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分析:驱动因素、阶段特征与内在规律*

2023-08-19 03:44谢振华
关键词:灾害程度

谢振华

(湖南省社会科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5)

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以及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人口、财富、设施等资源集中程度不断上升,各类自然灾害引发的社会风险容易对社会稳定和社会秩序产生显性冲击,加重社会损害程度,比如2021年“7·20”河南特大暴雨洪涝灾害中郑州市启动Ⅰ级应急响应后的几个小时内仍然发生地铁5号线亡人事件、京广快速路北隧道亡人事件等灾难性事故。自然灾害产生的社会风险问题在救援不力、谣言侵袭、矛盾激化等多重因素影响下极易诱发社会冲突,甚至引发公共危机,成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进程中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之一。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十分重视风险问题,从党和国家全局的战略高度围绕风险分析、风险防范、风险治理等创造性提出一系列新理念,为科学把握和从容应对自然灾害引发的社会风险提供了强有力的思想指引和切实有效的行动依据。为摸清全国自然灾害风险隐患底数,2020年5月,国务院开展第一次全国自然灾害综合风险普查工作,这是习近平总书记亲自出题、亲自部署、亲自推动的一项重大任务。[1]从目前来看,我国应对自然灾害的应急能力亟待提升,特别是对突发性自然灾害引发的社会风险缺乏行之有效的防范控制手段,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生成发展变化的认识和把握不够,错失防止社会风险演化升级为公共安全事件的“良机”。自然灾害社会风险在自然灾害主客体复杂交互作用的影响下会出现阶段性特征明显的演变过程。认清和把握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过程中的驱动因素、阶段特征与内在规律,有利于将自然灾害中社会不稳定隐患遏制在萌芽状态,为转变“重处置轻预防”的应急管理理念提供逻辑思路,为有效提高公共安全事件预防处置能力提供理论支持。

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在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研究上开展了较为丰富的探索。William duPont IV、Ilan Noy 等[2]发现神户地震对神户经济产生持续不利影响。César Andrés Mendoza 等[3]、Kirchberger M[4]分析自然灾害对受灾区劳动力市场的影响。Scolobig A等[5]认为灾害的暴露程度和社会脆弱性给防灾减灾工作带来挑战。Peter V 等[6]认为在社区层面,灾害风险不确定识别对容易遭受气候灾害的人群具有核心作用。Victoria Sword-Daniels等[7]通过探索不确定性分析为极端自然灾害背景下的风险管理提供建议。De Moraes L N,March A[8]运用“命令—控制”的任务分配方式降低灾害风险。童星[9]94-99为灾害社会风险研究提供了多学科合作研究视角。李鹏等[10]114-119认为灾害天气事件与网络群体行动相互关联构成的灾害天气型关联性风险,可能威胁到社会系统稳定和政府部门公信力。一些学者如王绍强等[11]1892-1902、扈海波等[12]40-52、毛克彪[13]216-231运用统计模型开展自然灾害风险评估研究。一些学者运用人工智能[14]22-31、大数据[15]92-96等科技手段分析城市灾害风险。总体上来说,现有的研究成果聚焦于自然灾害风险的识别、评估、管控等领域,对自然灾害风险的研究呈现出一些明显的发展态势:一是对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现状与对策管理的研究逐渐发展到自然灾害风险评估研究;二是从自然灾害社会风险对社会安全发展影响的视角探索韧性城市建设新模式将可能引起学术界广泛关注;三是自然灾害风险动态发展及传导过程方面的探讨为系统治理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提供有益支撑。生态环境变化和经济社会改革发展面临的新情况、新问题、新挑战,导致自然灾害社会风险具有隐蔽性强、传导快、破坏大等特征,如何快速识别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的演变过程,怎样准确把握自然灾害社会风险变化动态,提高自然灾害社会风险处置能力,可能是防范和化解自然灾害社会风险这一问题的“切口”。分析自然灾害发生发展和社会风险生成演变之间的内在关联,从“风险的社会放大”视角探析社会风险演变各阶级呈现的主要特征,借助社会效应解析社会风险感知、传导等方面的规律性问题,将为国内外学术界加强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研究提供有益参考。

