怕热。倒是怕冷，现在晚上睡觉，我还盖着秋被呢！

回到曹医生的家，一进门，秦小琴就望见了茶几上一个信封和一张白纸。信封里明摆着是钱，秦小琴就顺手数了一下。数了两遍都是一千一百块钱。秦小琴马上就明白了，这是那个曹医生在试探自己呢,心里不由生出一声哀叹。在那张大白纸上写着几行字，字很大，但写得很工整。中饭：米饭。菜：番茄炒鸡蛋（两个鸡蛋一只番茄），辣椒炒肉丝（辣椒微辣），油煸知了猴（微盐。东西在冰箱最下面冷冻箱里），青菜豆腐汤一碗（宜清淡）。晚饭：馒头或煎饼，绿豆稀饭，菜：豆干炒芹菜，咸菜一盘（随便什么都可以，以糖蒜、香豆卤为最佳）。

秦小琴在冰箱里找出知了猴放在水池里化冻，然后开始打扫卫生，厨房和卫生间她准备做完晚饭再打扫，上午因为要去菜场买菜，先打扫房间吧。秦小琴这么计划着。两间房子好打扫，桌子柜子床头，用抹布擦拭了一遍。然后开始拖地，不到一个小时，卫生就搞完了。在主卧室里，桌子上摆着一张女人照片。女人很漂亮，长发及肩，肤白脸灿，眼亮鼻挺，微笑的模样很妩媚。秦小琴猜想，这个一定是曹医生的老婆，没想到相貌平平还是残疾人的他，竟然找了一个这么好看的女人。不对啊，杨桃告诉我曹医生是个鳏夫，一生未娶，桌子上这个女人是谁呢！也许是曹医生的红颜知己？仔细一看，秦小琴发现这个女人似乎在哪里见过，然而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她也没有工夫想。

房间里的大座钟突然响了起来，吓了秦小琴一跳，手中的相框险些失手。座钟敲了十下停住了。秦小琴不敢怠慢，抓紧下楼去菜市场买菜。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千万不能晚了新主人的饭。

中伏天气，外面阳光似下火一般，秦小琴从菜场回来，一身衣服几乎湿透了。他从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头昏脑涨的，她想打开空调吹一会儿再做饭，可是她在曹医生面前夸下海口不怕热的，如果主人回来了，发现她开了空调，人家会怎么想呢！想开开电扇凉快一会儿吧，又怕误了做饭。她怎么敢耽误时间在那里吹电扇凉快呢！秦小琴淘好米蒸上饭之后，突然想到了点子，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反正家里现在没有人，主人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不如脱衣服干活，不就不热了吗！秦小琴将凉台上窗帘拉上，迅速脱光了身上衣服，只穿了一条短裤，连胸罩都给扯下来了。那东西勒在胸脯上喘不过气来。现在真是爽啊！自己在家里，也没有这么放纵过，毕竟有个八九岁儿子在身边嘛！

秦小琴在水池里正在淘菜，房门突然被敲响。秦小琴像是做贼一般，大气也不敢出，不由得双手捂住了胸部。随即又放松了警惕，这会儿曹医生不会下班的，即便是下班有什么可怕的，反正他的眼睛又看不见！

房门还在敲。大有不开门不罢休的意味。

会是谁呢？也许是跑保险或是发广告的人吧，不理他！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同学杨桃。杨桃说她就在门口。秦小琴这下慌了，虽然杨桃是自己的同学，又同是女人，有什么可怕的呢！但一看自己，几乎是赤身裸体，总是不太雅观。秦小琴说杨桃，你等一下，我马上就给你开门哪！秦小琴想迅速穿好衣服，可是衣服湿透了，浑身是汗，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衣服穿整齐了。

你在屋里干什么呢，磨蹭了多半天！我按了多半天的门铃，你也不给开门！杨桃一进门好一通埋怨。

秦小琴撒谎，我在厨房里洗菜，没听见。

杨桃说，我还以为你和曹大医生在干什么好事呢！

秦小琴正色道，杨桃，这种玩笑以后少开，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

杨桃似乎发现了什么，手一指北屋，这是怎么回事？

秦小琴说，那是间密室。

怎么还写闲人免进？杨桃好生奇怪。谁是闲人？那闲人就是你喽！

秦小琴说，外人就是闲人！也包括你！

杨桃还在琢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间房子里有什么秘密？

秦小琴说，管他呢？不让外人进去，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怕人见到吧。

杨桃转移话题，这个天真是热死人了！她一眼瞅见了室内柜式空调，哎小琴，这不有现成的空调嘛，你怎么不开呢?

秦小琴不好说出实情，只好说，主人不在家，私开空调不好吧！

杨桃上前打开空调开关，开个空调有什么的。这个曹医生很有钱，你别替他省！

秦小琴回到厨房洗菜，杨桃跟着进来。

秦小琴问，你现在怎么有空来了？

杨桃说，我是来视察的，看看你干活干得怎么样！

秦小琴没好气地说道，恐怕你是另有企图吧！

杨桃说，还真叫你说对了，这附近不远新开了一家炒鸡馆，听说味道不错，中午我请你去尝尝鲜！

秦小琴一撇嘴，你请客我掏钱对吧！

杨桃说，你要掏钱，我也没有意见，你一天挣了好几百块不说，我给你介绍了这么好的工作，你请我吃顿饭也是应该的是不是！

秦小琴想起了什么，对了杨桃，上午我儿子你送到了吧。

杨桃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我是眼瞅着你家小波进了教室才离开的。

以后你天天替我送孩子，我就天天请你吃鸡。

杨桃说，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别赖账！

秦小琴丢过来一棵葱，别闲着！

杨桃说小琴，你觉得这个曹医生人怎么样？

秦小琴说，今天这才见第二面，怎么能知道人家怎么样呢？稍停又说道，我们是来打工的，把自己的活做好就行了！

杨桃说，也对。略顿又说道，这个曹医生，我了解过，他今年五十四岁，比你大十七岁，也不算大，按照国际年龄来算，五十多岁，还是个青年呢！你们若是有缘，也许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秦小琴假装生气道，我是来做钟点工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杨桃眼睛会说话，一个孤男一个寡女，日久生情，这种事情很难说的呀！

