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吉林·赵小伟
我回家的时候,水已经撤了,路上随处可见山体滑坡产生的乱石,一座小水泥桥被大水冲得整体移位,还有一座小桥被彻底冲毁。四哥正是面对如此险境赶来驰援的。
作为渔友,四哥很靠谱。
封库十几年了,二龙湖终于全面放开休闲垂钓了,我们得到消息后立马打点行囊,准备出发。
由于很多年没去,我们对那里的鱼情、水情、钓位信息等一无所知,好在临行前搞到了老板的微信,要来了卫星定位地址,通过手机导航最终顺利到达目的地。
几个人顶着小雨,兴冲冲地赶到水边一看,临近停车场的几个钓位已经被人占了。在我的记忆里,里面湾子对面没人的地方才是好钓位,不过要背着辎重徒步穿越山林才能达到。我看了看雨中的那一堆钓鱼装备,真是心中犯难。
没办法,我换上雨衣雨裤,挨个儿询问近处几位正在垂钓的钓友:哥们儿,今晚走不?每个人的回答都令我失望,他们要么是刚到这儿,要么就是要留下来夜钓。
正在这时,左面不远处钓台上一个穿雨衣的钓鱼人扭过头来问了句:“听说话声这么耳熟呢!是老赵不?”
我循声望去:“哎呀!这不四哥嘛!多少年没见了,钓得咋样啊?”
(刘生 摄)
四哥是我的钓鱼领路人,我跟他结伴钓了好几年,有的时候我俩会共用一张钓鱼票,有的时候为了守住一个钓位,我俩倒班,每人钓一天一宿,回家休息的那个只带走鱼获,钓具留下共用(和弦 摄)
一番寒暄不必细表,反正四哥手脚麻利地把自己的东西搬走了,将钓位和钓台一起留给我,连棉袄都给我留下了,鱼竿照例没拿走,直接立在了我的身后。
说起四哥,我俩的关系可不仅仅是熟人那么简单,就是他给我带上钓鱼这条道儿的。那时候我俩一人一台摩托车,东西南北到处跑,开始我没有自己的钓具,就用他的。现在的钓鱼人,不算杂七杂八的户外用品,光各种鱼竿就带一大堆,不像那时候一切从简,每个人至多三支玻璃钢鱼竿,东西多了摩托车也驮不下。即便这样,四哥照样能让我玩得尽兴,他会把最好用的钓具借给我使,直到我陆续入手自己的钓具。当时我们买钓具完全参照彼此,他有的我就不买,我买的他就不用再添置,比如抄网,共用一个毫无问题。这样既省钱又省事,避免重复携带钓具,使运载力有限的摩托车能够携带更多必要的东西。
我俩一起钓鱼时总是相邻而坐,他上鱼时我帮他抄鱼,我上鱼时他帮我抄鱼。夜钓的时候我若睡觉,他就负责看东西,他若睡觉,安保工作就归我负责,无论多困,我们都能坚守岗位。我俩结伴钓了好几年,别人钓鱼都丢过东西,我俩从没丢过。有的时候我俩会共用一张钓鱼票,他钓鱼的时候我就休息和安排伙食,我钓鱼的时候这些工作便由他来完成。有的时候为了守住一个钓位,我俩倒班,每人钓一天一宿,回家休息的那个只带走鱼获,钓具留下共用。
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件事。那年在铁河水库,我俩开发了一个新钓位。钓生窝子是一定要打重窝的,为此我俩每天定点定量往窝子里投豆饼、老玉米等,几天后这个窝子就了不得了,疯狂出鱼。其间,我们像小燕子搭窝一样,每天都往营地添置一些东西,使得营地变得有模有样。我们能奢侈地现场烤鱼,储存的干净饮用水能保证一天的量,身后的山坡上还有几垄小葱。毫不夸张地说,就算世界末日来了,我俩在不吃鱼的情况下也能有滋有味地活上一星期。
到底还是年轻没经验,有一天我值班,因气象台预报当天有大到暴雨,为了不至于让他在路上挨浇,我早到一些,提前跟他交班。
傍晚,暴雨如期而至,一时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天黑后,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的大暴雨丝毫不见减小的迹象,我孤身一人不免产生些许恐惧。好在帐篷不漏雨,里面有吃有喝的,别想太多,早点儿睡吧。
大雨点砸在帐篷上砰砰作响,让人难以入睡。大概到了半夜,我想出去解手,将头灯打开后拎着下地穿鞋,拉开帐篷门,一脚下去就踩进水里,冰凉感顿时令我一激灵,头灯光柱所照之处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儿是积水哪儿是水库的水面。天哪,涨水了!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该赶紧抢救物资,若水位再涨,帐篷就会被淹。好在我们为了防水防潮而事先准备了一些大塑料袋和塑料布,此刻,我把所有怕水的东西一股脑地往里塞,然后顶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高处转移。
这一夜,我只穿一条短裤,一直忙活到天快亮,基本上完成了物资的转运,但整个人饥寒交迫,几近虚脱。突然,我看到了一道光柱在我三十米外的位置出现了,这是一个人在大雨中的极限视线范围。我本想喊一嗓子,随即便打消了这一念头,大雨声中我那一嗓子是微不足道的。来人是谁?我心中忐忑不安。
默契、互助是钓友间的财富
那道光柱越来越近,竟是四哥!他的到来令我如释重负,心里瞬间踏实了。
原来,四哥回家后早早就睡了,半夜的时候被雷雨声惊醒,看外边雨势如此之大,担心我在水边有危险,于是顶着大雨,跨上摩托车,以最高20迈的速度,穿越了好几座被水淹没的小桥,历时5个多小时,跋涉60公里才赶了回来。
…………
我回家的时候,水已经撤了,路上随处可见山体滑坡产生的乱石,一座小水泥桥被大水冲得整体移位,还有一座小桥被彻底冲毁。四哥正是面对如此险境赶来驰援的。
作为渔友,四哥很靠谱。
同年秋天,气温持续下降,我俩转战小水库。当时我正处于刚刚入门、钓瘾极大的阶段,他也是咋玩都不够,加之气温尚未低至无法忍受,于是我俩每次都玩个两三天才回家。我们已经积累了一定的野营经验,只要把小锅、小柴火灶等带上,就能解决伙食问题。我们最常吃的是炖鱼,炊事方面四哥比我强,所以他炖鱼的次数比我多。
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用筷子在鲫鱼锅里左翻右翻,终于找到一段宽面条似的东西夹给我:“这个你吃,这是鱼油,是鱼最肥的地方,不是每条鱼都有,就这水库里的鱼才能有,可嫩了。”我尝了一口,是挺好吃的。
后来每次炖鱼我都问他有没有鱼油,只要有,他都夹给我。
再后来,我去了南方,偶尔也会忙里偷闲钓钓鱼,然后依葫芦画瓢做一顿具有东北特色的酱鲫鱼招待南方的朋友。有一次,我收拾鱼的时候,一个南方朋友正好跟我在一起。当我剖开了一条鲫鱼时,他只看了一眼就跳着脚大叫:“赶紧扔掉,扔掉!”
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连鱼油都没见过。我便向他解释这东西有多嫩多好吃,原先我在东北时有个老大哥都舍不得吃,全都让给我吃。
他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我,不无担忧地问我:“你真的吃过?”
“嗯。”我骄傲地点了点头。
哕的一声,他险些吐了。
这时,其他朋友已经围了过来,一看那条鲫鱼,便七嘴八舌地给我上课:这是鱼体内的寄生虫,叫绦虫……
我的妈呀!在四哥的关照下,我真的吃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