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保障水平的区域差异及动态演进

2023-08-23 07:55李琼白杏
统计与决策 2023年15期
关键词:波峰省份社会保障

李琼,白杏

(1.吉首大学商学院;2.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吉首大学院士专家工作站,湖南 吉首 416000)

0 引言

我国已建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社会保障体系,但保障水平还存在区域、城乡和人群间的不平衡[1],这对实现“十四五”规划提出的“健全覆盖全民、统筹城乡、公平统一、可持续的多层次社会保障体系”极为不利,也是我国2035年“基本公共服务实现均等化,共同富裕取得实质进展”远景目标的短板之一,提水平和均等化应成为“十四五”时期完善社会保障体系的两个重要着力点[2]。因此,在我国全面开启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进军的过程中,持续关注社会保障水平的差异与演变趋势,对进一步均衡协调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维护社会公平和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具有重要现实意义。国内关于社会保障水平的研究始于20世纪90年代。朱庆芳(1990)[3]探讨了建立社会保障水平指标体系的必要性。之后的研究主要围绕社会保障水平的含义[4]、指标体系[5]、地区差距[6]、影响因素[7]、经济效应[8]等方面展开,这些成果都不同程度地给本文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启示和基础。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结合“十四五”规划中关于新时代社会保障制度建设的内容构建评价社会保障水平的指标体系,回应了现实需要问题;同时,对社会保障的五大子系统的演化规律进行了探讨,识别了“十四五”时期健全社会保障体系的短板和问题所在。二是使用2007—2020年14年的省级面板数据,不仅时间跨度相对较长,而且时效性强,研究结果更具可靠性,从而能为相关部门制定社会保障政策提供客观依据。

1 研究设计

1.1 指标选取和数据来源

参照已有文献[9],遵循全面性、科学性和数据可得性原则,同时基于“十四五”规划中关于新时代社会保障体系建设的表述,本文从“适度性”“覆盖面”“可持续性”“公平性”“城乡统筹”5个维度选取20个评价指标,构建评价社会保障水平的指标体系(见下页表1)。

表1 社会保障水平评价指标体系

由于难以获取香港、澳门和台湾统一口径的数据,故本文最终选取我国31个省份(不含港澳台)进行研究。数据来源于2008—2021年的《中国统计年鉴》《中国民政统计年鉴》《中国财政年鉴》《中国劳动统计年鉴》《中国社会统计年鉴》《中国卫生统计年鉴》以及各省份统计年鉴和相关统计公报,个别年份的缺失数据采用线性拟合方法补充。

1.2 研究方法

1.2.1 熵权法

熵权法避免了主观赋权所导致的偏差,故本文选用熵值法测算全国、四大地区的社会保障水平。其过程按照“计算指标的信息熵—确定权重—计算综合得分”步骤进行[10]。

1.2.2 Dagum基尼系数

相对于传统基尼系数和泰尔指数,Dagum基尼系数克服了子样本间的交叉重叠问题,而且能将区域差异分解为区域内、区域间和超变密度差异。总体基尼系数公式为:

其中,k代表地区个数,n代表省份数,yji(yhr)表示j(h)区域内i(r)省份的社会保障水平,Yˉ表示社会保障水平的均值。在对社会保障水平均值进行排序时,假定Yh≤Yj。根据Dagum基尼系数的分解方法,总体基尼系数G可分解为区域内差异Gw、区域间差异Gnb和超变密度贡献Gt,且满足G=Gw+Gnb+Gt。其详细计算公式参见文献[11]。

1.2.3 Kernel密度估计

本文选用常用的高斯核函数分析全国及四大地区的社会保障水平分布态势、延展性以及极化趋势。假设随机变量X的密度函数为f(x),在点X的概率密度可以用式(2)来进行估计。其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N表示观测值的个数,h为带宽,用于控制平滑程度,本文采用Silverman(1986)提出的最优带宽表达式h=1.06SeN-1/5确定该值(Se为随机变量观测值标准差);Xi为独立分布的观测值,X为均值。

1.2.4 空间Markov链

马尔科夫链通过建立马尔科夫转移矩阵来探究不同时期社会保障水平分布的动态演进特征。此方法是一个随机过程{X(t),t∊}T,对所有时期t和所有可能发生的状态j、i以及k(k=0,1,…,t-2)满足式(5)。某一省份社会保障水平从t年i类型转移到t+1年j类型的转移概率用式(4)估计。其中,ni为样本期内第i种类型出现的总次数,nij为社会保障水平由第i种状态转移到第j种状态所发生的次数。