面对各种异常复杂的风险挑战,习近平总书记立足“两个大局”,高瞻远瞩、审时度势、精心谋划,提出应对各领域风险的新思想、新战略、新举措,形成了系统完整、科学严密、有机统一的风险防范化解体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防范化解风险的重要论述继承和发展了唯物辩证法,蕴含着深邃的哲学思维,是探索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本质的重要理论“法宝”。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各种风险往往不是孤立出现的,很可能是相互交织并形成一个风险综合体。”[16]235在强大破坏力的自然灾害作用下,社会风险极易相互交织形成复杂多变的综合体,既存在自然灾害冲击带来的社会恐慌等显性风险,也存在自然灾害应对不当而激化的社会矛盾等隐性风险,并且随着灾害发展,隐性风险随时能向显性风险转化,多重风险叠加转换导致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难以把握。因此,认清驱动各类风险连锁联动的内在因素,为理性认识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提供了分析视角。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各种矛盾风险挑战源、各类矛盾风险挑战点是相互交织、相互作用的,如果防范不及、应对不力,就会传导、叠加、演变、升级。”[16]8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本质上是矛盾风险运动变化的结果,矛盾风险形成、对抗、激化、平衡等变化导致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持续演变。因此,弄清矛盾风险运动变化的内在逻辑,为深刻揭示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过程提供了分析思路。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多样性是利益多元、思想多样的反映,要在尊重多样性中寻求一致性。”[17]297利益诉求在社会风险动态变化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自然灾害社会风险呈现的规律效应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利益博弈的结果。比如,受灾群体在抢占有限救灾资源的过程中受到零和博弈的影响,社会风险承受力强的一方容易且不断索取救灾资源,导致给予社会风险承受力较弱一方的资源份额越来越小,造成两极分化现象。因此,理清散点状利益诉求在利益博弈作用下发展成为利益共同体的演进脉络,为科学把握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生成演变规律提供了分析依据。

自然灾害给人类社会的稳定秩序和正常面貌带来破坏性冲击进而孕育出社会风险。在自然灾害危害释放与企业、政府、非营利组织等社会主体承受能力变化以及社会抵御灾害、防范风险举措实施等相互作用的影响下,社会风险演变出现蕴藏期、显露期、蔓延期和消减期四个阶段。社会风险演变过程并非杂乱无章,在社会效应作用机理的引导下而是有规律可循。因此,通过分析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的驱动因素深刻把握社会风险演变四个阶段的本质特征,并从中挖掘出社会风险运行规律,为针对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各阶段以及可能出现的衍生危机采用精准有效的防范化解措施提供行动指南。

一、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的驱动因素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类对自然规律的认知没有止境,防灾减灾、抗灾救灾是人类生存发展的永恒课题。”[18]14-16自然灾害不仅给人类社会带来人员伤亡、基础设施损毁、经济损失、生态环境破坏等损害,而且还干扰社会秩序、破坏社会平衡。当自然灾害对人类社会的伤害超出人类控制范围,并持续积累到一定程度,将对社会正常秩序带来严重冲击,有可能出现新的社会危机,面临社会失序、社会动荡等重大挑战[19]85-101。因此,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是因自然灾害对“自然—经济—社会”系统的干扰而产生的风险因素与风险影响。自然灾害社会风险伴随着自然灾害的发生而出现,它的生成演变受自然灾害危害程度、社会风险载体脆弱程度、社会韧性能力等方面影响。通常情况下,自然灾害危害程度越大,给人类社会造成的损失越大,将直接引发社会风险生成演变。社会风险出现后,人民群众、企业、政府、非营利组织等社会风险载体承受能力越差,社会风险将演变越快,并加速朝着引起社会失序的公共安全事件发展。如果社会防灾减灾能力、风险防范化解能力越强,城市韧性程度越高,社会风险演变将总体可控,直至消亡。因此,自然灾害直接诱发社会风险,社会风险演变的快慢关键在于社会风险载体脆弱程度,而社会风险是否演变成公共安全事件取决于城市韧性程度。

(一)自然灾害危害是诱发社会风险生成变化的直接因素

自然灾害的发生必定危及社会安全。当社会安全遭受威胁,自然灾害社会风险便“应运而生”。社会风险的大小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自然灾害危害程度。自然灾害所带来的危害程度与自然灾害社会风险两者之间存在强关联性,也就是说,社会风险会随着灾害危害程度的上升而增加。自然灾害危害程度的大小主要由两方面因素共同决定的,即自然灾害所发生的区域以及自然灾害本身的破坏强度。当自然灾害有较强的破坏性,并且发生在人类聚集区内,自然灾害危害程度较高。由此可见,自然灾害的危害程度是自然灾害自身强度大小和发生地点两者之间的度量。自然灾害危害程度与自然灾害破坏强度呈正向相关关系,与离人类社会距离呈反向相关关系。因此,精准获取自然灾害破坏强度及其发生影响区域,对降低自然灾害危害程度从而减少社会风险极为重要。

