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农理性视角下农村养老危机的生成机制及解决路径

2023-08-15 03:33完颜德邓燕
村委主任 2023年5期

完颜德 邓燕

摘要:现代化进程中农民的小农理性日渐扩张,存在明显的代际差异,老年一代更多基于家庭整体可持续发展的家庭理性,而年轻一代则更多基于个体理性,两者之间的不均衡性导致农村整体呈现出空心化、代际关系失衡、原子化的特征,从而导致全面的农村养老危机。文章拟通过引入“小农(个体)理性”这一视角,从社会心理的角度分析农村养老危机的形成过程,并在此基础上为农村地区解决农村养老问题的新思路,通过夯实农村养老经济基础、再造村社共同体、鼓励年轻人返乡创业等手段可缓解农村的养老危机。

关键词:小农理性;代际差异;养老危机

文章编号:1674-7437(2023)05-0134-03       中国图书分类号:D669.6;F323.89      文章标识码:A

日趋严重的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如何妥善解决老年人的养老问题是我国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不得不面对的难题,也是改善民生、提升全民幸福感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相较于城市养老,农村养老问题更是叠加了农村空心化、农村社会保障体系落后、家庭规模小型化、传统养老观念式微等因素,造成农村养老面临养老资金不足、日常生活照料匮乏、精神赡养不足等问题,从而形成了农村的养老危机。此种背景下,妥善解决农村养老问题,必然成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必须补齐的短板,也事关一亿多农村老人能否有一个有尊严、有保障的幸福晚年。文章拟通过引入“小农(个体)理性”这一视角,从社会心理的角度分析农村养老危机的形成过程,并在此基础上为解决农村养老问题提供新思路。

1 小农理性:学理层面的分析

文章认为,小农理性意指农民以自身及其家庭的利益为出发点,为实现个体生存和家庭可持续发展,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下形成的立场、偏好、价值排序等认知结构和行为习惯,它为农民行为选择提供根本遵循和逻辑支撑。阎云翔(2017)[1]从个体化的角度分析了农民理性化的趋势,尽管年轻一代个体的欲望和权力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认可,但受中国社会对个体人格的文化建构的限制,家庭内部呈现出下行式的代际关系。李红涛、付少平(2008)[2]指出,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温饱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农民基本的生存需要得以满足以及农民义利观的变化,中国农民经济行为呈现出由生存理性向经济理性转变的趋势。杨善华(1999)[3]考察了社会变迁背景下“差序格局”这一个中国传统人际关系模式的新变化,提出“差序格局的理性化”概念,认为理性正在全面进入农民生活,“亲属之间关系的亲疏越来越取决于他们在生产经营中相互之间合作的有效和互惠的维持”。贺雪峰(2008)[4]认为农村根本性变化的关键在于农村社会的快速理性化,具体表现在人际关系、人生态度、人生目标和权威变化等方面。小农理性的这种新变化既是现代化过程中理性化趋势扩展到乡村的结果,也是小农卷入现代化市场体系后为应对家庭发展危机所做出的理性抉择。

不同于梁伟(2023)[5]将农民理性分为生存理性、经济理性和社会理性,文章将小农理性区分为小农个体理性和小农家庭理性,前者指小农的行为逻辑基于个体利益,从个人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安排自己的生产和生活;后者则是以家庭为单位,从家庭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进行家庭决策,安排成员的家庭成员生产和生活方式,以求在维持家庭基本收支平衡的基础上,推动家庭的可持续发展和家庭成员整体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往研究对农民的两种理性没有做明确区分,笼统将农民行为逻辑的变化笼统归纳为理性化,而没有探讨到底是何种理性在扩张,以及代际之间理性化的内在差异。事实上,在家庭中年轻一代的理性化更多地表现为个人权利和个体自由观念的增强,个体行为趋向于利益导向和家庭观念、集体意识趋于式微。而老年一代在现代性诸要素的冲击下,在家庭发展面临危机时,更多的呈现出家庭理性的扩张,如降低对子代肩负养老责任的期待、花光积蓄帮助子代成家立业等现象均为老年一代基于家庭理性所做出的家庭决策。个体理性和家庭理性的双重扩展及其内在的矛盾无疑加剧了目前的农村养老危机。

2 小农理性的扩张与农村养老危机

农村居民个体的理性化趋势自改革开放以来愈加明显,并逐渐成为农民观念和行为逻辑的主导性原则。基于小农理性的农民选择一方面让农民充分卷入到现代化进程这一历史趋势中,实现了生计方式、生活方式的现代化;另一方面,工业化、城镇化影响了农村的劳动力流动、家庭结构变化、人口老龄化、价值观念变化等方面,这些变化严重冲击了农村原有的养老秩序。