秦小琴猛然想起什么来，对杨桃说道，你别在这儿瞎胡扯了，两个卫生间我还没腾出手弄呢，你去帮我打扫一下吧！

杨桃说，看来这顿鸡不是这么容易吃的！

3

炒鸡馆是新开的店，客人很多。这个城市的人喜欢扎堆，又是吃饭的点，大厅里嘈杂得很，也混乱得很，说话都听不清楚人声。恰巧有个两人包房，是一间房子改造的，从中间一分为二，墙上面挂了一个空调，开了个洞，两边都能够得着凉风。秦小琴直夸饭店老板脑子聪明。

秦小琴让杨桃点菜。杨桃对女服务员说，来一份老公鸡，再炒个干煸菜花。秦小琴问老公鸡多少钱？女服务员说198 元一份。秦小琴说我的乖乖！杨桃也觉得有些贵，问问你们老板，能不能炒半份？我们就两个人，一份太多了，恐怕是吃不下。女服务员脸一冷，说没有。你要不要？客人都是奔鸡来的，再晚一会儿被别的客人订完了，你别怪我们事先没有告诉你！秦小琴说就这样吧。吃不完打包。杨桃说再来一箱啤酒，要冰镇的，天太热了！瞅女服务员出门。杨桃说这个熊鸡真贵，今天让你破费了小琴，一顿饭差不多吃了你一天的工资呢！秦小琴说，就算是今天没上工！

不一会儿，啤酒上来了，两人就打开啤酒，边喝边等菜。

杨桃说，工作还不错吧？

秦小琴说，这得感谢你！

杨桃说，那倒不用。谁叫我们是老同学呢！你要知道，我连你的中介费都没收呢！

秦小琴说，听你这话音我还得再请你一次了！

杨桃说，不要了，今天宰你一顿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秦小琴想起了什么，杨桃，刚才你敲门的时候，你知道我为啥这么晚才给你开门的吧？

杨桃说，那我怎么知道？

秦小琴说，我刚才没穿衣服。

杨桃“啊”了一声，怎么回事？

秦小琴说，我不是去菜市场买菜吗？衣服全溻透了，心想反正是就我一个人，就将衣服全脱了！

杨桃说，你的胆子真大！

秦小琴说，谁知道你会来呢？

杨桃说，那也不行啊，万一那个曹医生突然间回来了呢！

秦小琴说，回来又怎么样？反正他的眼睛又看不见！

杨桃故意说，要是他的眼睛能看见那么一点点呢？

这回轮到秦小琴吃惊了，杨桃，你别吓我啊！你不说他是个盲人吗？

杨桃说，话是这么说，盲人也分全盲和半盲。我们又不是眼科医生！他是一点儿看不见，还是能通点路？我又没有给他检验过！

秦小琴有些激动，杨桃，你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的呢！他要不是盲人的话，我还不愿意来做这个钟点工呢！固然工资高！

杨桃哈哈一笑，我是顺嘴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就像是你刚才没穿衣服让人家看了似的！

秦小琴还是有点儿不放心，自言自语道，这个曹医生要是不戴墨镜就好了，我就能看清他到底是全瞎还是半瞎了。

菜上来了。杨桃说吃鸡吃鸡，别胡想八想了！我是逗着你玩的！曹医生若是不瞎，他走路手里拿个盲杖干什么？

秦小琴还是心有余悸，手里握着盲杖不一定就是盲人！是盲人手里不一定就握着盲杖！

杨桃端起酒杯和秦小琴碰了一下，你说单口相声呢！快吃鸡吧！

秦小琴一本正经，你将那个“吧”字去掉！

杨桃讪笑，你这个熊女人！

秦小琴说，明天我真得试探试探曹医生的眼睛，不然的话，我心里不踏实！

你魔怔了小琴！杨桃夹一块鸡血放到秦小琴的盘子里，血是好东西，是清理血液中垃圾的。

秦小琴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杨桃，这个曹医生还真有点怪，朝北的那间房子平常是锁着的，昨天他明确告诉我，不让我打扫那间房子，还不让我随便进去？你说这事有点儿蹊跷吧？

杨桃说，不让你打扫你不才省力气吗？

秦小琴说，他那屋里肯定是有什么秘密，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说对不对杨桃！

杨桃说，我和你说小琴，干我们家政服务这一行的，最主要的就是不要窥探主人的隐私，能不知道的事情尽量不要知道，知道多了，对我们没有好处。

秦小琴点点头。

杨桃端起酒杯，小琴，咱们俩走一个，祝贺你找到了满意的工作，也谢谢你的老公鸡！

两人一饮而尽。

秦小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杨桃，还有一件事情，你不说这个曹医生从来没结过婚的吗？我怎么发现他的桌子上有一张女人的照片，还专门用一个精美的相框装上的。女人很漂亮，也很时髦。你说会不会是他的前妻呢？

杨桃说，这件事我专门问过曹医生，不是为你，这是我们的职业习惯。他说他一辈子没有结过婚。当然他结没结过婚，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我们只是了解他的情况而已。并不说明什么。

秦小琴掏出手机，我当时还拍了一张照片，我发给你看看。

杨桃打开自己的手机，边看边说道，是挺好看的！

秦小琴说，你觉得是不是有点儿眼熟？

杨桃说，没有印象，看着这个女人的穿着打扮，好像是什么影视明星吧？你影视剧看得多，你应该能认得出来！

秦小琴说。我就觉得在哪儿见过，就是回忆不起来了！

秦小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号码，对杨桃指指手机，轻声说道，是曹医生的电话。

曹医生说秦小琴同志，你在家吗？秦小琴撒谎说，在家。曹医生说，没打扰你休息吧？秦小琴说没有没有。曹医生说，我下午都在我北面那间房子里，你来了之后，尽量不要打扰我。你有我的家门钥匙吧？秦小琴说有，你昨天不是交给我一把吗?曹医生说，我怕你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所以给你说一声。对了，秦小琴同志，你中午菜做得不错，味道很好，很适合我的口味，辛苦你了啊！不过，就是以后再炒知了猴，要用铲子将其压扁，那样的话，容易入味。忘记告诉你了，我每天都要吃一顿知了猴，而且是中午吃，一顿十个足够。以后我就不提醒你了啊！没事我挂了。秦小琴说，曹医生，你上午留给我买菜的钱错了。不是一千块，而是一千一百块。曹医生说是吗？我这人心粗，尤其在金钱这方面。一千一就一千一吧。反正用完了我再给你。

