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干部”的四种面孔

廉为

“不喊号子不拉纤，卷起袖子一边看。”时下，部分党员干部在推动工作时“不去说”“不愿说”“不会说”“不敢说”，遇到问题绕着走、碰到难题往后拖，引起群众不满。在全党深入开展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主题教育之际，要着力破解“为官不言”等现象背后的真问题，切实推动全党积极担当作为，不断开创事业发展新局面。

不去说——做老好人，追求一团和气

“你们检查时查阅核对培训签到表了吗？”“他们没有执行签到制度。”“没有签到表，你们依据什么全额支付培训费用呢？”

面对纪委工作人员的步步追问，福建省厦门市同安区残联原主席林少斌只能不停地擦汗以掩饰自己的紧张。

此前，同安区纪委收到群众举报，反映同安区残疾人联合会与厦门市鹭艺轩工贸有限公司合伙搞虚假培训，骗取培训经费。同安区纪委马上成立调查组展开调查。

经调查发现，2013年，同安区残疾人劳动服务管理站委托鹭艺轩公司对6名残疾人进行漆线雕技能培训，管理站负责对教学情况进行监督检查。但事实上，这次为期75天的培训并没有按计划开展，鹭艺轩公司仍按约定费用向同安区残联报账，而同安区残联也没有进行检查核实，就按预算支付该公司培训费4.15万元。

第一期“空头培训”成功后，2013年10月至2015年11月，同安区残疾人劳动服务管理站又先后委托该公司开展了3期培训。培训如期开展，但82名应参加培训的残疾人中有19人未参加，而最后这19名“空气学员”的培训费用5.42万元仍被支付。

“培训中组织了三四次检查，都流于形式。在培训费用报支时我没审核，主要责任在我。”在与林少斌的谈话中，同安区纪委工作人员了解到，林少斌明知培训存在严重失管问题，但他觉得这是公家的钱，自己又快要退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有安排工作人员核实培训情况。

追求和气，不愿说，谈及是否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中部省份一名乡镇党委书记气不打一处来：“每次开会时，总有几个人，晃晃悠悠进门后，屁股一坐、后背一靠、两眼一眯、嘴巴一闭，不点到名字，别指望蹦出一个字，直到会议结束，所有的事情都跟他们没关系。但凡问点啥，绕八圈还说不到点子上，能把人气死。”

对于一些党员干部而言，他们不是不知道问题所在，而是因“各怀心事”而选择性无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自己没问题，绝不蹚浑水；怕得罪人、丢选票，明知不对，少说为佳，以求保持一团和气；维护地方与部门的“形象”，搞“家丑不外扬”“报喜不报忧”。

“各怀心事”背后反映的是一些党组织负责人担当精神的缺失。过分爱惜自己的羽毛，一味盯着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其实还是私心作祟。明知是违纪，仍甘心做自欺欺人的鸵鸟，迟早自己也难独善其身。

不愿说——护犊心切，放弃原则

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原副主任刘铁男一手给儿子刘德成设计成功的“捷径”。通过“老子办事，儿子收钱”的方式，刘德成在刘铁男的帮助下，获取巨额财富。

刘德成的敛财方式多样，除了虚假贸易外，开办空壳公司，空手套白狼；通过关联交易，收受巨额钱款；通过挂名领薪、入股分红、索要车辆等收受钱物，还大量收受礼品礼金。

而在这个过程中，刘铁男并没有制止刘德成的行为，反而运用手中的权力为他助力。

“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没认清是违法还是违纪，老是和他们讲不要出事，要合法合规。”刘铁男说。然而，刘铁男真的不懂法吗？办案人员在刘铁男办公室，发现一本法律法规读本中有不少折叠和勾画的地方，内容主要是关于领导干部子女经商谋利方面的。刘铁男还让刘德成学习这些法律法规，并特意让他看了云南省原省长李嘉廷的案例材料。李嘉廷在位时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利，其子接受对方巨额钱物，与刘铁男案有相似之处。

由此可见，刘铁男绝非不懂法纪，而是护犊心切、目无法纪、明知故犯，并且想方设法钻空子以逃避责任。

“这些老板主动投怀送抱對他腐蚀，使刘德成很容易挣到了钱，使他发狂、发癫、发傻，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在接受调查期间，刘铁男对如今的结局悔恨不已——“在他经商挣钱的问题上，作为父亲的我，扮演了一个错误的角色。”但是，一切悔恨都已晚矣，早知今时之果，何种当日之因？

有的领导干部对下属也选择无原则的“护犊”。

在实践中，有少数干部在招标过程中，背后收受贿赂、泄露关键信息，而在工作中装无辜，“大意了，我真没有考虑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少数领导干部护短，为下属开脱罪责：“谁没有点毛病，以后改了就还是好同志。”这样的领导干部好像是宽容大度、关爱下属，但这种无原则、不甄别区分的“护犊”做法其实混淆了无心之失行为与故意谋利行为，只会容恶护私，从而滋生更加严重的违纪违法行为。

严管才是厚爱，但一些党员领导干部却把“爱护”用错了地方。有的不能正确对待下属的缺点和不足，想方设法为其掩盖和开脱，甚至进行庇护。而这种护犊心理一旦延伸到家庭，就极易演变为领导干部坐视亲属子女利用其影响力谋私，亲情沦为“利益输送”的幌子。

不会说——参与其中，沆瀣一气

“根据征地政策规定，只有属于城南企办职工个人所有的资产被征用才会给予赔偿。”

“城南企办创办的这些企业凝聚了我们几代职工的心血，如果就这样被政府无偿收回了，可惜呀！”