由于社会保障发展在地理空间上并非孤立的,即或多或少受到周边地区的影响,故本文将“空间滞后”引入马尔科夫分析过程,将k×k的马尔科夫矩阵分解为k个k×k条件转移概率矩阵,构造空间Markov链转移概率矩阵,以此揭示空间效应对社会保障水平动态演进的影响。

2 实证分析

2.1 全国社会保障水平发展趋势

运用熵权法测算出2007—2020年社会保障水平综合指数及5个维度的得分,并绘制出趋势图。图1表明,全国社会保障水平综合指数由0.268波动上升到0.296,上升幅度达10.45%,说明我国的社会保障水平总体呈现上升趋势。根本原因在于党中央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执政理念,高度重视社会保障在调节收入分配、缩小收入差距、实现社会公平等方面的作用,持续加强对社会保障事业的制度设计与理念创新,实现了社会保障事业的飞跃式发展[12]。但必须看到,2007—2020年社会保障水平综合指数并非逐年上升,而是呈现明显的阶段性特征,这可能与社会保障的适度性、覆盖面、可持续性、公平性和城乡统筹5个子系统的变动有关。

图1 2007—2020年社会保障水平综合指数及子系统变化趋势

从社会保障水平的5个子系统来看,可持续性指数波动幅度最大,最大波动幅度达到127%,且总体呈下降趋势。可见,虽然可持续是我国社会保障制度的重要目标之一,但现实表现却较差。适度性指数波动性较大,最大波动幅度为86.58%,且在研究期内总体趋势是下降的。城乡统筹指数由0.229上升到0.369,说明我国社会保障城乡统筹子系统发展良好。公平性指数呈现“上升—下降—上升”的特征,2020年相对于2007年的公平性指数上升了2.6个百分点,说明社会保障的公平性有所增强。覆盖面指数在2007—2011年持续上升,2011年之后波动下降到0.239,2020年的覆盖面指数相对于2007年上升了2.5个百分点,说明社会保障的覆盖面有所扩大。

2.2 四大地区社会保障水平发展趋势

四大地区社会保障水平的趋势如图2所示。东部地区社会保障水平综合指数远高于其他地区,综合指数介于0.379~0.427,说明东部地区社会保障发展明显优于其他地区。东北地区的社会保障水平趋势与东部地区较为一致,除了2018年低于中部地区以外,其余13个年份综合指数均大于中西部地区,综合指数介于0.251~0.334。作为国家第一批社会保障试点省份,东北地区省份的社会保障制度建设在2004年之后的7年时间内取得了良好的成绩,形成了比较完善的体系。但在2011年社会保障水平综合指数达到高点(0.328)之后,波动下降到2020年的0.290,这意味着东北地区社会保障运行状况自2012年以后有恶化趋势;西部地区社会保障水平综合指数由0.192上升到0.247,上升幅度达28.65%。这说明西部地区社会保障建设持续改进,但由于西部地区经济实力相对较弱,导致社会保障水平在四大地区中靠后;中部地区社会保障水平综合指数位于西部地区之上,但低于东部和东北地区。

图2 2007—2020年我国四大地区社会保障水平综合指数变化趋势

2.3 社会保障水平的区域差异及来源

借助Dagum基尼系数及其分解方法考察我国社会保障水平的区域差异及来源(见表2),结果表明,2007—2020年社会保障水平综合指数由2007年的0.23下降至2020年的0.14,呈波动下降趋势,说明研究期间我国社会保障水平的区域差异在缩小。

表2 社会保障水平的Dagum基尼系数及其分解结果

2.3.1 区域内差异

2007—2020年,四大地区区域内社会保障水平差异由大到小分别是东部、西部、东北和中部地区。东部和西部地区基尼系数下降趋势明显,东部和西部地区基尼系数分别由0.22和0.13下降到0.16和0.07,说明随时间推移特别是2014年以后,东部和西部地区省际差异逐渐缩小。中部地区省际差异最小,但2011年之后基尼系数波动上升,省际差异呈现明显的上升趋势。东北地区社会保障水平差异虽然较小,但2010年以后差异总体呈上升趋势。

2.3.2 区域间差异

2007—2020年社会保障水平区域间差异总体上呈现下降趋势。平均差异指数由大到小依次为东-西(0.22)、东-中(0.20)、东-东北(0.18)、东北-西(0.12)、中-西(0.10)和中-东北(0.08),说明东部和西部地区差异最为显著,中部和东北地区差异最小。

