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华春(四川)
生长在铜河边的人,每一寸肌肤,都经过铜河的冶炼、淬火、打磨。
喊一声号子,就是一首铜河山歌;撑一支长篙,就在踏浪前行;扎一个猛子,就出没在风里雨里的江湖。
有一副滋养万物的好心肠,也有一副气吞山河的大脾气。
生长在铜河边的人,每天清晨,总是将太阳从大渡河东岸拉起。
笔直的纤绳,拉满了大家和小家。
悠悠的纤绳,荡漾着快乐和喜悦。
黑岩、旋沱子、老虎岩、百家岭……
他们已将一个个险滩,拉成了平湖;已将一朵朵浪花,拉成了万家灯火。
总希望,帆鼓得再圆一点,号子喊得再响一点;注入长江的水,再恰到好处一点。
少年时堆起的一堆堆雪,结果堆到了自己的头上;
青年时投向茫茫铜河的一颗颗石子,结果纷纷落进了自己的体内;
转山转水捉住了鸣蝉,结果飞进了自己的耳里;
垂钓了一生,结果自己变成了一尾鱼。
现在,秋风已将小草按在地上,并抓住每一片叶子不放。
虽然我有万般不服,但还是签了字画了押。
放过小草们吧,我会百依百顺地走向那血雨腥风。
如果可以,再借我一根拐杖,让我偶尔杵出一点,铿锵的声音。
那条脚踢小相岭,强娶青衣江的大渡河,最终还是跟了岷江;那座挥鞭大青马,仗剑走天涯的贡嘎山,最终还是顺了白雪。
那个寻找诗和远方的少年,最终还是从了岁月。
是风,就该归隐山林;
是雨,就该归隐江河;
是尘,就该归隐大地。
茫茫宇宙中,再大也是小,再长也是短。
而我,只是一阵风,却想留下一点轨迹;只是一滴雨,却想掀起一点波澜;只是一粒尘,却想在空中遨游。
雅鲁藏布大峡谷的伤口可以医治,而马里亚纳海沟的伤痛,却无法言说。
月亮,睡在我的河里。
她以浩大的光辉将我填满,在我的每一阵波涛里酣睡。
我紧紧地抱住她的每一滴光辉,让一个个黑暗的峡谷闪亮起来,让一个个死寂的深渊鲜活起来,让一段段孤独的流程嘹亮起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的河里,织满了鱼儿的梦想;我的两岸,站满了苍翠的森林。
一首首唐诗和宋词,就白鹭一样地飞了起来。
月亮,睡在我的河里。
不管是浅滩还是深谷,不管是潮起还是潮落,也不管我流向何方。
亿万年来,只要一滴尚存,月亮,就始终睡在我的河里。
于是,我的河水,有了玉兔的心跳,有了桂花的酒香。
我的河里,有了嫦娥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