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平(安徽)
石径蜿蜒,牵我入林——
一个冥寂的世界。
野花摇曳。灌木毫无章法散居。
绿叶之上,嶙峋巨石裸露。呈现时光的老影子。鸟将发音器,藏在树叶的天空里。飞翔或栖息,无从知晓。
几只蚂蚁抬着黄叶,以小搏大以弱胜强。
清风,劫持着花香,草木气息,哗哗响声,一拨又一拨。几只蝴蝶,穿着花衣裳,从容练习起降。
隔着几棵针叶松,山毛榉。溪水自弹自唱,加速流动的时间。阳光之剑穿透。几缕光线钉住林中明亮。
冥寂渊深,喧嚣薄浅。森林递过来的,都入怀,入心。
——这神的旨谕:怜悯。温暖。宁静。
夜晚占领的南山,无论月光怎么濯洗,远远望去,仍是一座耸立的墨黑。
幽暗啊!空寂啊!
啄木鸟趁着夜色,啄着树木身体里的病根。空洞洞的节奏,荡漾回音。
尚有未寐的鸟雀。偶尔,溅出声音火花,随即熄灭。
星辰在天空集结鱼眼。终究抵不上一弯新月的光明。
重峦叠嶂的山。夜的山。唯有草木的气息,花朵的芬芳,借着放风的机会,一次次私奔。
此刻,我正骑车,加速。穿越山谷,穿越黑的黑,驶向远方,人间灯火。
月光拓印树林夜色。我漫步在斑驳婆娑的树影里。清新的负氧离子,驱走胸中郁闷的尘世。
很静的时光,仿佛轻轻拧一把,就能落下晶莹的露滴。
偶尔,传来鸟雀梦中的喃喃自语,很甜,很糯的那种。我知道,前方有一个巢窠,挂在那棵高大粗壮的柏树颈项。它像一颗埋藏在黑夜里的雷。等待黎明,引爆歌唱。
风,不紧不慢地搬动树叶的浅吟低唱。抑或草木芬芳的嗅觉。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距离鸟巢十米开外,蹲成一棵低矮寂静的树。
——我要将月色还给树林,将宁静,还给酣睡在林间的鸟雀。
季节收紧腰身。松针落下时光的针灸,落地一次,就会扎向森林的穴位,风哆嗦一回。
落地一回,就会扎向贫困岁月的穴位,母亲就激动一次。而我的记忆却疼痛一回——
寒潮来临之前,蚂蚁搬动冬藏。松鼠滚动松果,朝着家的方向……
疏朗的林中,母亲用一下午的时间,将散乱的松针,堆集成另一座柔软的山。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母亲下山,肩担高过头顶的,蓬松的,固体的炊烟。
一座山,在缓慢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