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浑悲壮高达夫

程应峰

高适，字达夫，一字仲武，其诗笔力雄健，气势奔放，洋溢着盛唐时期所特有的奋发进取、蓬勃向上的时代精神，与岑参并称“高岑”。开封禹王台五贤祠专为高适、李白、杜甫、何景明、李梦阳而立，后人又把高适、岑参、王昌龄、王之涣合称“边塞四诗人”。

高适为人为诗，后人多有评价。其人事性拓落，不拘小节，耻预常科，隐迹博徒，才名自远。其诗不习而能，虽乏小巧，终是大才。最为难能可贵的是，高适之诗多胸臆语，兼有气骨，雄浑悲壮，读之使人感慨，令朝野通赏。如《燕歌行》：“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全诗气势畅达，笔力矫健，气氛悲壮淋漓，主旨深刻含蓄。

公元723年，二十岁的高适离开家乡渤海郡，直奔长安。那时，年轻气盛的高适“朔气纵横，壮心落落，抱瑜握瑾，浮沉闾巷之间，殆侠徒也”。不久，他客游梁宋，在宋城定居下来，躬耕取给，吟诗唱和，乐在其中。期间诗作：“直举胸臆，模画景象，气骨琅然，而词锋华润，感赏之情，殆出常表……河洛之间，其气浑然远矣。”《诗镜总论》提到高适，说他是“当属名手，调响气佚，颇得纵横；勾角廉折，立见涯涘”。

八年后，二十八岁的高适北游燕赵，先后为朔方节度副大使信安王祎、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幕府。写有《塞上》：“东出卢龙塞，浩然客思孤。亭堠列万里，汉兵犹备胡。边尘涨北溟，虏骑正南驱。转斗岂长策，和亲非远图。惟昔李将军，按节出皇都。总戎扫大漠，一战擒单于。常怀感激心，愿效纵横谟。倚剑欲谁语，关河空郁纡。”《蓟门五首》“蓟门逢古老，独立思氛氲。一身既零丁，头鬓白纷纷。勋庸今已矣，不识霍将军。汉家能用武，开拓穷异域。戍卒厌糠核，降胡饱衣食。关亭试一望，吾欲泪沾臆。边城十一月，雨雪乱霏霏。元戎号令严，人马亦轻肥。羌胡无尽日，征战几时归。幽州多骑射，结发重横行。一朝事将军，出入有声名。纷纷猎秋草，相向角弓鸣。黯黯长城外，日没更烟尘。胡骑虽凭陵，汉兵不顾身。古树满空塞，黄云愁杀人”等诗。可以说，那个时候，高适笔下的诗句，雄浑悲壮，极有气骨，既具李白的豪气，也有杜甫的悲怆，深得李杜之气局。

公元735年，三十二岁的高适再赴长安，应试落第后，返宋城，游魏郡，去楚地，作《燕歌行》等大量诗作，内容庞杂，表露出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忧愤。如《封丘作》：“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归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生事应须南亩田，世情尽付东流水。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且迟回。乃知梅福徒为尔，转忆陶潜归去来。”更有纵酒驰猎的狂狷之作，如《别董大》：“十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正是这首诗，激励了自己，也激励了无数在前行路上暂时不遇之人。

直到公元749年，高适四十六岁，终为睢阳太守张九皋所荐举，应有道科，中第，授封丘尉。翌年秋，北使青夷军，送兵到蓟北。南归途中，写有《使青夷军入居庸三首》《送兵到蓟北》《自蓟北归》等诗。四十九岁时，高适辞封丘尉，客游长安。秋冬之际，入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幕府任掌书记。三年后，拜左拾遗，转监察御史，佐哥舒翰守潼关。翌年，安禄山叛军攻陷潼关，高适随玄宗至成都，擢谏议大夫。随后，永王璘谋反。高适为淮南节度使，讨伐永王璘。平永王璘后，又受命参与讨伐安史叛军，解睢阳之围。

自淮南返长安，高适终结了与李白的友誼。原因就是李白跟随了永王璘，李白随之被关进了天牢。开始李白并不急，因为有他和高适的感情在。然而左等右等，不见高适的踪影，李白就急了，给高适写信，附带了一首长诗。高适收到后，置之不理，还烧毁了两人以往的书信。随后，李白派夫人宗氏去高适府里拜访，高适依然闭门不见。就此，李白与高适绝交，让宗氏烧了与高适来往的书信。幸得宗氏极力周旋，加上宰相张镐、江南宣慰使崔涣和御史中丞宋若思的求情，李白终得死里逃生。此后，与高适再无只字之交。

五十五岁那年，高适因直言犯圣怒，被贬为太子詹事。尔后，出任彭州刺史，改任蜀州刺史，至六十岁，迁任剑南节度使。因松、维、保三州为吐蕃所陷，屡战屡败，高适无力回天，为严武所代，迁刑部侍郎，转散骑常侍，进封渤海县侯。

这期间，高适的诗，歌颂了战士奋勇报国、建功立业的豪情，写出了他们从军生活的艰苦及向往和平的美好愿望；也揭露了轻开边衅的将领骄奢淫逸、冒进贪功、不恤士卒的行径，以及朝廷赏罚不明、安边无策的境况，如《古歌行》：“君不见汉家三叶从代至，高皇旧臣多富贵。天子垂衣方晏如，庙堂拱手无余议。苍生偃卧休征战，露台百金以为费。田舍老翁不出门，洛阳少年莫论事。”《行路难》：“长安少年不少钱，能骑骏马鸣金鞭。五侯相逢大道边，美人弦管争留连。黄金如斗不敢惜，片言如山莫弃捐。安知憔悴读书者，暮宿灵台私自怜。君不见富家翁，旧时贫贱谁比数。一朝金多结豪贵，万事胜人健如虎。子孙成行满眼前，妻能管弦妾能舞。自矜一身忽如此，却笑傍人独愁苦。东邻少年安所如，席门穷巷出无车。有才不肯学干谒，何用年年空读书”等，指斥弊政，对时局充满了忧虑和愤慨，流露出深深的忧国爱民之情怀。

高适为诗，写边塞，苍茫而不凄凉，赋送别，荒渺而不凄切，皆脱前人窠臼，开一代诗风。尤其是边塞诗，在冰寒之中包含着热力，在荒凉之中蕴涵着活力。由盛唐入中唐，高适的诗语多苍莽，豪旷磊落，亦有和平婉厚的成分，可谓“韵句深长，阔远不露，气骨不减，非低甲庸浅所及。”可以说，高适不折不扣是一个“持刀可平叛，提笔可写诗”的独具风范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