看秦小琴关上手机，杨桃问道，钱是怎么回事？

秦小琴说，曹医生留给我买菜的钱，他说是一千块，我一数，多了一百块。所以我与他说一声。

杨桃说，多给总比少给强。

秦小琴微微一笑，我觉得他是考验我的！

杨桃说，不能，曹医生不在乎钱，你别多想！

秦小琴说，但愿是我多想！

4

一个下午，秦小琴都在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怎么才能弄清楚曹医生的眼睛到底是盲？还是不盲，还是半盲？这必须弄清楚。而且是自己要亲自弄清楚。否则的话，这个钟点工不能干。你要是眼睛真的看不见，我就按照你看不见来对待，双方不存在什么隐私而言，如果你眼睛明明能看得见，而你却说看不见，那多么危险啊！就像是昨天上午，自己脱得赤身裸体的。对方明明是看见了自己，而自己呢却傻傻地觉得对方什么也看不见而无所顾忌，这是件多么滑稽且不公平的事情啊！

怎么才能试探出那个曹医生的眼睛盲与不盲呢？秦小琴琢磨了一夜也没有想出来切实可行的办法来。人说，眼睛是人的心灵窗口。眼神对一切事物包括声响、光感的反应，都会做出视觉上的判断，装是装不出来的！可曹医生一整天都将墨镜卡在脸上，你很难捕捉到墨镜后面那双眼睛的任何信息。

上午，送曹医生去诊所的路上，秦小琴遇到台阶、沟坎、车辆以及行人，故意不提示，以此来看看他的反应，奇怪得很，跟在身边的曹医生，却一次又一次很巧妙地避开了一个个险地及其障碍物，让秦小琴对曹医生的眼睛真盲假盲更加怀疑。这条小街曹医生十多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别说是马路房舍，一草一木，即便是空气，他也许都能嗅出热冷生熟的味道来呢？所以秦小琴心里还是不怎么确定。她决定，有机会还是要试探一下曹医生的眼睛，不然她心里老是悬着一块石头。

事情真是巧了，一大早，不知是修水管还是煤气管道，去诊所的小马路就被挖开了。秦小琴真是喜不自禁啊！心说这下我看你怎么装！现在她已经认定曹医生眼睛是装的了，起码是值得怀疑！路面虽被工人扒开了，口子不太宽，正常的人，一步就跨过去了。对一个盲人来说，假如没有提示或人搀扶，就很难跨得过去。曹医生并不知道马路上有道沟。秦小琴当然也不会提醒，当秦小琴跨大步的时候，哪知道曹医生也顺势跨了过去，只是有点猝不及防，不但没有秦小琴所期望的摔倒或是趔趄一下，只是问了一句，怎么了？路上怎么会有沟呢！秦小琴急忙回复，对不起曹医生，的确是有一个小沟，临时扒开的，不清楚是修水管子的还是修煤气的，刚才我思想开小差了，忘记提醒你了，没事吧？曹医生说没事，这条路我熟。秦小琴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曹医生！曹医生说，没事没事，我拉着你的衣襟呢，你刚才要迈大步的一刹那，我的手感觉到了，所以不自觉地有了准备！对了，你家里有什么事情吗？秦小琴说，昨天下午，我孩子的老师通知我说，发现我的孩子视力有问题，坐第三排都看不清黑板上的字，还老挤巴眼睛，让我带孩子去医院检查检查。曹医生说，那得抓紧带去眼科看一看。一般儿童出现视力问题，你不必紧张，有时候是假近视，比如说当孩子的视力到一点零的时候，扩瞳之后还是一点零，那就是假近视，休息休息，少用眼睛，过些时就好了。不一定是真近视，所以你不必担心。秦小琴说，小孩不听话，老想看电视，趁我不注意，还偷偷看手机，我估计是这个原因。曹医生说，你上午带孩子去看看吧。你别担心我的吃饭问题，午饭好解决，我点个外卖就行了。曹医生的话，让秦小琴心里一热。对于刚才举动不免自责起来。如果刚才摔着了人家，是不是有点儿缺德呢！半晌说，不用了，我中午做好了饭再带孩子去医院，那样的话，既不耽误做饭，也不影响孩子上课。曹医生说，那也好。总之，不要为了我的吃饭问题而延误孩子的病情。秦小琴本想说声谢谢的，嘴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说，曹医生，你的眼睛是怎么失明的呢？曹医生一时语塞，秦小琴明显感觉到曹医生拽着自己衣襟的那只手一下僵住了。答非所问，到我诊所了。这个回答显然秦小琴不满意，她渴望曹医生给自己一个直接的回答。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呢？难道说，他的眼睛失明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做好午饭之后，秦小琴急急忙忙赶到学校，儿子小波已经等在了门口。她没有耽搁，直接带着儿子去了第一人民医院。这个医院眼科最为出名。原来眼科主任好像是姓李，叫李什么，秦小琴记不得了，只知道那个李专家是留美回来的，现在已经退休了，但是人虽退了，名气还是留在医院里。所以只要是看眼科，一般人还是首选人民医院。

快到下班时间了，眼科的病人不多，挂了号，直接就看医生了。专家医生是个中年女人，用仪器观察了孩子的眼睛之后，就给孩子的眼睛扩瞳了。秦小琴不时看着手表，因为扩瞳要等半个小时，他生怕医生下班了。中年女医生看出秦小琴焦急的样子，就说，没有事，来得及，不会影响孩子下午上课的。秦小琴安心了。他对小波说，今天来不及去学校吃午饭了，等你看完了病，妈妈带你去吃肯德基好吗？小波说，我想吃知了猴。秦小琴没听懂孩子的话，就问道，你想吃什么？小波就又说了一遍，我想吃知了猴。秦小琴说儿子，你怎么想起来吃那个的？小波说，刚刚你去挂号的时候，我听到一个也是来看眼睛的小朋友爸爸说的。他说多吃知了猴对眼睛有好处！秦小琴没好气地说，你少看电视少看手机就好了。