(二)社会风险载体脆弱程度是推动社会风险演变的关键因素

自然灾害社会风险往往依附于某类载体,人民群众、企业、政府、非营利组织等便是承载社会风险的载体。自然灾害对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及心理健康、企业和非营利组织运营、政府公信力等带来不同程度的影响,促成社会风险的产生、叠加和演变。社会风险载体的脆弱程度主要用来衡量自然灾害对社会风险载体破坏程度以及风险载体对自然灾害的承受能力。自然灾害诱发多大的社会风险,社会风险载体脆弱程度是一个关键因素。当社会风险载体对自然灾害脆弱程度越低时,自然灾害给社会风险载体所带来的破坏力就越小,所载荷的、源于自然灾害的社会风险便越低;反之则越大。基于社会风险载体脆弱程度的本质内涵,可以得出社会风险载体脆弱程度的大小和自然灾害、社会载体两者有一定的联系。社会风险载体脆弱程度是建立在自然灾害出现的基础之上,面对不同类型的自然灾害,不同地区的社会风险载体脆弱程度也不同。比如,面对洪涝灾害,北方地区的社会风险载体要比南方地区的脆弱程度高;而面对冰雪灾害,南方地区的社会风险载体比北方地区的脆弱程度更低。在程度上,社会风险载体脆弱强度大小还与自然灾害强度具有强关联性,当自然灾害强度越大时,社会风险载体所遭受的灾害破坏强度就越大,其脆弱程度也随之上升。除此之外,社会风险脆弱程度还会受到来自载体自身组织结构、整体功能等因素的影响。

(三)社会韧性能力是社会风险可控程度的决定性要素

韧性指的是物体在外力的作用下恢复到原始状态的一种属性。社会韧性能力是人类社会在受到外部干扰冲击的影响下表现出来的适应能力和恢复能力。面对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的韧性能力,既表现在灾害发生时遭受灾害冲击的社会主体所采取的方法、方针、政策、行动等一系列防灾减灾措施[20]41-47;也表现在灾后恢复时生产生活秩序回归正常,尤其是对社会心理的干预疏导和调理康复。社会韧性能力与社会风险脆弱程度存在本质差异,其主要的不同在于,社会风险载体脆弱程度主要以自然灾害承灾体为考量对象,在面对自然灾害时表现为被动性承受,而社会韧性能力反映的是人类社会积极主动应对自然灾害,处于主动的地位。提高面对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的社会韧性能力,不仅需要对房屋建筑、市政基础设施等“硬实力”进行加固维护和功能优化,也需要对灾害心理、风险文化等“软实力”进行培育建设和引导强化,还需要提升政府、人民群众、企业、非营利组织等社会主体灵活有效应对自然灾害的“巧实力”。人类社会的韧性能力与自然灾害社会风险大小呈负相关关系。社会韧性能力越强,自然灾害社会风险对社会的影响就越小;反之,当人类社会的韧性能力较弱时,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极易发展成冲击社会秩序的公共安全事件。

二、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的阶段特征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提高风险化解能力,透过复杂现象把握本质,抓住要害,找准原因,果断决策……”[17]223把握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过程中的本质特征是防范化解风险的重要依据。从实践来看,自然灾害发生后,在“风险的社会放大”(The Social Amplification of Risk)[21]3-6作用下,有相当大的概率进一步演变或衍生成多种社会风险。自然灾害社会风险从产生、发展到消亡,会经历一个不断演变的过程,且在不同阶段表现出差异性特征。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流程主要分为风险蕴藏期、风险显露期、风险蔓延期和风险消减期。