2.1 理性考量下的“进城”导致农村空心化

我国的改革开放最先始于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极大地推動了农村农业生产力的发展。其成功背后是农户理性基于自身及家庭利益最大化的行为逻辑。随后城市工业获得了较大发展,农业生产效率的提高导致农村出现了剩余劳动力。与此同时,城乡交换的不对等的增强,单单依靠农业和农村副业的收入并不能使家庭保持收支平衡,因而也使农业人口产生了向外流动的内在动力。农村劳动力的向外流动逐渐增多,出现“民工潮”。但是由于我国长期存在的城乡二元结构,剩余的农业劳动力并没有完全转换为产业工人,而是成为一种处于双栖状态(在城乡之间不断地流动状态)的劳动力,流动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挣钱抚育后代、贴补家用、改善全家生活水平,这在第一代农民工身上尤为明显,这类农业人口呈现出明显的周期性流动特征,完全转化为新市民的比例也不高。而到新生代农民工,基本上不事农业,非农化的趋势进一步增强,在流动动机上更倾向于考虑个人发展前途和自由[6]。相关研究指出:1980年以后出生的新生代农民工“迫切想融入城镇,希望获得城市居民的地位和身份的需求和能力都远高于老一代农民工”[7]。无论是新生代农民工还是老一代农民工,其流动和迁移定居都是基于个体理性考量下追个体自身及家庭利益最大化的行为选择。改革开放之初的1978 年我国城镇化水平只有17.92%,而到2020年我国居住在城镇水平已经提升至63.89%。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和城镇化,使得乡土中国转变为城乡中国,农村日渐以妇女、儿童、老人为主要人口构成的空心化社会,农村的老龄化水平显著高于城市,传统家庭养老模式所依赖的安土重迁的静态社会基础在农村地区发生了深刻变化,养老问题日益凸显。

2.2 家庭内部责任与义务的代际失衡

我国社会传统家庭养老模式的存续依赖于代际关系的“反哺模式”,即子代在幼年和成年初期时由父母进行抚养和帮扶,而当父代年老时则由子代进行赡养,是一种代际间责任和义务平衡的关系模式。随着农业现代化、工业化、人口城镇化,传统反哺模式的代际关系逐渐失衡,老年一代家庭地位下降、年轻一代孝道观念减弱、父代对子代的付出远远大于子代对父代的回报、关系重心由父子关系转向夫妻关系、核心家庭增多等均是这种代际关系失衡的表现。这种变化称之为“农村家庭代际关系的脱嵌化”,即代际双方的独立性增强、代际关系的去关联性和双弱关系的出现,最终导致农村养老方式从家庭养老转向自主养老,但老年人自主养老模式会面临风险抵抗能力不足、失能老人的生活照料困难、老年人精神福利缺乏等诸多问题[8]。造成这种农村代际关系失衡的原因主要有:农村性别失衡下的婚姻挤压效应导致成年人婚姻成本向上一代转移;青年一代“进城”的成本由两代人接力承担;传统父权制社会中中老年群体因其生活知识与地方经验滞后对子女缺乏指导意义,并出现了文化反哺现象,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子女对父代的尊重和崇拜;农村普遍存在强烈的“后代关注”倾向,导致年轻一代将时间、精力、收入向家庭中最小的一代倾斜;父代为维持自身在村庄中的面子和地位愈加倾向于自我剥削。

2.3 农村社会的原子化

社会原子化意指社会成员个体之间由于缺乏相应的联络机制而人际关系日渐疏离、隔阂加深、个体孤独感增强的社会关系变动趋势。农村社会的原子化是人口城镇化、农业机械化等社会转型现象的必然结果。原子化的乡村社会中,地缘、血缘关系趋于淡漠,村民成为一个个彼此关联甚少的单独个体,人际互动的亲情、乡情原则让位于利益原则。农村养老危机的形成中,社会原子化过程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传统农村社区中,基于地缘和血缘的亲属及邻里关系是个体社会支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一种在农村居民彼此之间高频率、多方面的互动中形成的具有情感、信任和互惠性质的社会关系。随着农村人口流动、生产生活协作减少及居住格局的改变,这两种社会关系不仅弱化,而且带上了功利化和理性化的色彩,村民间逐渐成为“熟悉的陌生人”。原子化的村民秉持“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行事原则。这种社会关系的变化使得农村老人很少可以获取的工具性社会支持和情感性社会支持,例如帮忙购买日常生活用品、生病时送医、串门聊天、共同娱乐等,导致农村老年人日常生活中所能获得的支持和帮助减少,带来了不便和风险,还使得老人被迫“社会隔离”,社交活动频率降低,孤独感日趋严重。

