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建萍
(浙江开放大学萧山学院,浙江杭州,311200)
国之精魂,在于典籍。杭州素有人文渊薮、文献之邦的美誉。杭州籍的先贤有很多,魏骥是其中突出人物之一。魏骥是明朝名臣、学者,字仲房,号南斋,洪武七年(1374 年)出生于浙江杭州萧山城厢镇,官至尚书,是一代名臣,也是一代真儒。著有《南斋前后集》《南斋摘稿》《松江志》《水利切要》《理学正义》《水利事实》等。魏骥继承了宋濂等人的理学传统,且致力于诗文创作,用心培植后学,为明代浙东学派的复兴奠定了坚实基础。[1]
《南斋先生魏文靖公摘稿》(简称《南斋摘稿》),是《南斋前后集》摘录而成。《南斋前后集》原分《南斋前集》《南斋后集》两个集子,但这两个集子早已失传,是魏骥的孙女婿洪钟继续《南斋前后集》的刊印工作,“但其简轶浩繁,未易遍刻”“因摘取以刻诸梓,盖亦千百中才十一耳,名之曰《南斋先生魏文靖公摘稿》”,这就是十卷本《南斋摘稿》,《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收录此书,为北京图书馆藏明弘治十一年洪钟刻本。[2]《南斋摘稿》共十卷,前四卷为魏骥居官时之诗文,后六卷为致仕后的诗文。《南斋摘稿》尽管是《南斋前后集》的选摘,但仍然是目前能见到的魏骥诗文的最完整的集子,全面、准确地反映了魏骥的诗文创作状况,展示了魏骥的人格魅力和传奇人生。研究《南斋摘稿》的地域文化价值,将魏骥杭州萧山的名人效应发扬光大,可以为当下的经济文化建设提供更丰富、更具体的思想文化资源。《南斋摘稿》的地域文化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宋朝南渡以来,理学重心逐渐南移,浙东一带深受理学文化影响,出现宋濂这样的理学大家,他是元明两朝之间重要的思想家文学家,对后代影响较深远,他是程朱理学朝阳明心学变化发展过程的中间桥梁。[2]宋濂以理学思想为中心,提出“诗、文本出一源”,提出圣贤之学,既是身心之学,又是经世之学。宋濂要以理学的“道”“理”统合文学,试图实现二者融合。宋濂弟子方孝孺也多次强调教化的作用,希望通过普遍的教化改造社会,从而使社会一归于正。理学明道观对文学有极大的影响,构成了明初文学的观念背景;教化论则使文学向着辅赞治理的方向发展。元明换代使得浙东文人的诗文主张与创作发生重大变化,以宋濂、刘基为代表的这群文人的学术思想经历了从“六经为本,迁固为辅”转向“文以载道”的过程。
随着时代的变迁,浙东文人有的被贬有的去世,浙东文学停滞不前,浙东理学传统面临断代。魏骥的文学创作带动了浙东理学及文学的发展,他继承宋濂等人的德立而道明,贯通于身心,施之于事业的理学明道观主张,同时将道学与政事统一起来。
魏骥生活在台阁文学盛行的明初之际,其为官行事莫不以儒家思想为指导,强调经世致用,将学术之事服务于国家治理。道德、政事、文章三者一统的学术思想,在魏骥的《南斋摘稿》中比比皆是。他在《孙尚书文集序》中写道:“文章固为儒者之一艺,然其言能本诸圣贤之道,足以扶世、立教化,今传后者则不可无也。”[2]魏骥强调文章要阐述“圣贤之道”,以达到政治教化的作用。在《庐州府学五贤祠记》中写道:“噫!尊本崇德,固儒者事”。[3]魏骥认为文章的首要任务是“明道”,如在《庎庵文集序》中说道:“士之为学,必贵乎明体而适用。夫文章在于明道,所以立其体;政事在于及物,所以致用。是故士之学必在乎文章。”[2]显现其实用的文学观,先道德而后文艺,道为本,文为用。