(一)风险蕴藏期: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的不稳定性

存在灾害风险源的地方就会存在一定的社会风险,特别是在灾害多发区域、偏远落后地区等。受灾环境是社会风险孕育的“温床”。自然灾害前后,出现破坏性征兆,虽然破坏的程度和规模不大,但对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平衡稳定造成扰乱,对人民群众、企业、非营利组织等主体产生负面影响,从而诱发社会风险源的出现。此时,社会风险源的状态既不集中也不稳定,需要在一定的条件下经过持续发酵才能发展为社会风险,这就是社会风险蕴藏期。风险蕴藏期最大的特点是社会风险隐藏于感知灾害的群体之中,在通常情况下常常不为人关注。在该阶段,自然灾害产生显性社会损害较小,但存在给人民群众、企业、非营利组织等主体带来隐性损害,而且这种隐性损害会随灾害的发展不断增强。例如,山体滑坡前,出现的滑坡体迹象,给生活在附近或者途径该区域的人民群众造成焦虑甚至恐慌,一旦岩土滑落加剧,不仅毁坏区域内的自然生态,而且会对附近的房屋设施、道路交通等造成威胁。

(二)风险显露期: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的传导性

社会风险显露的实质是社会风险源发生质的转变,社会风险经历由弱变强、由小变大且螺旋式非线性的发展过程。在风险显露期,自然灾害破坏程度越来越大,人民群众、企业、非营利组织等主体心理承受能力变弱,恐慌、焦虑、紧张等非理性情绪增加,在获知灾害带来的人员伤亡情况及以偏概全、夸大其词等信息甚至不实谣言后,不满、抱怨、愤恨等消极心态影响持续扩大,并将“负能量”传导给身边处境相似的群众,出现负面情绪快速“传染”现象,在外界不良因素的刺激下容易产生过激言论、冲动行为,引发社会失序或混乱的可能性逐渐变大。具体而言,在社会风险显露阶段,社会风险相关主体在相对狭小的局部地域聚集,诉求、态度、意见充分交流,消极情绪弥漫加剧,但整个群体处于无序状态。如洪涝灾害发生后,不仅客观上造成房屋设施的破坏,而且主观上给灾民带来的心理创伤,包括恐惧感、孤独感、失落感等,还会出现灾民“抱团诉苦”的现象,群体负面情绪随之增加,当一些不良商家借灾害之机谋取私利,高价出售救援物资时,灾民与商家之间的冲突更加激化,甚至出现哄抢物资等现象。

(三)风险蔓延期: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的外溢性

在自然灾害应对过程中,受灾主体对生产生活秩序正常化的要求越来越迫切,当灾害救援处置效果与受灾主体期望值之间形成强烈的反差时,自然灾害引发的社会隐患加速向深层次的社会问题转化,社会风险源从自然灾害带来的损害逐渐转化成社会系统存在的问题,社会风险涉事主体不断增多,集聚程度不断增强,并出现“意见领袖”引导着危及社会秩序的公共安全事件发展,涉事主体诉求、态度、意见逐步趋向一致,极易发生群体性冲突事件。社会风险蔓延阶段主要表现为:社会风险利益相关群体为维护自身的利益不断聚集在一起,引发的事态关注度、影响力迅速增强,一些关注事态发展且以发泄私愤为目的的旁观者也加入其中,导致事态的属性、目标、性质等发生转变,使得集体对抗更为严重复杂。例如自然灾害发生后,如果政府救援处置不及时或者救援效果不理想,容易引发学生罢课、商人罢市等现象,极易出现暴力行为,发生骚乱,甚至造成社会失控。

(四)风险消减期: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的耗散性

自然灾害社会风险具有生命周期,其持续性和影响力较为有限,在一定的条件下会走向消亡。当自然灾害趋于缓和,政府部门采取有效的应对和治理措施,自然灾害救援处置效果不断显现,自然灾害对社会的威胁程度降低,社会风险也因此由强变衰直至消亡。在这一时期,灾民摆脱了生存危机,生活、生产等社会秩序逐渐恢复,政府部门对出现的集聚活动进行疏解,灾害源、风险源得以排查,使之难以危及社会安全,并对社会公众尤其是灾民及其亲属进行必要且有效的心理咨询,予以心理干预和疏导,以逐步缓解应急救援人员的心理压力,消减心理阴影。如冰灾过后,不仅需要修复基础设施,如交通、线路、管道、通信设备等,实现物资的供应,特别是水资源和商品供应,还需要排查危险源,特别对建筑工地、临时棚点以及人群密集的集贸市场和城乡危房等地进行检查,对受灾群众开展切实有效的心理服务,这有利于快速恢复正常的生活生产秩序,保障社会稳定。