3 农村养老秩序的重构路径

3.1 借力乡村振兴战略,夯实农村养老经济基础

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壮大农村集体经济,促进农民稳定增收,才能不断提升农民对于养老服务的购买能力,切实满足农村老年人的养老需求。壮大农村集体经济,要盘活利用集体建设用地,实现农业的集中化、规模化、机械化经营,形成规模效应,增加农民收入。围绕盘活农村土地、资本、劳动力、技术等资源要素,对集体土地、林地、草地、荒山、房屋、基础设施等资源,以股权形式入股经营主体,按股权比例获得收益,从而置换养老服务资源;要全方位地发展农村集体经济,因地制宜,立足地方特色资源,发展特色产业,为返乡青年劳动力创造就业机会。政府要加大对农村养老保障的财政投入和税收优惠,帮助农村不断完善农村养老基础设施,降低养老服务供给成本。

3.2 整合养老服务供给多方力量,再造村社共同体

原子化的村民需要被重新整合起来,才能作为组织化的资源发挥其养老功能。农民的再组织化,一是基层党组织和村委会主动承担养老组织建设职能,推动建立村级敬老院、幸福大院。二是可以在现有的村社组织如生产合作社、妇女联合会等基础上,建立养老互助组织,动员组织成员发扬互助共济精神,实现老老照护。三是要积极与县、乡、村等各级行政单位内的中小学、志愿服务团队、乡镇医疗机构、养老服务机构等组织建立联系,丰富村社可利用的养老资源;丰富农村社区文化活动,并借此发掘地方互助传统,倡导和谐邻里關系和良好乡风家风,引导村民加强日常交往,发扬集体主义精神;建设农村公共活动空间,如乡村图书馆、娱乐室等,为村民交往提供契机,重塑村社共同体观念;基层党组织、村委会要做好舆论宣传工作,鼓励村民积极主动参与自身的养老事业中来,成为服务的提供者和享受者。

3.3 鼓励农村青年返乡创业,重塑家庭养老功能

农村的养老危机与青年人口的大量外流密切相关。在农村社会化、制度化养老保障待完善的情况下,家庭仍是老年人养老的重要依托。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全面推进,城乡之间公共服务均等化、城乡生活水平差距的缩短等为青年人口返乡创造了契机。青年返乡就业、创业有助于保持家庭的完整性,满足他们对亲情和亲密关系的需要,也有助于缓解农村的养老危机。各级政府应出台相关的政策吸引在外青年返乡就业,提供高质量的公共服务、便捷高效的融资渠道、补贴和税收优惠,为他们在家乡安居乐业创造条件。此外,还要在青年群体中广泛宣传孝老、敬老、爱老的孝道文化,普及《老年人权益保障法》,让青年人口自觉承担起赡养老人的责任。

4 结束语

在农村社会转型过程中,家庭随着其成员日渐增长的个体理性,基于家庭总体的可持续发展考量,其所承担的养老功能正在逐渐地弱化,而与此同时,农村又缺乏像城镇那样解决养老问题的社会保障制度设计、资金、人力等优势。文章从借力乡村振兴战略,夯实农村养老经济基础;整合养老服务供给多方力量,再造村社共同体;鼓励农村青年返乡创业,重塑家庭养老功能三个方面探讨了农村养老秩序的重构路径。

参考文献:

[1]阎云翔,杨雯琦.社会自我主义:中国式亲密关系——中国北方农村的代际亲密关系与下行式家庭主义[J].探索与争鸣,2017(07):4-15+1.

[2]李红涛,付少平.“理性小农”抑或“道义经济”:观点评述与新的解释[J].社科纵横,2008(05):39-41.

[3]杨善华,侯红蕊.血缘、姻缘、亲情与利益——现阶段中国农村社会中“差序格局”的“理性化”趋势[J].宁夏社会科学,1999(06):51-58.

[4]贺雪峰.论农民理性化的表现与原因——以河南省汝南县宋庄村的调查为例[J].湛江师范学院学报,2008(02):11-15.

[5]梁伟.农民理性扩张与小农经济再认识[J].现代经济探讨,2023(01):114-122.

[6]陈咏媛.新中国70年农村劳动力非农化转移:回顾与展望[J].北京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19(04):18-28.

[7]李培林,田丰.中国农民工社会融入的代际比较[J].社会,2012,32(05):1-24.

[8]王海娟.农民家庭代际关系脱嵌化诱因与效应分析[J].湖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17(01):4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