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同天,唐风余韵扶桑曲屏题材的嬗变

2023-08-22 10:33撰文徐若木
艺术品鉴 2023年13期
关键词:江户屏风日本

撰文=徐若木

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三五记》幽玄论

清晖月夜,素面不敷轻粉的美人独自在林间踱步,是源氏物语里常见的情景。神话《竹取物语》的主人公辉夜姬也被描述为广袖遮面的的清冷美人。白日里,美人才会朱唇皓齿,慵懒地或卧或坐于重重屏风的背后,插花、点茶、抚琴、调香。源氏香幽幽地弥散开去,交叠的香纹丝丝缕缕,凝成了血红图案;屏风与美人桃子形的脸孔,裹挟着大名武士冷却的铠甲,旖旎沉淀,成了流转至今的绮梦。

日本屏风在唐画的影响下,很快进入了美术史辉煌时期。此时屏风画的主题大多以模仿为主,无论题材还是形制,大都沿用了唐代绘画的传统形式来表现日本的风物和精神面貌。在唐绘的遗存后,在留下了中国绘画的烙印下,也有了很大的变异发展。

尤其集中体现在16 至17 世纪结合了中国水墨画与日本画作风格衍生一种全新风格的呈现。其中最具有代表性,广为人知的,是起源于17世纪的“琳派”。

狩野永德 檜图屏风 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Rinpa 代指一种简约装饰意味浓郁的艺术风格,京都画师俵屋宗达(Tawaraya Sotatsu)和阿弥光悦是创始人。以江户时代中期的尾形光琳(Ogata Korin,1658~1761)、尾形乾山(Ogata Kenzan,1663~1743)以及尾形干山兄弟发展集大成,之后又经由酒井抱一、铃木其一在江户复兴。琳派艺术影响由桃山时代后期一直延续演进到了近代,且波及了日本的绘画与工艺美术,渗透染织、陶瓷、漆器方面,对日本审美意识影响很大。使用金银锡箔做背景的特色,加上大胆构图,浓烈强势的色彩,源于中国“没骨法”的物体表现形态,配上云母等宝石研磨成粉制成的矿物颜料,丰盈润泽的画面效果,这些特征扩充了琳派的界定,使其并不单纯代指某个派系,从一种艺术题材,演进为一种艺术形式。“琳派”风格在当代日本依旧葆有生命力,杉本博司(Hiroshi Sugimoto)曾为东京根津美术馆(Nezu Museum)纪念光琳特展而拍摄《红白梅图屏风》。

上图:四季花鸟图屏风 室町时代 15世纪 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下图:尾形光琳《八桥图屏风》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

壮士兮手持刀鞘,经年忍受今日之初霜,鸿毛遗兮所谓此事也罢人也罢,先散之者,樱花凭风入夜。

——三岛由纪夫(Yukio Mishima)

上图:(组图)洛中洛外局部

下图:(组图)洛中洛外图屏风 国立历史民俗博物馆藏

16 世纪初,日本的战国时代,京都从乱世中复兴,兴起了一种全景视角描绘京都街道及郊外风俗景观的屏风绘画。享有盛名的《洛中洛外图》诞生。紧随城池面貌的变迁,一步步翩跹而来,裹挟了统治者豪华的宅邸与平民百姓生活场景一览。此时的屏风画充斥着生机,发展出一支与雅趣模式相应的“野趣模式”。此后这两种模式相互调和,互补且不敌对:“雅”逐渐偏向奢华,进而洗练升华,趋于幽玄;“俗”在红尘里打滚,一点点堕向游廓。二者夹杂着互补兴起纯粹之风,使世俗的部分免于沦为卑贱的品味。趟过时间的河流,见证武士道的兴衰。从战国起始,历经室町、镰仓、平安、奈良时代,到最后仓冈天心在《东洋的理想》中,将日本固有的文化特质提炼为剑魂“纯洁明澄的精神,将外来文化如锻剑般融合于烈焰,形成冰雪一样冷严的气质”。所以室町时代,对中国绘画的鉴赏不再以谢赫“六法”为要,而是显现出足利幕府(Ashikaga)受自己专业艺术管理人阿弥家族(Ami)影响脱离了初期受文人僧侣左右的景况。(大多数天皇退位后出家为僧,使僧侣在日本获得崇高尊荣与社会地位)此时流行于南宋禅宗群体的罔两画(Moryo-ga)也深深植入日式屏风,且慢慢变易。这也是《洛中洛外图》视觉形态上有别于《清明上河图》的根源。