不一会儿时间到了，儿子的检查结果与曹医生估计的一样，是假近视，中年女医生没有给孩子开药，交待要好好休息，最近一段时间少用眼睛，两个月之后再来复查。

时间刚刚好，孩子检查完了，医院正好下班了。秦小琴看到那个中年女医生去了洗手间，突然觉得有点儿内急，这才想起来，早就想去方便的，一忙竟然给忘了。她让儿子在门口等她，径直去了洗手间。出来洗手的时候，正遇上那个中年女医生也在洗手，这时她已经脱去脸上的口罩。秦小琴无意中发现，这个中年女医生有点儿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她老盯着人家看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她对中年女医生说，谢谢您了医生，耽误您下班了。中年女医生说，不耽误，不耽误，正好该下班了。

秦小琴带着孩子出了医院，边走边想，这个女医生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女人不就是曹医生桌上那个酷似女明星的女人嘛，越琢磨越像！她忍不住掏出手机来拨通了杨桃的电话。她说杨桃，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杨桃说你找到了什么？秦小琴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曹医生桌子上那张女人照片吗？这个人我今天看到了。杨桃说，我正谈业务呢！什么话回头见面再说吧。中午我请你喝米线。

秦小琴很兴奋，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兴奋什么！自言自语道，这个熊娘们真抠门，一请吃饭就是喝米线！儿子小波说妈妈，你不是说吃肯德基吗？秦小琴对儿子说，我这就带你去吃肯德基。小波说，我还是想吃知了猴！

5

吃完午饭，秦小琴将儿子送到了学校之后，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她进去看了看，小波不是要吃知了猴吗，她想顺便买一点带回去晚上做给孩子吃。哪知道，市场里只有一份卖这个东西的，价钱要得很贵，一块钱一只，少了不卖。也许是觉得自己在市场独一份吧。知了猴在酒店里又称之为金蝉，秦小秦心里话，这真是“金”蝉了！秦小琴没有印象自家买过这个东西吃，也没有料到这个东西这么贵。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许多卖菜的也都要收摊了，她想等明天上午来买菜时看看价钱再说。

秦小琴本想去找杨桃喝米线的，天气太热了，也感觉自己有些累了。再说下午还要赶去曹医生家干活呢，所以就直接回家了。回到家，冲了个澡，自己也不想做饭了，冰箱里还剩下半块西瓜，吃过之后，也觉得差不多饱了。

曹医生下午不上班，按照秦小琴的想法，曹医生下午上班就好了，她一个人多清静呢！弄个大活人在家，还是个熟悉的陌生人，总感觉不自在。

家里静悄悄的，空调是开着的，房间里很凉快，秦小琴又觉得曹医生在家里不上班也不错，若是自己在家，就不好意思开空调，固然曹医生并没有不让她开空调。

北边那间屋子里没有任何响声，秦小琴知道曹医生一定在那间屋子里，在干什么呢，秦小琴很想知道，但曹医生交待过了，不许去打扰他。这么神神秘秘干什么呢？秦小琴觉得绝对没有好事，俗话讲，好事不避人，避人绝不是好事。人就是这样子的，越是不让你知道的，就越想知道。秦小琴轻手轻脚来到北面房子的门口，侧耳细听，屋子里悄没声息，似乎连空气都静止了，秦小琴甚至怀疑，曹医生究竟在没在屋子里。

秦小琴屏住呼吸，提着小心，来到厨房里，才故意咳嗽一声。其实她进厨房没有什么目的，接着她开始打扫主人的卧室，又看见桌子上那张女人的照片，越看越觉得就是医院那个女医生。她想给杨桃打个电话，让她有空的话去人民医院眼科看一看，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个女人。手机掏出来了，秦小琴又改变了主意，打电话声音大，万一让曹医生听见了多不好呢？再说，你是来做工的，煲电话粥总归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她给杨桃发去了一条微信。

主卧次卧卫生搞好了，秦小琴准备给曹医生做晚饭，一看座钟，觉得时间有点儿早，她倒了一杯矿泉水，坐在沙发上，想休息一会儿再做饭。猛然站了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坐错了位置，这只长沙发是曹医生专座，事先就说好了的。她急忙到靠北面那只单沙发上坐了下来。那只单沙发离北面那间房子近些。也许能听到些什么。静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儿气不忿，坐沙发也有这么多讲究，你坐的沙发，为什么别人就不能坐呢，真是个怪人！今天我就坐坐怎么了？秦小琴二番坐回到那只长沙发上。而且屁股故意地用力拧了几拧！

秦小琴想，这个曹医生到底在那间屋子里干些什么呢？天气这么热，总得出来喝点水吧？又一想，也许北面屋子有饮水机呢？那你喝水总得上卫生间吧。在房间里这么久，怎么不见他出来方便呢？这么一想，秦小琴觉得自己倒想去方便一下了。

客卫的锁不太好用，关上门之后外面照样能打开，门里面也没有暗插，这可怎么办呢？如果她一坐下来，曹医生万一也出来上卫生间呢？虽说曹医生上卫生间会去他的主卧里面那个卫生间。那也不安全啊！秦小琴用拖把杆将门从里面抵住，这才安心。

大厅里仍然寂静得很，连自己喘气都听得十分清楚，秦小琴被这种寂静搞得心神不宁，还有一种莫名的心惊肉跳。

秦小琴在大厅里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将脚上的拖鞋蹭出声响来。她本不想咳嗽，故意大声咳嗽一声，以此证明她的存在。

在开冰箱的时候，秦小琴突然想起了知了猴，她想带些回去晚上炒给儿子吃，反正曹医生又不知道，明天去菜市买了之后再偷偷地还回来不就行了吗。固然这么做，有损职业道德，不过这是暂借，又不是偷。虽然知了猴没有数，拿几个曹医生不一定知道，那也不行。必须还回来，秦小琴不是那种爱贪小便宜的人。她做家政这么久，还没有偷拿过主人家一丁点东西！秦小琴数出十个知了猴，用塑料袋装起来，提前放进自己的包里，她怕走时忘记了。