三、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的内在规律

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场合深刻阐述了规律性认识的重要性,内含着尊重规律的科学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为认识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提供了一把有效的 “金钥匙”。认识和把握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的内在规律,是精准防范化解 “次生、衍生社会灾害”的关键。自然灾害社会风险在演变过程中呈现一定的规律性,特别是在社会风险承担、社会风险扩大、社会风险感知以及社会风险传导等方面表现得尤其突出。

(一)马太效应作用下的社会风险承担能力分化

风险往往偏爱弱势群体,财富则可以获得更多安全和豁免风险的权利,从而出现强者愈强、弱者越弱的现象[22]4-28。当面对风险时,每个人都必须承受,这便是社会风险的平等性。但是在现实生活中,那些弱势群体在面对社会风险时,所遭受的危害性要比强势群体高。自然灾害社会风险分配同样存在马太效应。社会风险分配中本身具有的马太效应便会受到社会风险累加性和传递性的影响而不均衡。除此之外,在现实社会中还存在着类似德国社会学家贝克所说的“有组织的不负责任”的现象,也就是说,面对社会风险的时候,社会中的强势群体会借助各种方式来将自然灾害中应该承担的责任转移出去,因此社会风险的承担者只能落到社会弱势群体的身上。而社会中的弱势群体,不仅在获取所需资源上没有优势,在面对风险时,既没有强大的承受能力,而且风险分配中的马太效应将导致那些重大的危险伤害让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去承受。假如这种现象不能够得到有效的控制而继续发展下去,便会进入一种恶性循环,让社会中的弱势群体的生活陷入绝望状态,加速带来危及社会稳定的破坏性影响。例如,2021年河南暴雨,一些宾馆、酒店坐地涨价,妄想发国难财,如郑州遭遇特大暴雨当天,郑州希岸酒店高铁站店借机涨价,对入住顾客按1500元/间、1688元/间、2888元/间等价格结算,超过平时价格的3—5倍,把灾害损失成本转嫁给受灾群众[23],这对经济实力较强的受灾群众影响不大,而经济条件相对较差的受灾群众将面临“无处可逃”的险境。

(二)蝴蝶效应作用下的社会风险影响扩大

在混沌学理论研究上,有一个十分生动唯美的概念,就是蝴蝶效应。1963年,南美洲亚马孙流域的一只蝴蝶扑哧了翅膀,大概半个月后,美国的德克萨斯州就发生狂风暴雨。这个现象的发现者是著名的美国气象学专家洛伦兹。蝴蝶效应的提出,被广泛运用在行为科学中,对于十分繁琐的系统来说,初始环境发生微小的变化,在一定的条件下,将会对未来前景产生巨大的影响,且这种影响难以预测,具有一定的随机性[24]。蝴蝶的初始行为并不具有破坏性,但在一系列条件的作用下蝴蝶初始行为的影响不断扩大,最后产生难以抗拒的灾难。自然灾害危及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对社会产生强大的冲击,在蝴蝶效应的作用下,出现的社会心理恐慌容易转移为对社会问题的不满或者敌对情绪发泄,尤其是政府公信力低下、不良社会风气日盛、社会保障不到位、贪腐程度较高等社会问题极易引发灾民负面情绪失控。当社会风险持续发酵超出社会承受能力时,将酿成公共安全事件,给社会带来更为严重的后果。如在2021年海地西部地区发生里氏7.3级地震后,失去家园的人越来越感到沮丧,加之援助物资发放速度过慢,导致灾民哄抢物资,严重破坏社会秩序。重视在蝴蝶效应作用下自然灾害造成的损害与深层次社会问题叠加放大现象,对最大限度地避免催化和扩大自然灾害社会风险具有积极影响。