2009年前后，浙江省温州市平阳县昆阳镇人民政府因城市建设需要征用城南片区土地。得知昆阳镇原工业经济服务站城南办公室（以下简称城南企办）投资创办的企业都将会被政府无偿收回，时任城南企办主任潘宗宝、副主任李绸忠等人总是心有不甘。

抱着一些“想法”，潘宗宝、李绸忠等人多次向平阳县原工商局等单位咨询城南企办下属企业相关事项，企图从中查找漏洞，以便在征地赔偿中“钻空子”谋取个人私利。

2010年3月的某一天，潘宗宝召集副主任李绸忠、工作人员温振成和周德道在办公室“开会”，纷纷“献策”。经过商量，几人决定仿照城南塑料专业市场向凤山村购买土地的两份协议书原件，伪造平阳塑料包装总厂向凤山村购买土地的协议书，从而将该土地变为城南企办职工个人股份合作的平阳县塑料包装总厂所有，以此从昆阳镇政府骗取征地赔偿款。

完成征地协议书造假后，4人找到同事陈小娜、温淑美、吴凤文、朱田生，向他们介绍了全盘计划，8人一拍即合。后来，又有已退休的4人得知了此事，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要求分一杯“羹”。至此，城南企办新老职工12人全部“上了船”。

2011年4月，昆阳镇城南片区旧城改造及工业园区整体拆迁正式开始，昆阳镇人民政府成立征地核实调查组，并联合某会计师事务所，共同对城南企办及其创办的企业、职工产业产权归属等进行调查核实。

潘忠宝等人向调查组和会计师事务所递交了两份伪造的征地协议书及相关材料，还虚构了城南企办曾向平阳城南塑料包装总厂借款87.1万元的债务，要求昆阳镇政府偿还。

就这样，潘忠宝等12人在这次征地拆迁中，共从昆阳镇政府骗取贪污拆迁赔偿款和虚构债务款共计1053.2517万元。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几人造假事宜相继败露。2022年4月6日，浙江省丽水市青田县人民法院一审判决潘宗宝、李绸忠及10名工作人员犯贪污罪，判处潘宗宝有期徒刑10年6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55万元；判处李绸忠有期徒刑10年，并处罚金人民币55万元；判处其余10名工作人员有期徒刑3年至4年6个月、缓刑3年至5年，并处罚金30万元至50万元不等；违法所得1000余万元予以没收，上缴国库。

当一个单位的带头人与歪风邪气同流合污，甚至是不当得利的受益者，他已经连一名领导干部的起码底线都丢掉了，监管之职更成空谈。从已查处的贪腐窝案串案可以看出，在单位和部门内部，纪律规矩让位于潜规则几乎是共同点。如此乌烟瘴气的政治生态下，党组织负责人已经从抓班子带队伍的带头人沦为违纪行为的怂恿者，不但不管不问，反而为贪腐大开“绿灯”。加强对“关键少数”的监督，尤其要严惩顶风违纪者，释放强烈的震慑效应，从而倒逼“关键少数”自身绷紧纪律规矩之弦，当好遵规守纪的表率。

不敢说——自身不干净，腰杆硬不起来

四川省广安市邻水县第二人民医院张晓明的贪腐黑幕曾引起医疗界的震动。因“一把手”腐败，导致“全链条”失守。

张晓明默许多年“好友”左某挂靠多家医药公司向医院供药，十几年间，依靠张晓明的关系，左某向邻水县第二人民医院销售药品9000余万元。

有了左某的先例，药商们纷纷想跟张晓明搞好关系。某医药公司副经理陈某某听说张晓明爱好打篮球，就经常邀请他到成都、深圳等地观看篮球比赛，逐渐成为其“圈内人”，医药生意越做越顺。陈某某也“投桃报李”，按约定奉上回扣，连张晓明每日必服的药品都免费供应，以细水长流的方式进行“感情投资”。

上梁不正下梁歪。在这起腐败窝案中，收回扣已经成为全院“心照不宣”的约定，形成了药品耗材采购院长腐、支付货款财务腐、药品入库库管腐、处方开单医生腐的“全链条”腐败。

除了大肆收受药商回扣，张晓明还把手伸向了医院公款。

张晓明以公务开支为由，安排财务人员通过修改数额、虚增领取人员等方式，套取资金80余万元，其个人分得30余万元。

在张晓明的“言传身教”下，财务人员也有样学样，肆无忌惮地侵吞医院公款。

该院财务科原科长、会计谭旭就是其中的典型。在张晓明的放任下，医院财务管理状况十分混乱，谭旭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先后挪用公款2000余万元用于网络赌博，致使国家利益遭受重大损失。

2021年5月，张晓明被邻水县纪委监委作出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将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四川省广安市邻水县第二人民医院多名领导干部和医护人员被立案审查调查；41人向组织主动交待问题，上交违纪款180余万元，成为邻水县近10年来涉案金额最大的腐败窝案。

如果“一把手”不净、不廉，就没有底气和胆量教育批評，甚至是处理他人。领导干部如果在廉洁上不过关，不仅无法在下属或身边人面前挺起腰杆，也无法担负起管党治党的责任，无法对身边的不正之风甚至腐败问题说“不”。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对领导干部来说，不想坠入贪腐深渊后悔终生，必须先要正心正己，始终做到不忘初心，牢记为民服务宗旨，当好廉洁从政的表率。一方面，用一身正气，当好下属和身边人的表率；另一方面，以一身硬气，向身边不正之风亮剑，消弭下属或身边人的贪欲。

（摘编自《人民日报》《中国纪检监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