菜炒好之后，秦小琴将菜用网罩卡上，站在客厅里左右看看，最后望一眼北面那间房子，还是不见任何动静，就准备去学校接孩子放学。外面仍旧那么热，看看时间还早，她坐在沙发扶手上，想等一会儿再出门。客厅里有空调不紧不慢地吹着冷风，总比外面好受些。秦小琴觉得有些困倦，正想闭目养一下神，突然北屋的房门响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曹医生已经将那间房子的门给带上了，速度之快，若是曹医生有尾巴的话，一定会被夹住。秦小琴这么想。

曹医生说，秦小琴同志，你还没有走吧？

秦小琴说，刚做好饭，正准备离开呢。

曹医生将手中茶杯摸索着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然后坐在长沙发上，说对了，上午你带孩去医院看眼睛了吗？

看了。

怎么说？

正如你说的一样，是假近视。

多多休息，少用眼睛，过段时间也许就会恢复视力的。

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秦小琴本想说，给孩子看病的那个女医生，很像你桌子上镜框里那个人，话到嘴边又停住了。这么问是不是不礼貌。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谁都不愿意将内心深处那种不可示人的东西告诉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更何况自己只是个钟点工而已。

秦小琴突然说，曹医生，吃知了猴对眼睛有好处吗？

曹医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说，也许有吧。

6

这天上午，秦小琴将曹医生送到诊所之后，一刻未停就去菜市场了，她想趁早凉将菜买回来。主要是她还想早些去，看看能不能买到知了猴。一个是将欠曹医生那十只给补上，另外也想自己买点儿，昨晚炒十只知了猴根本没够儿子吃的，儿子说太好吃了，还让她明天晚上多做些。哪知道，市场上连一家卖知了猴的都没有。秦小琴为了“还账”，也是能让儿子饱口福，假如真的如人所说对眼睛好呢！她买齐了曹医生今天所需的菜之后，冒着酷暑又去了离这儿比较远的大一些的菜市场，然而又扑了一个空。连个知了猴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这真是奇了怪了！这可怎么办呢？自己孩子不吃事小，不将欠曹医生的补上事大。固然曹医生不会觉察。

天气如火炭一样，烤得人头昏脑涨。看看时间不早了，她不能耽搁。

秦小琴给杨桃发去一条微信：你抽时间到你们附近菜市场转转，看看能不能帮我买一些知了猴。

接着对方回了，是曹医生要吃的吗？

你别问谁吃的？你帮我买就是了。我转了两个菜市场都没有买到。

不能吧，我昨天好像还遇到有人卖的。就在我们公司附近的巷口里。

那好，你如果遇见，就帮我买一百个。无论贵贱！

干嘛？你想当二道贩子吗？买这么多！

不聊了，我得回去干活去了！

上午，是秦小琴心情最为快乐的时候，一个是曹医生不在家，身心放松，二来干活的时候她也可以打开手机，看看短视频，不知不觉活就干完了，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打开房门，一进到客厅，秦小琴第一眼会看看北面那间密室（她给起的名字），有时候还会上前拉拉门把手，看看上锁了没有？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间房子那么好奇。门始终是锁着的，曹医生不会给她留可乘之机！虽然每一次她都是徒劳，心里也会有着小小的失落，而她却是不厌其烦地去做这种连她自己也认为非常可笑的事情。

做好午饭之后，秦小琴又从曹医生的冰箱里数出二十只知了猴，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准备今晚全部做出来，让儿子小波一次吃个够。

刚下了曹医生家的楼，骑上电动车才出了巷口，手机响了，秦小琴估计是杨桃打来的，可能是告诉她买知了猴的事情，所以看也没有看号码就接了。一听是赖昌平的声音，立马想挂掉。

小琴，你别挂，我真的有事和你说。

我不听！我与你已没有任何瓜葛，所以你有什么话去和别人说去吧。

我求求你了小琴，我绝不是想骚扰你的，我就说一句话行不行？

说话算话，多说一句我就挂了啊！

好好好！就说一句，你过去说的话还算不算？

过去我说的话多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

你曾经答应我，如果找到过去救我的那个恩人，当面向他谢罪的话，你就答应我们复婚对不对？

谁与你我们我们的！我们已经不是我们了！

你再好好想想。

我不记得了。不记得不犯法吧！

你怎么会不记得了呢？你回忆回忆，那天晚上，就在你父母亲的楼下说的，我记得那晚有月亮，挺亮的，你仔细想一想？

那句话已经过期了，不作数了！

怎么能过期了呢？怎么能不作数了呢！你可是红口白牙说的，月老爷可以作证！

你能找来月老爷作证，我就承认！

赖昌平苦笑，我到哪去找月老爷呢！

秦小琴想起了什么，赖昌平，你刚才说就说一句话的，你掰着脚趾算算，你已经说了多少句了！说着摁下了红键！

然而手机又响了起来。秦小琴气不打一处来，赖昌平，你到底还要不要脸哪！

你又与赖昌平煲电话粥了啊！原来是杨桃的电话。怪不得你的电话一直在忙线中嘛！

秦小琴说，不要提那个不要脸的东西！

前面是红灯。秦小琴说，我停下电动车给你说话。

杨桃说，其实我觉得赖昌平人也不错，他小时候发生的事情，要怪只能怪他的父母不通人性，现在都过去十几二十年了，你为这事离婚真是不值得！

秦小琴说，当时他人小不懂事，是他父母的责任不错。不过，结婚之前，他告诉我这件事情之后，一定找到那个救他性命的恩人，当时他是答应我的，可是结婚之后，他一拖再拖，哄我骗我，根本不想找那个当年救他性命的恩人！你说说，这还是不是人了，人家为了救你被汽车撞得人事不省，最后死活不知，你们却一声不吭走开了 你说缺不缺德啊！天底下有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吗？所以，和这么缺德的人在一起生活，我不得夜夜做噩梦啊！