利剑是天国与地狱之间的钥匙

——穆罕穆德

菊与刀,家纹和利剑,时至今日似乎比日本国教神道教中的三神器更能代表日本文化在他者之眼中的形象。“武士道,乃求取死若归途之道”山本常朝曾忠信虔诚的写下这份箴言。其中的暴烈天真,有滋长这颗种子的土壤,脱离时代背景去看,会显得突兀,此后日本文化中的矛盾锋芒毕现既诞生了禅宗与茶室“参禅者身心脱落”,久松真一禅的七境界“不匀齐、简素、枯高、自然、幽玄、脱俗、静寂”又有武士道追腹足利家族。此时屏风画的内容更加异彩纷呈,像极了被日本人称为“山吹”的棠棣花。彼时人们相信花开时分,山魂苏醒,大地重生,英武的精魂可越三途,为大地带来光明和生机。而战死的武士,灵魂像空蝉那样,穿过鸟居(可视为一种门,区分神域和人间)最终变成神明,继续庇佑家族绵延的血脉。

大坂夏之阵图屏风 数码复原展示图

上图:大坂冬之阵图屏风摹本 局部 江户时代 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下图:樱下蹴鞠图屏风 江户时代17世纪 根津美术馆藏

组图:谁人衣袖美人图屏风 江户时代

对日本人来说,国土不仅意味着生存的家园,提供谷物的土地,也是民族诸神(祖先)的居住之所。

《大坂夏之阵》屏风图最能体现战士们交战的英姿,即使这件作品像我们的《兰亭集序》一样,真迹或已佚失在浩瀚的时间之海。从醍醐天皇倒幕,北条氏灭亡,再到足利义满建京都权开启室町时代。金阁寺的那场大火,也烧尽了第八代足利义政一生的辛酸。人们不能用骨头重新做些什么,却可以把废墟重新组合。

穷鸟入怀,猎夫不杀,把拥有残酷武力武士身上所具有的温柔怜悯,仁爱体现的淋漓尽至。

德川时代游廓文化盛行,人们信奉:人如同落日,谁也不能不沉入地底。无常像朝霭夕雾一样。于是美丽的太夫(艺伎前身)心理变化也像水的变化。可以为云雨,霜露,冰雪,江河湖海。

“枯野之芒草,拂晓之残月”在不可言说处用心,在冷寂处悟道。入镜的风雅之士只吟咏面影

——能乐完备

《谁人衣袖图》是日本古代风俗画一类特殊题材,和中国文人雅士喜爱的《八破画》《锦灰堆》类似。主要出现在江户时代的屏风画中,在一个带有神秘气氛的密闭空间,让观者通过美丽的衣服想象穿衣人的样貌,是一种充满趣味的艺术形式。德川时代游廓文化盛行,人们信奉:人如同落日,谁也不能不沉入地底。无常像朝霭夕雾一样。于是美丽的太夫(艺伎前身)心理变化也像水的变化。可以为云雨,霜露,冰雪,江河湖海。时而浪静波恬,时而奔腾澎湃,变化无方。在男女欢好的恋慕中加入哀伤,屏风画中抱着三味线的美人,弹奏的是无常之音。衍生出自我反顾,离见之见的心绪,这是由能而生出的心,是幽玄的源泉。以至于所谓优艳寂冷等美的形态,在美的终极上,都与幽玄之美相连。幽玄的内容用虚空来体现,成了表示艺术高度的标尺。是以此后的艺术,都呈现出一种夹着的淡淡哀愁的幽怨。这种空灵的美,潺潺的流淌,贯穿了源氏物语,大和文明。虚不是虚空,而是情感至纯的充盈。

最美的事物,是感情的假面。屏风后飘逝的芬芳,忆思旧情美景所在多有,使人不忍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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