甚者魏骥更重视德与行,诗赋文章一直被其视为德与行之后的余事。这在《南斋摘稿》很多地方都有体现,如他为别人的诗文集所做的序中,常常有“为公之余事”“学者之余事”等词句,其《读杨文贞公文集有感》之诗更称:“笔底文章乃余事”。因此,魏骥居官时留下的文字相对较少。魏骥主张诗“发乎情性而归乎理义”重视诗歌的教化意义,如《坐雨闻江塘将塌》诗中发出“江塘若倒又潮来,民物彫伤实可哀。愿扣天门放羲驭,闲居容我老怀开”忧国忧民的感叹。
文以载道、文以言事、文以及物成为魏骥文学创作的最高旨趣,他坚持“以文学饰政事”,杨士奇曾论及这种文治思想:“文章、政事本出于一,文章之可施行者即谓之政事,政事之有条理者即谓之文章。”因而魏骥与杨士奇、杨溥等人交往密切,互有酬倡,为复兴浙东学派奠定了坚实基础。[2]魏骥上承宋濂、刘基等人,下启商辂、谢铎、徐渭,其文学历史地位不容忽视,他逐渐成为当时地域文学的领袖,魏骥的作品特别是《南斋摘稿》具有特殊的地域文化价值。
魏骥的学术思想使得魏骥的作品具有很强的教化作用。教化论也是政治需求,儒学思想影响下明代官员积极投身其中,参与国家治理的一部分。在《南斋摘稿》中,魏骥创作了许多具有地域特色的宣传伦理道德的作品,如通过撰写浙江各地的修庙学记来宣传教育乃王政之本的《通州重修庙学记》《汝宁府重修庙学记》《钱塘县重修庙学记》《崇德县重修庙学记》《湖州府重修庙学记》等,魏骥在《汝宁府重修庙学记》中写道“夫学校,为美教化、育人才之所,实王政之所当先者也。学之宜有,若殿庑以崇奉圣贤,堂室所以栖止师生,是则殿庑堂室皆一日不可无者。”[3]显现了魏骥回乡以后,非常重视地方教育,多次到庙学讲学,扶植青年,为绍兴、杭州两府培养了大量人才。
在儒学思想中,立德、立功、立言分而为三,德是中心。魏骥是纯正的儒者,其诗文创作所流露的是纯正的儒家思想。有记述当地重视儒学的,如《会稽县儒学修建记》《仁和县改建儒学记》等,《会稽县儒学修建记》:“夫绍兴素号文献之邦,贤材之生,风俗之厚,历代而然。其所以沉涵陶育以致之者,实由于学。”《仁和县改建儒学记》:“呜呼!学校,实风化贤才之攸系,故历代重之。至圣朝,视昔崇重之意愈加,诚千载之一时,然必尤藉时有重臣以振作之也。”[3]强调兴学才是长育人才,推行教化的根本。
有记述先贤风范的,如《庐州府学五贤祠记》《杭州府重建三贤祠记》等,《庐州府学五贤祠记》开篇就写道:“古者有道有德之士殁,则祭于瞽宗,故后世学校之有先贤祠者,亦其遗制也。”有赞颂妇女贞德的,如《徐贤母传》《赵妇吕氏节孝传》《书黄贤母传后》等。在《赵妇吕氏节孝传》中写道“论曰:大义之在人心,固天下亿兆之所固有者也。世率曰烈丈夫惟能尽之,今乃见之于闺门之秀若吕者,何哉?殊不知义尤无间于男女,惟临利害之际,确乎不可拔,毅乎不可回。故吕虽女妇,行之能果,则自有以得之矣。噫!为士君子者,讵可徒歆艳之而不知所勉哉?”[4]《书黄贤母传后》中称:“其善虽皆不出乎彝伦之外,然世之为女、为妇能尽此德此道者,能几人哉?是则若母者可不谓之贤也夫?<传>曰: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余于母之贤,尤有望于人人焉。”[3]高度颂扬妇女的美德,突显女性在才德大义方面的不让须眉。
此外,还有称赞风骨节操的作品,如《乐圃处士传》《陈梅隐小传》;颂扬杭州萧山等当地的孝子贤孙的作品,如《萧山道源戴氏家谱序》《钱塘柴氏家谱序》等。魏骥在《萧山道源戴氏家谱序》中写道:“予邑萧山,去邑治一里许,里曰道源,有戴氏世居焉。戴氏,其先剡人,晋处士逵之后,远有代序。自中军司马讳僧静者徙居萧山始,世以诗礼相承。至有曰文、字诚之者,敦重儒雅,笃于积善”。[3]读之可使萧山后人知道萧山城厢街道“道源路”的路名的出处,也知道了戴姓先人是如此的诗礼相承。