(三)涟漪效应作用下的社会风险感知传染

涟漪效应是通过一个细微的出发点,就能带动周边的点发生同时性的震动。比如在一片湖泊中往湖中心丢一块石头,就会引发很多波纹,若石头的重量很大,周边的波纹也将更多更深。这个理论由美国心理学家杰考白·库宁提出[25]。涟漪效应在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感知传染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自然灾害的大小、危害程度、发生范围等因素导致人们在感知社会风险时出现涟漪现象。自然灾害的突发性、破坏性、预测难等特点,影响着人们对灾害社会风险的感知,并导致人们的心理产生一系列负面影响,如恐惧、悲痛、难受、萎靡等。这些心理反应不仅单纯地存在于个体的内心世界中,而且容易感染到周围的人,引起群体性情绪蔓延,使得更多人产生负面情绪,从而影响整体社会心理稳定。此外,社会风险感知会促使人类社会开展大量的应对灾害的活动。从活动性质上讲,这些有机体的外部活动主要分为健康和消极两方面,不同的应对活动会导致自然灾害社会风险出现不同的后果。一旦受到负面、消极的行为影响,将使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的持续时间更长、社会性破坏更为严重。由于社会风险感知是一种主观性想法,是个体对自然灾害社会风险造成后果严重性的主观预测,而这种预测又是毫无绝对可言的,与现实的社会风险相比具有一定的差距。如果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很大,就会引发个体心理问题,引起心理压力过大、焦虑等不良情绪,导致非理性行为的出现,严重时还会出现危害社会的行为。如非洲蝗灾数千亿只沙漠蝗虫在非洲东部成群结队肆意侵袭,毁坏庄稼、破坏牧场、加剧饥饿危机,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数千民众涌上街头申领救济粮,却引发肢体冲突[26]。

(四)多米诺效应下的社会风险多向传导

从内容上讲,海因利希开展工业安全研究时,第一次提出了多米诺效应(也叫作多米诺骨牌效应),这种因果连锁理论,主要是探讨伤亡事故的原因和结果之间的联系,认为在联系紧密的社会系统中,一个能量较小的初始事件,向外界传导的力量在社会风险因素叠加的影响下不断增强,触发强烈的连锁反应[27]。自然灾害社会风险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系统化、多原因的结果。由于风险源被某种触发器影响而诱发社会风险,一旦社会风险超过可承受的条件范围后,就会冲开风险阀,通过媒介载体作用于下个社会单元,从而产生越来越多的社会单元遭受风险的“感染”,最终引发巨大的社会危机。这种传递的全过程就是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的多米诺效应。不论是社会外部环境的变化,还是系统内部的原因,当风险聚集到一定范围时,之前存储的“量”就会偏离初始的均衡情况,各种风险源之间发生频繁的流动和相互作用,这种作用又给社会风险传导提供了“动能”,而人、时间、事件等因素又成为自然灾害社会风险传导的媒介,一次冲突事件出现后容易触发更多冲突事件的发生,在社会风险及冲突事件持续发酵下势必酿成危害程度更高、危害范围更大的灾难。如澳大利亚2019年夏季的山火烧毁近2400万公顷的土地,摧毁3000多所房屋,造成33人死亡,数十亿美元的经济损失[28],直接导致生态系统严重破坏、人员伤亡惨重、经济损失巨大,由于澳大利亚政府没有对火灾足够重视、行动迟缓致使山火失控,激发民众对政府的不满,出现居民当面呛总理是“白痴”、消防员怒斥总理“现在下台”等现象[29],山火也导致食品杂货、电力等成本激增,使得该国本就高昂的物价进一步上涨,该国民众面临着严重的经济负担[30]。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发表报告,山火已释放出4亿至7亿吨二氧化碳,令澳洲碳排量激增、碳库存额度大减,政府或需斥资28亿澳元(约132亿元人民币)作为碳补偿金[31],增加政府财政负担,更加剧全球的温室效应。

四、结语

面对我国自然灾害频发易发且分布广、种类多的基本国情,自然灾害所带来的巨大破坏在“风险的社会放大”、社会心理行为失常、应急措施不当等方面的影响,给社会稳定和社会秩序带来难以“自愈”的冲击,容易导致深层次社会问题的矛盾冲突加剧甚至引发公共安全事件。自然灾害应急管理工作不仅要加强对原生灾害、次生灾害的防治救助,还要重视灾后社会可能出现的“次生、衍生灾害”。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生成演变是一个动态而复杂的过程,其背后遵循一定的生成逻辑和内在规律。对自然灾害社会风险演变机理的深度认识和科学把握,从本质上挖掘社会风险的内在要素关联,有利于提升社会治理效能。因此,为有效降低或消除自然灾害对社会造成持续性负面效应,必须深入分析自然灾害社会风险生成演变的运行机理及逻辑规律,这也是推进应急管理体系和能力现代化建设需要回答的重要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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