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温柔的极端

高璨

格外喜欢钢琴的高音区，我曾经认为那里的声音颇有些像音乐盒的声音，所以才会喜欢；后来发觉并不是这样，我喜欢的是自己彈出来的那种感觉——清脆、优雅而又充满隐蔽的色彩。

在最寂寞的云端执一面玲珑的镜子欣赏自己，在镜子里看见的只有身后蔚蓝的天空；在最黑的夜里用手去触碰仅有的一片星光，却还是如此的暗；在悬崖边上大胆地舞蹈，闭上眼睛不去看四周，脚边感觉得到来自悬崖的风，有一种说不出滋味的滋味。

当手指弹响钢琴靠右的最后一个键——当然这应当是一段旋律，就仿佛周围的空气在仙境静止了，如此空洞的空间里只剩下一架钢琴及它的音乐。我并不认为单独的一个音符在没有任何伴奏下听来会产生多么大的美感，尤其是高音区的白键或是黑键，不深邃，踏板的延长并不奏效，甚至还会变得尖锐。除非有时候就是喜欢被一个音符悬着，去思考别的事情。这个音符的气息贯穿你的思考，什么时候停了都不知道。这已经不属于音乐的美感。这个音符已成为一种衬托。

虽然什么事物都需要衬托，但许多事物是迫不得已而成为衬托的。衬托的意义也很大，它值得赞美。不过，我不热爱衬托，即使配角的魅力很大，但主角的灯火永远比配角鲜明。如果主角和配角可以靠某些争取决定，那我一定赞扬争取主角的行为；如果是迫不得已或者一不小心成为衬托别人的花花草草，我不反对，也不赞扬。我认为一个人的意志应该决定他成为一个主角，而不是衬托者。

如果被你衬托的对象光明，你也许会光明，也许不会，即使光明了也是作为一个陪衬者感到的光明。除非你靠此走了出来，有了自己的光明。对于衬托，我更多地将它看作一种迫不得已的服从或必要的过渡，所以不称之为美。因此，那个衬托思绪的音符也就没有了什么特殊的美感。

我说的高音区的演奏，是一段旋律，拥有自己的心情和自己的故事。在我看来，这样的旋律比起键盘其他区域的演奏更清爽、更迷人，像洁净的冰中的城堡里种植的花卉，拥有它的芬芳、美丽和轻盈。

有人曾经在诗中说过，“最震撼我们心灵的狂风暴雨/可以是/最弱的、最温柔的”，高音区的音符给我带来的正是这种效果——不要声势浩大，反而是最弱的、最温柔的。

我喜欢将《野花》一遍遍地弹奏。将钢琴忘记了许久，一首熟练的曲子可以让我感觉钢琴并没有离我多远。我可以在最高的那个音符上，停止呼吸。世界也许会为你静止，也许不会，这要看你如何看待了。那是一种很温柔的极端，让你沉醉其中却不会受到丝毫伤害。你可以把这段旋律记得很清晰，记得很美好。

当我的手指浮动在高音区的键盘上，当我在镜子里看见的只有身后蔚蓝的天空，当我在最黑的夜里在悬崖边上大胆地舞蹈……一段旋律结束后，看向窗外，天空中的云还是那么美丽、纯洁地绽放，夜晚还是那样黑暗，悬崖依旧离我很远。

好的音乐可以把你带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并在结束的时候把你轻轻带回来，一切都未改变。她告诉你：路还在你的脚下，你看到的依然是你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