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儒荀子何以教出法家代表韩非与李斯

◎文/李棉棉

荀子是儒家代表人物，是中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荀子最大的教育成果是培养了韩非和李斯两位著名的法家代表人物。青出于蓝变成了黄，儒家师父教出法家弟子为哪般？说来话长。

一

荀子的前辈孔子、孟子皆是大儒，但是随着时代的车轮进入战国后期，儒家似乎就没有再诞生名人，唯一的名人就是荀子。

然而，荀子的思想用“离经叛道”来说也不为过，因为他的学术思想吸纳了法家、道家和墨家等思想,和传统儒学有很大出入。当然，这并不是他单纯的主观选择，而是由那个群雄争霸的时代决定的。

孔子生活的春秋时代，周天子虽然式微，但作为名义上的天下共主，还有些许尊严和权威。诸侯之间就算是争霸一方，也要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帜，绝不敢公开践踏周天子的尊严，维系天下秩序的周礼还在苟延残喘。孔子立志恢复周礼的等级秩序，还有微乎其微的可行性，这就是孔子创立儒学的背景。

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周代的井田制、分封制、宗法制、礼乐制四大制度全部崩溃。由于铁犁、牛耕的使用，生产力大增，私田兴起，公田荒废，依靠公田而存活的贵族全面衰败。为了挽救诸侯国公室的财政，各国被迫承认私田，改革税制，进而演化为对分封制的否定和对国君直辖郡县的承认。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各国的大臣之所以能执国政，很大程度上就在于这些大臣敢于变革，能够满足新兴地主阶级的利益，三家分晋，田氏代齐，即是例证。

当新兴的地主阶级取代奴隶主阶级，依托于井田制的礼乐制就完全没有了恢复的可能，所以立志恢复周礼的儒学，越到封建制巩固的战国后期，就越需要进行相应改变。

针对儒学过柔的特点，荀子针锋相对地提出性恶论。在兼并战争更加频繁的战国后期，民不聊生，因此荀子认为人性自私本恶。但这并不意味着荀子是悲观主义者，他没有放弃对人的希望，而是认为既然人性恶就需要约束，需要“化性起伪”。这里的“伪”就是“人为”，要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约束自己本性中的恶。如何约束？那就要靠法的作用。

荀子之法重在刑罚，“刑称罪，则治；不称罪，则乱。故治则刑重，乱则刑轻”。重刑思想架设了由儒家礼治通往法家法治的桥梁。

荀子对儒学的背离虽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其弟子韩非、李斯，但这仅能作为韩、李背弃儒家的一个引子，他们二人对儒学的完全放弃其实是各有不同。

二

韩非，韩国公子，其公室贵族的出身决定了他选择在自己的国家韩国发展。

在思想基础方面，韩非与荀子一样，都主张人性恶。性恶论给荀子带来了千古骂名，如《河南程氏遗书》中写道：“荀子极偏狭，只一句性恶，大本已失。”但与此同时，性恶论又让荀子在人性问题上超越了儒家，成就了一家之言。

而韩非彻底撕碎了人与人之间存有的温情脉脉的面纱，认为无论父子、夫妇，还是君臣、朋友，人人都“用计算之心以相待”，不是互相利用、买卖交换，就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从而把荀子性恶论推向了极端。学者张立文指出：“中国哲学人性恶的理论，由儒家荀子倡其说，而由法家韩非立其说，性恶论至此已被推到极点。”

除了受荀子影响，韩非成为法家代表也离不开自身因素。战国七雄中，韩国是最弱的一个。虽然韩非是儒学出身，学富五车，但学成归来的韩非并不被重用。

公元前262年，秦国白起攻韩，连下50城，上党郡降赵，韩国领土直接萎缩一半。在亡国危机面前，韩国统治阶层的内斗反而更加激烈。韩非积极上书，要求变革自强，但均被驳斥。一腔热血尽付东流。

在内斗不休，自身抱负不得施展的情况下，韩非对老师荀子的性恶论有了更直观的体会。因此，法家诸人中，韩非最为激进，所以被称为法家集大成者。韩非完全否认了儒家的教化，认为只有法才是唯一的信条，亲情、友情、道德都要以法为宗。儒家提倡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战国礼崩乐坏的背景下根本就是空想。就以君臣之间的关系来说，二者之间不存在亲爱关系，“君臣之际，非父子之亲也，计数之所出也”，也就是说，二者只是利益交换关系，君主给臣子提供物质待遇，臣子给君主提供智慧力量，仅此而已。

所以韩非对儒学的背离，既有战国大变革的时代性，又有韩国内斗的特殊性。

三

荀子的另一个徒弟李斯是郡小吏出身，身份地位并不显赫。《史记·李斯列传》开篇，就记载了李斯为郡小吏时一段直击他灵魂深处的见闻：他看到厕所里的老鼠，吃的不好，见人就受惊逃跑；而米仓里的老鼠，吃得好养得好，还不用担心受到外界的惊扰。所以李斯立志要当米仓里的老鼠，其思想上的功利主义极其明显。

儒学完全不适用于战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尤其是在经历彻底变法后的秦国。李斯出仕，上来就选择了最强大的秦国，可谓挑选了一个最简单的剧本。

李斯见秦王，必须给秦王描绘一幅秦国统一的宏伟画卷，才能被重用。就如同韩非所说，君臣之间是相互利用关系，秦王给李斯高官厚禄、扬名天下的机会，李斯帮秦国统一天下。而自秦孝公后，历代秦王都尝到了法家带来的福利，所以不可能改弦更张以儒代法。既然改不了国君的思想，就只能改变自己的思想了。所以李斯必须要适应秦国的主流思想，因此他也倒向了法家。

这就是大儒荀子何以教出法家代表韩非、李斯。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文化总得和社会的经济与政治契合，学术泰斗们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