杨桃说，你说说，当年救赖昌平的那个人，我不是诅咒他，现在会不会活在这个世上都说不准，我劝你小琴，在这件事上不要这么较真！

秦小琴说，即便那个恩人不在这个世上，那更要找，他赖昌平要赎罪，为自己，也为他们赖家积点德！

杨桃说，听我一句劝小琴，算了吧，你还是和赖昌平复婚吧，得饶人处且饶人，苦了自己不说，你想想你儿子小波，你不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吗！

秦小琴说，他赖昌平不找到那个恩人，不去赎罪，我永远都不会同他复婚的！谁劝我都是枉然！

杨桃哀叹了一声。

秦小琴说，我得回去了，歇歇，下午还得干活呢！

杨桃说，你中午怎么吃？

秦小琴说，我还没有想好，瞎对付一顿呗。

杨桃说，咱们去喝拉面吧！我请你！

秦小琴说，你除了米线就是拉面，天天吃这些，腻不腻歪啊！

杨桃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光顾扯闲话了，正事给忘了。你让我买知了猴的，我跑了好几个菜市场，根本没有卖的！真是奇了怪了！现在正是吃这个的时候啊？怎么没有人卖呢！

秦小琴说，这下麻烦了！

怎么就麻烦了？杨桃问。有粮食交粮食，无粮食交口袋，你没买着，那个曹医生也怨不着你啊！

你不知道！秦小琴叹一口气，那天我带小波去医院查眼睛，他不知听谁说的，说是吃知了猴对眼睛好，非闹着我买给他吃，那天我去菜市场，就一家卖的，要一块钱一只，我嫌贵就没有买，我就从曹医生的冰箱里拿出十只带回家做给他吃了，今天我又拿了二十只，本想买到我就给曹医生补上的，要知道这东西不好买，我今天就不拿了！

杨桃说，那有什么呢？还能一直买不到吗？再说，吃多少剩多少，曹医生不一定记得住。

眼睛不好的人，记忆力尤其好！秦小琴有些胆怯，即便人家没有数，我也得如数还给人家！这是做人起码的底线，我没有通过人家允许，将人家的东西拿走已经没有职业道德了！

多大点的事情呢？杨桃大包大揽地说道，下晚凉，我再骑着电动车多去几个市场转转，说不定就让我遇到了！

7

早晨还是晴朗的天，不知从哪里漫上了一片乌云，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这几日天天都有预报，说是有阵雨或雷雨，可是老天爷偏偏与气象台对着干，我就是不下，看你们能怎么着我！今天不同了，云低风急，远远近近还有沉沉的雷声响起，不一会儿工夫，雨就下下来了，且是狂风暴雨。

秦小琴今天出门早，她想早一些时间去菜场转转，看看能不能买到知了猴。她发现曹医生的冰箱里知了猴的确是不多了。早晨天好，没想到能下雨，因为骑着电动车，所以也没有带雨伞，她记得，电动车的后备箱里有件备用雨衣的，一找，却没有，不知什么时候放回家去了。雨越下越大，也没有停歇的意思。秦小琴只好到就近店铺里避雨，等雨停了再走。

雨不停，时间却大踏步前行，眼瞅着快要到了接曹医生上班的时间了，这下急坏了秦小琴。即便是淋着雨，也不能耽误送人。因为她知道曹医生是一个很守时的人。秦小琴就这样冒着雨骑着电动车赶往曹医生家。

雨似乎是与秦小琴开了个玩笑，等秦小琴到了曹医生的楼下，雨却一下停了。秦小琴再瞧自己，整个人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一样，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地方，她的身材是不错的，身体曲线更加凸现出来，虽然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还是有点臊得慌！如果不是赶着送曹医生去上班，她绝对不好意思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曹医生手里拿了把雨伞站在楼下的单元门口，很关心地问道，秦小琴同志，你没淋着吧，刚才雨真是下得太急了。

秦小琴怕曹医生担心，撒谎道，没淋着，我穿着雨衣呢，曹医生！

当曹医生正常拉着秦小琴的衣襟时，觉得有些奇怪，秦小琴同志，你的衣服怎么湿得这么厉害呢?

秦小琴说，可能是雨衣这地方没有掖好吧，没有事！

你还是回去换一件衣服吧，曹医生松开秦小琴的衣襟，我自己慢慢走可以的！

秦小琴有些着急，这怎么行呢？到处是积水，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去诊所呢？

曹医生说，湿衣服穿在身上不好受，重要的是别感冒了！不然的话，我打电话，让我徒弟小鲁来接我一趟吧！

秦小琴一把拉起曹医生的手就走，走吧，别再麻烦小鲁了！

到了诊所门口，秦小琴猛然想起了什么，曹医生，问你件事情，你的知了猴都是在哪里买的？

怎么了？曹医生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小琴说，我看你的冰箱里的知了猴不多了，我想去市场再买点儿。

曹医生略一沉吟，应该还能吃几次吧。

秦小琴心里不由一惊，看来这个曹医生记忆力非常了得，慌忙解释道，你每天都吃，我怕万一接不上了！可是我去了周围几个菜市场都没有买到。

曹医生“哦”一声，笑道，这种东西，巧不巧，有时有，有时遇不到。这段时间天旱，知了猴不容易捕捉，今天不是下雨了吗？明天市场上一定能买得到。而且会很多。不过呢，我农村有朋友，平时都是我朋友定时给我送的，所以你不必担心。

