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珈诚 程佳懿
五方狮子舞是一种古老的传统民俗舞蹈。作为唐朝对舞狮子的叫法之一,在中国已经有很长时间的历史。有关狮子舞的记载,最早见于 《汉书·礼乐志》,其中提到“象人”,“象人”就是扮演鱼、虾、狮子的艺人。到了唐朝,狮子舞已发展为上百人集体表演的大型歌舞,作为燕乐舞蹈在宫廷表演,称为“五方狮子舞”。唐代以后,狮子舞在民间广为流传。
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尉犁县,依旧可以看到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罗布淖尔狮子舞。罗布人是维吾尔族的一个分支,而维吾尔族跟古龟兹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新疆具有地域特色的维吾尔族舞蹈一直都遗存有龟兹乐舞的风格特点。
对此,本文将通过研究新疆本土模拟狮子舞和中原地区的北狮作为拟态复现五方狮子舞的依据,从现存可见的模拟狮子舞动态中寻找复现五方狮子舞的线索和联系,从而最大限度地复现龟兹乐舞中的五方狮子舞。狮子舞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象征,狮子舞文化的传播证明了多元文化在新疆地区不断交融,复现五方狮子舞有助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在汉代之前中国并未有关于狮子的记载,狮子最早出现在史料的记载见于汉代班固撰写的《汉书·西域传》,书中讲述了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后,西域各国将狮子作为向汉朝进献的贡品。而五方狮子舞记载于《新唐书》《旧唐书》《乐府杂录》等古籍文献中,这些文献大致记载了五方狮子舞的表演形式和传播方式及途径。现今国内对五方狮子舞的研究多以狮子舞的流变和源流为主要研究方向,为笔者在理论基础上提供了狮子舞源流的清晰脉络,对笔者后续的拟态复现实践创作起到了关键的支撑作用。
除了在历史古籍中有所记载,在《中华舞蹈志·新疆卷》中也提到了尉犁县的罗布淖尔狮子舞,为狮子舞研究提供了可靠的文字记载参考资料,让笔者开始探求五方狮子舞与罗布淖尔狮子舞之间的关联。
朱贺琴的《新疆罗布淖尔狮舞文化探微》中对狮子舞的文化溯源进行了清晰的梳理分析,为笔者寻找五方狮子舞与模拟狮子舞之间的历史文化联系提供了新的线索和视角。卫盼的《文化回授视域中的狮子舞》一文中,对狮子舞在西域受到多元文化交融影响的思路探析为笔者提供了思考空间和前期研究的基础。
依据唐代段安节所著的《乐府杂录》中记载:“戏有五方狮子,高丈余,各衣五色。每一狮子,有十二人,戴红抹额,衣画衣,执红拂子,谓之狮子郎,舞太平乐曲。”文献中描述五方狮子舞是由狮子郎与扮演狮子的演员构成,扮演狮子的演员通过模拟狮子的物理形态进行舞蹈,狮子郎通过驯狮与戏狮的表演形式与狮子产生互动和关联。现今的狮舞表演中,狮子郎与狮子互动的表演形式依旧是狮舞表演形式的主要结构,虽然扮演狮子的演员人数有所变化,但模拟狮子形态进行表演的本质并未改变。无论是南狮还是北狮,在传播的过程中都与地域文化和艺术形式进行了融合创新,形成了一套独具特色的狮舞艺术形式。例如,南狮又称“醒狮”,醒狮表演融合了具有地方特色的南拳,将梅花桩这种高难度的杂技动作融入狮舞表演中,从而形成了独特的表演形式和文化特色。
唐代杜佑所著《通典》中记载唐代“五方狮子舞”:“太平乐,亦谓之五方师子舞。师子挚兽,出于西南夷天竺、师子等国。缀毛为衣,象其俯仰驯狎之容。二人持绳拂,为习弄之状。五师子各依其方色,百四十人歌太平乐,舞抃以从之,服饰皆作昆仑象。”又如,《逸周书·作雒解》中记载:“诸受命于周,乃建大社于国中。其壝东青土、南赤土、西白土、北骊土,中央叠以黄土。”从这两段文献记载中可以看出,狮子舞与五色、五行有所关联。古代将对五色与地域的划分及规定代入狮子舞中,黄色狮子居于中央位置,东方狮子为青色,南方狮子为红色,西方狮子为白色,北方狮子为黑色。文献记载对五方狮子舞的文化表征进行了明确阐述,五方狮子舞结合五色的特点,用五行的理念进行舞蹈表演,体现了古代多元文化的水乳交融,不仅证明中华文明拥有深厚的文化根基和底蕴,也为拟态复现五方狮子舞提供了文化支撑与脉络梳理。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尉犁县的罗布淖尔狮子舞是自治区非遗舞蹈项目中极具特点的舞蹈形式,舞者通过模仿雄狮手、眼、身、法、步的自然状态进行舞蹈表演,从观察狮子生活习性中提炼出“扑、抓、腾、挪、跃”等日常的捕食形态,然后对其进行模拟,归纳整理为基础的单一舞蹈元素。舞者在舞蹈表演的过程中需将双臂屈起,手心向外举至身前,手指弯曲呈爪做抓挠状,手臂有前后、上下、左右的摆动,这些舞蹈形态能够准确地将狮子捕食时的动作进行完美地模拟呈现。
除了上身的舞姿形态外,罗布淖尔狮子舞下肢的步伐也极具特点,罗布淖尔狮子舞有“矮子步”“小跳步”等步伐,呈现出稳健扎实的风格特点,与新疆当地的刀郎舞具有相似的特征。
另外,在表演形式上,罗布淖尔狮子舞舞者能够模拟出狮子“瘙痒”“蹭痒”“抖毛”“打滚”等动作,在面部表情上则有瞪眼、努嘴、龇牙等滑稽搞笑的扮相,这些带有情绪化的表演动作和神态动作,形象生动又引人入胜。