2.3.3 区域差异来源及贡献

2007—2020年,我国社会保障水平差异来源于区域间、区域内和超变密度差异。区域间差异贡献率远远高于区域内和超变密度贡献率。区域间差异贡献率介于57.8%~74.2%,均值为68.1%,这说明区域间差异是我国社会保障水平差异的主要来源。2007—2014年超变密度贡献率和区域内贡献率在波动中上升,其中超变密度贡献率由8.5%波动上升到17.6%,区域内贡献率由21.4%波动上升到24.6%。说明该时期区域间差异为主要来源,但超变密度差异和区域内差异分量逐渐加大。同时,同一地区“不合群”的省份数量增多,导致脱离群体进入较高水平或较低水平行列,使超变密度差异贡献率呈现上升趋势。中部地区大部分省份为追赶省份,但江西因社会保障水平低而属于落后省份。西部地区社会保障整体水平较低,但青海、陕西、重庆、四川进入了追赶省份。2014—2020年,超变密度贡献率和区域内贡献率在波动中下降,其中超变密度贡献率由17.6%波动下降到9.5%。区域内贡献率由24.6%波动下降到22.4%,说明该时期社会保障水平差异主要来源于区域间差异,但区域内和超变密度贡献率在逐步减小,同一地区社会保障发展协调性增强,西部地区的“优秀而离群者”省份或东部地区的“落后而离群者”省份数量减少。

2.4 社会保障水平的分布动态演进

2.4.1 Kernel密度估计

下页图3显示了我国社会保障水平2007—2020年分布的动态演变趋势,首先,从分布位置来看,Kernel密度分布曲线中心经历了“右移—左移—右移”的变动趋势,说明全国社会保障水平呈“上升—下降—上升”的变动趋势,整体呈上升趋势。从分布延展性看,核密度估计曲线右尾收缩,说明区域发展不均衡程度变小。从波峰数量来看,所有年份波峰数量为2个及以上,主峰高度远高于侧峰的高度,说明全国社会保障水平存在多个中心,极化现象明显。核密度曲线由“扁而宽”变为“高而窄”,说明各省份差异缩小。

图3 全国及四大地区社会保障水平综合指数的分布

具体来看,2007—2011年低值区的波峰逐年右移,说明该时期低值区的社会保障水平稳步上升。该时期波峰数量在2个和3个之间变换,其中2007年只有低值区和高值区,波峰的中心分别为0.205和0.63,高水平省份和低水平省份差异大。2011—2015年,低值区波峰左移,且波峰高度下降,说明低值区社会保障水平下降,且离散程度有所上升,差异在变大。高值区的波峰中心值左移,波峰高度增加,说明高值区社会保障水平下降,差异缓慢缩小;波峰数量均在2个及以上,社会保障发展不均衡,存在两极或多极化现象。2015—2020年,低值区波峰略微右移,波峰高度明显上升,说明低值区社会保障水平小幅上升,差异缩小。中值和高值区波峰左偏,说明中高值区社会保障水平下降;两个侧峰之间的距离略微变长,差异变大,形成多极化现象。

从四大地区来看,东部地区社会保障水平的核密度曲线波峰始终只有1个,说明无极化现象。波峰右移,中心值由0.335上升到0.415,核密度曲线大幅上升,说明社会保障水平上升。波峰形状由“平而宽”变为“尖而窄”,说明东部地区差异缩小。东北地区社会保障水平核密度曲线波峰数量在1个和2个之间变动,其中2009年、2017年、2018年和2020年有2个明显的波峰,说明这四年东北地区社会保障水平存在两极化现象。中部地区核密度分布曲线波峰数量多数年份只有1个,波峰呈不规则变化,说明多数年份无极化现象。西部地区除了2008年和2020年存在两极化现象外,其他年份均无极化现象。

2.4.2 空间马尔科夫链分析

马尔科夫链通过描述社会保障水平不同等级转移的方向和概率,进一步探明我国社会保障水平的动态演变规律。将对应不同等级社会保障水平的省份划分为落后省份、追赶省份、进步省份和领先省份四个等级①根据均值(E)和标准差(SD)的关系,将所有省份划分为社会保障水平领先省份、进步省份、追赶省份和落后省份四种类型,其综合指数(I)分别满足E+0.5SD