我明白了曹医生！秦小琴心里一阵轻松。

告别了曹医生，秦小琴一刻也没有停留，急忙回到曹医生的楼下，骑上电动车急忙往家里赶。她想回家换身干净衣服再来给曹医生做饭。

天晴了，大太阳从云层中跳出来，将憋了半天的热量全部释放出来，湿衣服经阳光一照，秦小琴和她的电动车，瞬间被热气包裹起来了，像一团雾向前滚动着。

手机响了起来，是杨桃打来的。杨桃告诉他，她看到卖知了猴的了。

秦小琴问在哪儿？

杨桃说，就在我这儿的巷口头。

秦小琴问了价钱，让杨桃帮买五十只，挑大个的。

杨桃说你上次不是说买一百的吗？

秦小琴说，过两天肯定会便宜。

杨桃说，你怎么知道？你能掐会算啊！

秦小琴说，下雨了。

杨桃说，下雨与知了猴贵贱有啥关系？

秦小琴说，我不跟你多说了，我刚才淋雨了，浑身湿透了，现在我得赶紧回去换身衣服，等一下我去你那儿拿知了猴。

刚才晴天不过是假象，就像回光返照。太阳被天边一只大手抓来一片乌云罩住，秦小琴觉得那片乌云像一只偌大的飞鸟，严丝合缝遮住了太阳，风又一次袭来，很凉！像是穿着单衣服钻进了空调房间。几分钟之内，一热一冷，真是冰火两重天啊！秦小琴不由打了个冷颤，还打了个喷嚏！她加大电动车电门，想尽快赶到家，免得再被雨淋着。眼看着就看到了自家的楼房了。突然，一阵噼里啪啦响声由远及近，秦小琴感觉有什么东西胡乱地砸着自己的脑袋，生疼！往地面上一瞧，原来天上下冰雹了。妈妈呀！大的如鸡蛋，小的像小枣……

秦小琴换好了衣服，冰雹也停住了，转成了小雨。看天气，一时半会儿这雨也停不下来。秦小琴想去找杨桃拿知了猴，而后直接去曹医生家。她想打电话给杨桃落实一下知了猴买到了没有？免得空跑一趟。恰巧杨桃打电话来了。杨桃说对不起小琴。秦小琴有点儿丈二和尚，就问怎么啦？杨桃说，那个卖知了猴的跑了！秦小琴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让他给跑了呢？杨桃说，这事你怨不着我，那人是让冰雹给砸跑的，你只能去找老天爷算账了我的姐姐！秦小琴最烦杨桃喊她姐姐，心里话，我不就是比你大不到一个月嘛，你啥意思，是觉得我比你长得老吗！

8

晚上，曹医生突然来了个电话，告诉秦小琴，明天中午不要给他准备午饭了。明天市卫健委组织他们诊所到城市中心广场做义诊。正巧电视上正在播放天气预报。秦小琴说曹医生，明天天气不好，有大暴雨，还有台风。曹医生说没有事，刮风下雨才凉快呢！秦小琴说，中午要不然我做好饭给你送过去吧。曹医生说不麻烦了。还有好多同志呢，盒饭都已经订好了。曹医生说，给你打电话的意思，你明天也不要早起来送我去诊所了，他们有人派车来，直接到家里来接我。你可以晚一会儿再去我家打扫卫生。

刚放下电话，又有电话进来，是个陌生电话，秦小琴本不想接，生怕又是赖昌平的电话，没在意顺手就接了，结果真的是赖昌平打来的。

赖昌平，你真不要脸皮，你有事没事打电话干什么？

现在每天早上小波都不是你送的吧？

怎么了？上午我要送曹医生去单位上班。

是送那个瞎子吗？

干什么赖昌平，你能不能留点儿口德！

我说秦小琴，你干钟点工，能不能找个好人家，整天领个老瞎子在大街上晃悠，你自己不觉得难堪吗！

有什么难堪的。人家也是正经的按摩医生，不像你无业游民一个，眼睛看不见怎么了？人家有本事，难堪的应该是你这种人！

你给谁打工，这个我管不了你，可是早上你将孩子交给别人送，我不放心。

这个不要你瞎操心了！

小波也是我的儿子，我怎么是瞎操心呢！我给你打电话，就是和你商量一下，你早上没有时间的话，孩子由我来送！

不需要！

需要不需要，不是你说的！不然问问小波，听听他的意见！

秦小琴将电话递到儿子小波的耳朵上，说，小波，早上去学校，你是要杨阿姨送，还是要你那个混蛋的爸送？小波不知怎么回事。秦小琴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小波手捂着听筒，轻声问，妈妈你说要谁送合适？秦小琴夺过电话，小波不要你送，也不愿意接你电话！说罢挂断了电话。

早上，因为不要送曹医生上班，秦小琴坦坦然然送儿子去上学。到了学校门口，临分手的时候，小波突然吞吞吐吐地说，我想让我爸早上送我。秦小琴说，你杨桃阿姨送你不好吗？小波说，别的同学都是爸妈送的。不知怎的，秦小琴鼻子猛地一酸。小波很懂事，看到妈妈有点儿难过的样子，急忙说道，那还是让杨桃阿姨送我吧。不过，你今天晚上给我做知了猴吃行吗？秦小琴这才想起来，还欠曹医生三十只知了猴呢！她不喜欢欠别人的账。更何况是没有通过人家允许，私自拿的东西。

秦小琴说，儿子，集中精力上课，我这就去菜市场给你买。

秦小琴骑上电动车，急忙向菜市场驶去。她想她的运气不会一直这么差吧。

半道上还琢磨，只要遇上卖知了猴的，无论贵贱，一定要买！哪知道，市场里一个卖这东西的都没有。秦小琴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是个阴天。秦小琴心情如这天气一样，晴朗不起来。

打开曹医生的家门，秦小琴眼睛不由瞅一眼北面那间密室，她已经习惯了，每天进屋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北屋的门。然后走到门口拉一下门把手，确定房门上锁了，她这才安心地去做其他的事情。这种好奇心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明白，窥探人家隐私是不对的，但她就是禁不住去做这个事情。似乎就像是一个酒鬼，不喝半斤下肚，过不了瘾一样。她就是那个酒鬼，若是不看看门锁好了没有，她心里便不踏实。她觉得那间密室里，仿佛藏着一只怪物或是猛兽，如果门不关好的话，那只怪物猛兽就会跑出来伤人！

秦小琴拉着门把手，试着拧了一下，哪知门却一下开开了，没有像影视剧中开门那种吱吱呀呀的响声。没有声响的门，倒吓了秦小琴一跳。她确定没有什么猛兽或是怪物出现的时候，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完全推开。屋里一片混沌，北面的窗户上遮挡一块厚厚的紫红色窗帘，在灰蒙蒙的房间里像是一团火。适应了光线之后，秦小琴的手在门边好不容易摸到了一排开关，猛地一按，却按了个空，只听见那长久不用的开关涩涩的声响，却没有应该出现的亮光。借着客厅微弱的光线她这才发现，原来房顶上没有灯具，空空的一片灿白。秦小琴想，假如今天外面是晴天的话，一定能看清楚房间里面的一切。