从历史层面看,罗布与刀郎同为游牧民族,罗布淖尔狮子舞是通过模拟狮子的强大,寄寓自身也能如狮子一般勇猛无畏;而刀郎舞则是对狩猎场景进行再现,其舞蹈动作风格与罗布淖尔狮子舞有相似之处。
另外,从表演中也可以看出,罗布淖尔狮子舞既有表现狮子凶猛的一面,也融合了其憨态可掬的形象特点,与刀郎舞表演中幽默风趣的表演形式存在一定的关联性。罗布淖尔狮子舞多元文化融为一体的舞蹈表演特点,既体现出地域文化特色,也呈现出与其他文化交融的状态。
通过多次的田野采风与实践探索,以及文献记载与学术界现有的资料支撑,笔者对其进行了研究整理和深入的探索总结。五方狮子舞的诞生源于多元文化的交融,其文化审美特征具有非常重要的研究价值。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曾在《西凉伎—刺封疆之臣也》中写道:“西凉伎,假面胡人假狮子”,由此可以推断出狮子郎应该是带有面具的,面具舞蹈是傩舞的代表特征之一。另外,罗布淖尔狮子舞舞者手臂上有着镶嵌在袖口的铜铃,铜铃与假面一样是傩舞表演中常用的道具,由此可见,五方狮子舞正是多元文化在西域交融的证明。
上文提到,五方狮子舞中的狮子郎持有道具红拂子,以及五方狮子舞中的五行学说皆为道家文化的代表性特征,同样,罗布淖尔狮子舞中舞者胸前所挂坠的红葫芦也是道家文化的特点之一。由此笔者可以推断出,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尉犁县的罗布淖尔狮子舞在文化审美上与五方狮子舞有着诸多共通之处,这些佐证为五方狮子舞拟态复现的理念支撑提供了依据。
不仅是巫文化与道家文化在两种舞蹈中相互印证,龟兹国是佛教文化的兴盛之地,狮文化在东传之后,被赋予辟邪、镇桥、护院等功能。龟兹信仰佛教也崇拜狮子,在华夏各地都可追寻到崇拜狮文化的踪迹。罗布淖尔狮子舞同样也崇拜狮子,二者对狮文化都较推崇。因此,笔者可以推断出,在文化审美上,龟兹文化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一脉相承的,选择罗布淖尔狮子舞探索拟态复现五方狮子舞即在文化审美上奠定了坚实基础。
笔者用三重验证法和田野调查法来印证五方狮子舞拟态复现的科学性和系统性。
第一重,笔者将文献记载中五方狮子舞的表演形式、文化背景进行梳理分析,用历史文献佐证五方狮子舞表演形式与罗布淖尔狮子舞在表演形式上的关联,五方狮子舞属于古代龟兹国宫廷乐舞的一部分,根据史料记载,宫廷乐舞是从民间走向宫廷的,当今的罗布淖尔狮子舞与刀郎舞的表演形式有诸多相似之处。而古代龟兹国地域中的刀郎部落是刀郎人的祖先,罗布人是维吾尔族的分支且也是游牧民族,二者的生活地域虽有所距离,但西域是多元文化交汇的聚集地,因此,罗布淖尔狮子舞作为拟态复现五方狮子舞有了文史记载的印证。
第二重,笔者通过对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尉犁县的罗布淖尔狮子舞动作风格属性进行解析,得出五方狮子舞与罗布淖尔狮子舞都是通过模拟狮子的物理形态而形成的舞蹈语汇,从这一点看,拟态复现的理论支撑在两种狮子舞之间是具有可行性的。
第三重,笔者在文化审美上的相互印证,罗布淖尔狮子舞与五方狮子舞在文化审美特征上具有诸多相同点,罗布淖尔狮子舞中的巫文化、道文化、佛教文化与龟兹五方狮子舞中三种文化的关系都可以得到印证。
在三重验证法之后,笔者运用田野调查法,深入地对现存模拟狮子舞的资料进行收集、分析、整理,进一步为拟态复现五方狮子舞提供更多的材料和依据。
拟态研究是通过图像学、社会人类学等先进的研究方式进行研究,而用于复现古代乐舞是一种新的尝试。当今舞蹈学术界对古代乐舞的复现,多将图像壁画和出土文物作为静态标本,以此提取舞蹈元素来进行复现创作。而复现五方狮子舞将运用本地域现存的模拟狮子舞蹈作为活态的标本,深入挖掘研究本地域罗布淖尔狮子舞与五方狮子舞在历史以及文化上的关联,并结合文献史料中所记载的表演形式和模式作为复现依据。拟态复现就是通过提取一种本地域在历史和文化上相似度很高的基因作为活态标本,这种活态标本是可见的,能让研究者进一步分析动作的形态和动律的特点。因此,五方狮子舞的拟态复现可以结合龟兹壁画以及历史文献中的描述找到符合复现五方狮子舞的动作元素和文化审美特征,提炼相似狮子舞的文化基因进行匹配,将壁画、文献、高度相似的活态基因进行拟态复现。这样的尝试为古代乐舞的重建提供了新的思路与探索,运用三重验证法以及田野调查法多种科学系统的论证方法来验证拟态复现的可能性。
拟态复现五方狮子舞任重而道远,笔者对五方狮子舞的研究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唐玄奘曾在《大唐西域记》中给予龟兹乐舞“管弦伎乐,特善诸国”的评价,可见其当时的地位与辉煌。复现重建五方狮子舞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新时代下的辉煌再现,希望五方狮子舞的拟态复现研究可以从实践上有所突破,为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播与发扬提供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