表3 社会保障水平的马尔科夫链转移概率矩阵

表3主对角线上的数字表示社会保障水平省份类型未发生转移的概率,主对角线上方的数字表示相对变高的概率,主对角线下方的数字表示相对变低的概率。马尔科夫链转移概率呈现我国社会保障水平的三个动态演变特征:一是四种类型省份对角线上的概率值均高于非对角线上的概率,说明我国社会保障水平四种类型省份相对稳定,存在“条件收敛”的现象。其中,对角线上最大的概率为90.70%,最小的概率为54.05%,表明四种类型省份保持平稳的概率至少为54.05%,存在富者更富、穷者更穷的“马太效应”。二是社会保障水平向下转移的概率高于向上转移的概率,如追赶省份向落后省份转移的概率为15.60%,向进步省份转移的概率为5.67%;进步省份向追赶省份转移的概率为27.03%,向领先省份转移的概率为16.22%;领先省份向进步省份转移的概率为9.30%,说明研究期内社会保障水平存在脆弱性风险。三是社会保障水平存在跨越式转移的可能,如追赶省份向领先省份转移的概率为0.71%,进步省份向落后省份转移的概率为2.70%,但总体上省份类型的转移是渐进的,而非跳跃式的。

表4是考虑了地理空间因素时,社会保障水平的空间马尔科夫链转移概率矩阵。据此可以观察到以下动态演变特征:(1)社会保障水平在四种类型空间滞后条件下的四个转移概率矩阵均不相同,说明周边省份社会保障水平的异质性会影响一个省份的社会保障水平。(2)对于社会保障水平相对较低的省份,如果以较高水平省份为邻,则能提高该省份向上转移的概率。如当以领先省份和进步省份为邻时,落后省份向追赶省份转移的概率为18.75%和27.27%,不考虑地理因素时为17.27%。而对于社会保障水平相对较高的省份,若以水平较低的省份为邻,则其受到的溢出效应可能为负。如以落后省份为邻时,追赶省份降为落后省份的概率为24.24%,高于不考虑地理空间因素的15.60%。可见,邻近省份会影响一个省份的社会保障发展水平。

表4 社会保障水平的空间马尔科夫链转移概率矩阵

3 结论与启示

(1)社会保障的覆盖面、城乡统筹、公平性处于改善过程之中,但持续性和适度性随着时间推移有下降的趋势,特别是社会保障的可持续性波动幅度很大,适度性和可持续性成了制约社会保障体系完善的关键。由此,应加强社会保障基金全流程全周期监管,形成社会保障基金安全长效机制,以保障社会保障基金的可持续运行。此外,应着力增强社会保障的适度性,遵循共建共享、量力而行的基本原则,加紧落实基本养老保险全国统筹,建立起弹性领取机制和养老金指数化调整机制,提供与经济发展和居民收入相适应的社会保障制度。在“十四五”时期,甚至相当长的时间应坚持健全覆盖全民、统筹城乡、公平统一、可持续的多层次社会保障体系。

(2)四大地区社会保障水平由高到低分别是东部、东北、中部和西部地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国社会保障水平的区域差异在缩小,但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依然存在。区域间差异是我国社会保障发展中的主要矛盾。为此,应坚持区域协调发展的理念,继续实施区域发展总体战略,调整和完善财政支出结构,发挥公共财政对经济欠发达地区社会保障建设的转移支付效应,适当加强对中西部地区的社会保障支持力度。同时,考虑到社会保障水平的区域内差异,以及同一地区“不合群”的省份现象的存在,公共财政在进行转移支付时,不能一刀切地划分四大地区,应根据相应的人均GDP、收入水平等指标确定经济欠发达地区,将公共财政转移投入这些地区,真正缩小社会保障水平的地区差距。

(3)全国社会保障水平存在多个中心,极化现象明显,但四大地区呈现异质性。其中,东部地区不存在极化现象,东北、中部和西部地区少数年份存在多极化现象。社会保障水平存在富者更富、穷者更穷的“马太效应”。在加入地理空间因素后,会打破原有的稳定性,落后省份若以较高水平省份为邻,则能提高向上转移的概率,而对于社会保障水平相对较高的省份,若以水平较低的省份为邻,则向下转移的概率提高。可见,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断完善的过程中,劳动力、金融等各种要素流动壁垒逐渐被打破,不同地区特别是邻近地区社会保障发展的联动性逐渐增加,单打独斗的社会保障发展模式已不适应新发展阶段。在新形势下,应基于全国统一大市场的社会保障改革思路,加快统一社会保障制度和政策,建立社会保障建设的区域合作和互助机制,建立基金区域调剂平衡机制,破除社会保障服务的地区壁垒,注重社会保障水平的协同提升,逐渐实现全国社会保障待遇水平的均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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