房间里依然是安详的，能分辨出一些桌椅板凳等等摆设的轮廓。秦小琴摸索着走到北窗前，用力拉开了封闭不知多长时间的窗帘，也许是自从主人搬进来就没有拉开过吧，因为她明显感觉到有一团烟尘在无声地飘落，令秦小琴猝不及防，眼睛不小心被烟尘迷住了。看不见任何东西，还有一种隐隐的灼痛感。她跌跌撞撞到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自来水冲洗眼睛，许久才恢复了视觉。

当秦小琴再次回到那间北屋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切给惊呆了，一张方桌子上摆放着一尊赤裸上身的女人的石膏像，面相似曾相识，秦小琴想到了曹医生房间里桌子上那张照片，又想起了医院里的那个眼科医生，几乎是一样一样的。女人长发及腰，胸部饱满高耸，乳头乳沟乳晕非常形象，也极其诱人，连自己是个女人的秦小琴都看得面红心跳，还有种羞臊感。秦小琴这才明白，怪不得这间屋子里不让外人进去的嘛！原来曹医生躲在屋里偷偷摸摸在刻这个东西。一定是曹医生亲自刻的，地面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刀片等工具，还有，塑像的脖子部位还在修，有明显的新鲜的刀痕。再者，平常给曹医生洗衣服的时候，经常发现他的衣服上有白色的粉末。这下对上号了，他是在刻这个东西溅上去的石膏粉。不过，令秦小琴怀疑的是，曹医生眼睛看不见，他怎么能雕刻出这么逼真的石膏像的呢！即便是眼睛正常的人也怕是很难很难雕刻这么好的塑像！那么曹医生的眼睛？……秦小琴不由一阵心惊肉跳。对于曹医生的眼睛，她过去曾有过怀疑，比如那次过临时扒开的水沟。难道说，曹医生真的是假盲。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又有何意义呢！哎呀我的天哪，不盲装盲，这个曹医生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也着实让人提心吊胆哪！以后不能再给他做钟点工了。无论他给多高的待遇也不干了，绝不干！现在就给杨桃打电话，让她替我辞了这份工！最好让她来看看这个雕塑，就一切明了了。也让她看看，都给我介绍的是啥样的人！打开手机，秦小琴又改变了主意，杨桃本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人，若是知道这个事，不出三天，她还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啊！好合好散，不在这做了就行了，何必中伤人家呢？况且，自己又没有被伤害？再说，人家搞雕塑这是艺术，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藏污纳垢的行为！不过，要是让外人看到，不骂你是流氓才怪呢！还有，那个曹医生没有结过婚，不可能碰过女人，他怎么能将女人的胸部雕刻得那么逼真呢！

秦小琴打扫卫生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猛然想起来，一向是谨小慎微的曹医生，今天怎么会忘记锁上北面那间房子的呢！是一时疏忽，还是故意为之，就像上次多给买菜钱那件事？想到此，秦小琴急忙将那间房子她动过的一些东西归了位，将窗帘给拉严实了。又把门带好，她没钥匙，也锁不了门。只好原封不动就这样了。

外面起风了，很大，带着哨音，怕是要下雨，秦小琴将刚来时开开的门窗一一关好。正准备继续打扫卫生，突然外面飞沙走石，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地动山摇般，连房子都似乎摇晃起来。雨来了，借着风势，打在阳台窗户上，噼啪作响，不知是楼顶的广告牌还是什么东西，被大风刮落，砸在地面上，回声震天响。秦小琴胆子小，怕打雷闪电，一个人躲在单人沙发里，大气也不敢喘。

风雨来得急，去得也快，转眼之间，外面风停雨歇，一切复归于平静。

打扫好卫生，秦小琴又将曹医生的晚饭做好了，她准备下午不过来了，如果杨桃能推掉曹医生的话。她准备另换一家干。至于曹医生是真盲还是假盲，根本不去管他了。不过，自己也许还得来一两天吧，因为家政服务中介公司不可能一下找到合适的人。再说，她还欠曹医生三十只知了猴呢！下午，她准备再去菜市场转转，如能如愿，她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秦小琴拾掇好了一切，正打算离开，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曹医生的电话。接通一听，是个女人的声音，正在迟疑，对方却先说话了。

是小秦吗？我是曹医生的徒弟小鲁。

我知道，那次你来曹医生家拿过东西，我们见过一次面。

有件事情给你说一下，你听了不要紧张。

秦小琴还不由紧张了一下。心想怎么了？曹医生怎么没亲自打电话来？

我和你说，小鲁不想给秦小琴留空间回话，憋着一口气：我和曹医生现在在医院里，刚才不是来了一阵狂风暴雨吗，一阵旋风将曹医生旋起来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们急忙将昏迷不醒的曹医生送到附近的医院，哪知道曹医生一醒过来奇迹发生了，他的眼睛一下复明了，复明了你懂吗，也就是说看见东西了，他要不是听声音，都不知道我是小鲁，你说是不是坏事变好事……

秦小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着对方连珠炮般的话，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憋得慌。她长出一口气说，这真是奇迹！

小鲁说，曹医生让我转告你，今晚在全市最大的花园饭店最顶层也就是28 层，摆一桌酒席庆贺一下，让你不要做晚饭了，一起过来庆祝。还有，曹医生让你将冰箱里的知了猴做一盘带过来，他觉得眼睛能复明，可能与吃知了猴有关系。

秦小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鲁，你别介意，曹医生的眼睛是怎么失明的？

小鲁说，平常曹医生不让我们说，现在能说了。他在上高中的时候，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为了救一个在路边玩耍的小男孩，不幸被汽车撞到了，当即昏迷了过去。不幸中的万幸是，到医院一检查，哪儿都没有事，就是眼睛从此看不见了。

秦小琴问，当时被救的那个小孩家人怎么补偿的？

小鲁说，还补偿呢，连个人影都没见，出了事就溜之大吉了，你说缺不缺德！曹医生平常不让我们说这个事。只可惜，当时曹医生学习成绩特别好，要不是因为眼睛，他考大学肯定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