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辉
好的艺术都应该从时代审美入手探究民族文化的本源,中国山水画就要用文化的认知和山水的林泉之心来洗涤尘俗的麻木与机械,把当代中国人的创造力通过艺术充分体现出来。
我的山水画主要得益于黄宾虹,因为他深邃的山水意境和质朴高雅的人格气质强烈地吸引着我,但因为之前主要攻画水墨人物,因此对于黄宾虹就一直没有深入学习的路径。
在山东艺术学院读了山水画硕士以后,导师张志民先生给了我很多的启发,他的画是从石涛上追的宋元,虽然没有直接取法黄宾虹,但他对山水画“法和道”的关系理解得很深,对黄宾虹有着自己独特的认识。他很早就接触西方现代艺术,表述的又是中国写意一路的山水画,尤其在黄宾虹“绝似又绝不似”的审美理解方面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张先生在光影和笔墨的结合方面也有當代的重要贡献,特别回避了明清缺乏画面对比的问题,画面整体上黑白灰的关系处理特别好,是对黄宾虹山水理念灵活的继承。想来南宋以后的儒学融汇佛道哲学,张先生的画更在齐鲁朴茂大气的风格里又夹杂了许多庄禅的境界,在浑穆的精神里蕴育奇崛的苍辣和恣肆,我认为这是北方画家学黄宾虹的优长,结合了自己文化的特点,没有生硬地照搬。
我从理论和实践领域全面地研究黄宾虹还是2010年以后在北京跟随龙瑞先生的那一段时光。龙瑞先生是个浑厚温雅的长者,也是当代中国山水画坛的重要领军人物,应该说他的画代表了中国山水画里所强调的民族精神,即一种立足于人文自然的艺术精神。在他的指导下,我懂得了中国现代山水画应当从黄宾虹入手,结合自己的个性找寻笔墨形式语言的新突破。他特别强调道与技的统一,他认为当代画坛没有对道的关注和理解,就不会对笔墨技法有真正的认识,也不会对中国文化有什么实质性的推进,黄宾虹所谓的“正轨”即是从物质刻画性的外美,向写意精神自然内美的转移,这对于挽救日益物质化、精神异化的人类社会就是一种“美术救国”的精神。通过博士论文《黄宾虹“国画民学”论》的研究,我逐渐明白了中国现代山水画的内在功能依旧是修身做人的道德蒙养,它的目的是为了和天地合德,而不是局限于完全个人化和名利化的艺术追求。中国人崇尚的山水精神即是对现实物质世界的超越。《列子》说:“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知识分子画山水就是要补天地之“不齐”,要发挥“师儒”的教化精神来引领大众的文化方向。要在科学的精神中体现人文的、审美的哲学境界,我想,这也就是黄宾虹的内在精神吧!
2020年伊始,我开始以“疏明雨后山”作为自己画面审美追求的一个主题,旨在传递一种当代的人文精神,表达华夏文明生生不息的文化力量。“疏明”从视觉上来说就是一种若隐若现的审美感受,画面是以团块和线条来分割的组织形式,虚与实形成了一种有机的呼应,表现了大自然中不确定的含蓄深沉又充满光明的景象,从心理境界上说就是一种即将豁然开朗的领悟和忘我,也可以说像是朱晦庵在《大学》中对“明明德”的解释,即所谓“虚灵不昧”的境界。“雨后山”就是专于表现黄宾虹“宿雨初收”的山水境象,浑厚阴晦中的光亮与华滋,其中还有一种崇高的伟岸和屹立雄强的精神。这种以笔墨抽象出的山水境象时刻浮现于我的眼前,对这种风貌的表达的渴望亦是我内心充满的对中华大地的敬畏和深爱,我们的时代需要某种艺术灵魂的感动,但我们却往往又忽视了传统文化的力量。
中国山水画艺术是圆融贯通形而上和形而下的总和。好的艺术都应该从时代审美入手探究民族文化的本源,中国山水画就要用文化的认知和山水的林泉之心来洗涤尘俗的麻木与机械,把当代中国人的创造力通过艺术充分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