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

刘霞

四哥在家族中排行老四，大家都喊他“四哥”，在家里却是长子，他的高考之路充满了坎坷。

第一年四哥落榜后，家里人劝他找个工作。农村当时的经济条件，供一个学生太困难。父母都希望他找个工作，不仅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多少还能帮衬。可是四哥一句话不说，憋了半天像是和谁赌气似的吼了一嗓子：“无论如何，我也要再考一年！”父母看着四哥决绝的样子，不忍心拒绝他，同意他复读一年。

终于，历经三年，四哥榜上有名。在那个年代，家里出了个大学生，不仅是父母，更是整个家族的骄傲。

我对四哥并不熟悉，对他的认知，完全来源于别人的评价。我只知道他大学毕业后在岛城一家国企上班，四嫂是地地道道的岛城人。

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在四哥的婚礼上。自带岛城优越感的四嫂美丽端庄，意气风发的四哥更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或许是先入为主，也或许是他们太过优秀，我与四哥始终有一种莫名的距离感。以后的日子没有多少交集，对他的印象仍然一如最初，优秀而清高，因此也就越发显得生疏。

前几年，四哥一系列的表现让我改变了对他的看法。那年大爷生日，很少露面的四哥特地从岛城回来给父亲庆祝。大爷更是高兴，一个劲地劝大家喝酒。一向不胜酒力的四哥也喝了不少，他挨桌敬酒，一改过去“清高”的姿态，不停地对长辈说着祝福的话，也不停地和我们开着玩笑。也是那一次，四哥跟我推心置腹地说：“老人们都有些年纪了，他们这一辈子不容易，我们一定要好好尽尽孝心。”望着他真诚的目光，我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接着说：“年轻的时候，都说我清高，其实哪里是清高，是事业打拼初期一切都得靠自己努力，日子过得也艰难，所以才与兄弟姐妹走动得少。现在一切都好起来，兄弟姐妹也要互相帮衬着点，我是家里的长子，更有这份责任。”原来看上去无限风光的四哥，也有他的难处。

那一年，四哥为父母一次性补齐了社保，说等父母老了以后，不仅有子女孝敬，还有退休金可以自由支配。他给家里买上了汽车，让小弟开着，告诉他说：“这是给父母配了个专车，他们有事需要出门，你负责接送，其余时候就是你的代步工具。”四哥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两个弟弟家无比关爱，经常询问他们的事业、孩子们的学习。在他们遇到困难时，总是第一时间提供帮助。四哥真的活成了一个大哥的样子，成了顶梁柱。

可是好景不長，就在五年前的那个夏天，为赶项目工期，四哥连续加了一个多月的班。有天深夜，刚回到宾馆他就感到头昏脑涨，天旋地转，紧接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同屋的同事赶紧打了120，将四哥送到医院，医院诊断结果是脑溢血。那一年，四哥还不到五十岁！这个晴天霹雳，在亲人和同事间炸响。那天，公司领导、亲戚、朋友和同事都赶到医院，他们都祈祷四哥能转危为安。医院为四哥请来北京和上海的专家，希望出现奇迹，可专家们给出的结论是出血部分太危险，建议保守治疗。

正值壮年的四哥，成了一个植物人。

我们不相信四哥是真的植物人，因为当母亲给他擦拭身体的时候，他会亲切地看着母亲的脸，那澄澈的目光，与婴儿无异。我们不知道四哥内心经历着什么，当满脸沧桑的父亲对他诉说往事的时候，他的眼角会慢慢流下两行泪水，有时我们也会看到他握紧的拳头，我们还来不及惊喜，他又恢复了木然。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四哥的病情在反反复复中度过了五年。终于他不到五十岁的生命，定格在父亲生日之后的第三天。善解人意的四哥，这是临终也要为老父亲过完生日再走啊。

让父亲过一个“完整”的生日，可能是四哥唯一能在生前可以做到的了。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