以儒立身的魏骥很重视德与行,诗赋文章要表现德与行,儒学思想蕴含其中。以上这些作品都充分体现了魏骥的文学创作思想,文以载道、文以言事,集政事与文章于一身。
他帮助萧山县衙组织人员将各处坍塌的堤塘加高加固,堤塘边栽以柳树,抵挡风浪。堤塘修好后,魏骥写下《喜修湖岸有感》《嘉兴府海盐县重修捍海塘记》等作品,《嘉兴府海盐县重修捍海塘记》中写道:“塘长一十八里,高一丈八尺,广十又二丈,视昔坚固百倍。其功诚足以障洪涛、遏巨浪,殆时万时亿,福利浙西,庸有纪极者哉!”[3]表达了魏骥喜悦之情,强调了修缮水利的重要性。魏骥还在《南斋摘稿》中留下了《悯涨》《独坐恐久雨伤麦》《乡民来诉潭头水涨塘岸将坍》《喜李县丞茸修海堤有成》《丙子岁水旱农惑师巫诳诱赋此勉之》《八月一日喜雨》等关于水患旱灾的忧国忧民的诗歌。
魏骥同时还力促县衙清退湘湖中的占田行为,勒令按亩罚谷,并规定不得再次耕种。魏骥觉得处罚不够严厉,认为“所开之田未尽为湖,病根犹在”。魏骥去世后,受魏骥影响的何舜宾站出来推动清占,以保护湘湖水利。魏骥的《南斋摘稿》中提及何舜宾的诗文很多,如《雨雪中怀何舜宾》《闲中怀舜宾》《喜舜宾自杭州来惜会未及浃旬将复赴馆》《送舜宾进士奉使还京》等。何舜宾继承魏骥的遗志,坚决阻止湘湖侵占现象,才使得湘湖保留至今,成为西湖的姐妹湖。
在《祭宋萧山知县杨文靖公文(一)》中明确地赞道:“道传程子,湖浚萧山。有扶世立教之功,有御灾捍患之德。巍巍庙貌,千古斯存。维时仲冬,用伸薄奠。尚享。”在《戊寅夏久旱得宋龟山杨公所创湘湖以济》中赞道:“力挽凶荒为稔岁,功资社稷岂凡材。九乡总被龟山泽,有庙堪嗟翳草莱。”充分肯定了杨时开发湘湖的丰功伟业,肯定湘湖给百姓生活带来的恩泽。魏骥向朝廷上书,请求将杨时纳入被祀典的先人,朝廷同意并赐与祠额“德惠”,至此湘湖有了德惠祠。魏骥为此非常高兴,写诗云:“香火凄凉积岁年,夕阳荒草野湖边。忽看庙貌犹前日,深感皇恩锡九天。”[4]另外还创作了《种松德惠祠》等地域色彩很强的诗。
魏骥在《癸酉立秋日放舟湖上将抵乐丘触景偶成》中写道:“漾漾平湖趁晓风,推篷随处趣无穷。金花炫日波心荇,铁干昂霄石上松。捩翅迴翔过水鹤,辍耕奔迓走田翁。故人白发犹天表,此乐何当过我同。”在他的《西山暮归》中写下了“如画青山夕照微,经丘历壑竟忘归”“且喜邻翁陪步月,还思稚子候牵衣”“笑指浮云款款飞”等诗句,凸显了湘湖暮色之优美,也足见魏骥心情之欢愉。又如“归途度柴岭,又喜月初生”“苍松掩映杨蕲岭,黄竹依稀范蠡塘”等诗句,都表达了他对湘湖景色的赞美。魏骥希望安葬于湘湖,他把自己的墓地选择在湘湖东边的徐家坞,并称之为“乐丘”。《南斋摘稿》中有10 多首题名为“过乐丘”的诗歌,如《过乐丘》《过乐丘书事》《八月十七日过乐丘道中书所见(二首)》等,在《二十一日过乐丘》中赞道:“绿野粗营别墅,幽居稳胜行窝。”在《纪乐丘甘露降》中写道:“如饴如蜜美,满树忽瀼瀼”“珠玑迎日灿,兰麝触人香”[4]写出了乐丘的幽静甜美和作者的无限喜爱之情。
美国学者萧邦齐撰著的《九个世纪的悲歌——湘湖地区社会变迁研究》一书在介绍湘湖的变迁中提到魏骥为“15 世纪中期的湘湖诗人、改革家”。[5]赞赏他对家乡湘湖的水利事业做出的重要贡献。因魏骥对湘湖的保护,湘湖边的德惠祠里也塑有魏骥像供人们瞻仰。
发掘弘扬《南斋摘稿》的地域文化价值,传于后代,可以保护先贤著作,助力杭州地域文化的传承。与时俱进的浙江精神,需要与时俱进的浙学研究。魏骥《南斋摘稿》的研究,能对魏骥各方面的德与行进行充分的认识与总结,可为开发湘湖、打造名人品牌,助于促进杭州萧山等地域文化的建设,提供更丰富、更具体的思想文化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