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 典
盘山路朝天,人没有一个
我载爷爷去跑山,骑漂亮的
黑色油摩托
我已经是大人,油门捏很紧
争渡,争渡
再浓的雾和鸟鸣,也不松手
时间落我们好远
爷爷说他和我一样年轻
到了桥的那边,吃米线叫“甩”
小锅米线大锅煮,鸡丝米线加三层“帽”
我甩一碗,爷爷甩三碗
哪个都讲厉害。甩得风也长长
赶着云一路,到山顶吃草
爷爷讲他没出过国
我们就去长水坐飞机。看昼与夜相连
看月亮像家里面烤苞谷
溅起的一颗火星子
当然这些都是梦里的事了
事实上爷爷从不允许我骑摩托
吃面经常只放盐
但爷爷离世时船划很快
争渡,争渡
并不等我和河流追上
我等着看夜晚是怎么落下来的
我等着和你再去一次东湖
我握紧手机等着
像握着乐观的越王勾践剑
一截短短硬硬的通报
我排队的窗口很温驯
不像我爷爷,会在山岭里打野鸡
开枪,震麻虎口
它是听到敲门声就打开的家门
你头伸进去就能得安宁
可惜,地球是电线团
总短路,冒火花
伟大的人在上面建起无数闸门
神在当临时电工,大汗淋漓
但鲨鱼的牙缝间
也允许逃逸出几尾鱼虾
我们的拥抱像草籽
从遗漏的泥巴颗粒里冒出头来
我等着和你再去一次东湖
我们的汗辣辣地滴在马路牙子上
我等着看风是怎么把一切吹热的
我的番茄树在洗澡时哭泣
它不是风滚草,不能全天候出差
不是蜜蜂,不能让别的花朵分泌出
另一只蜜蜂
而我在视频会议,上半身体面
假装老虎,如鱼得水的风趣
我的番茄树多么优雅
从来不需要给它喷香水
太阳一晒就会散发出毛茸茸暖烘烘的猫的气味
而我是多么笨拙啊
腰肢僵硬从来不会迎风起舞
反复磕碰,反复麻木
为在人前挂出一颗生硬的天然番茄羞怯万分
即便如此,我和我的番茄树仍旧相爱着
我们伤感,我们耸耸肩
晚上,我们又会牵起手
坐着等一颗快要落下的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