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婚搭子反目：“鳄鱼的眼泪”也有真情几许

罗小菜

2022年10月11日，江苏省连云港市一处出租屋内惊现一名裸体男尸。警方在接警后迅速展开调查，竟意外牵出一起离婚官司……

出租屋惊现男尸，引出一桩离婚官司

2022年10月11日，江苏省连云港市110指挥控制中心接到了一起报案。报警人在电话里哆哆嗦嗦地说：“我的租户死了，你们赶紧来看看吧！”接警后，警方火速派出干警前往现场勘查。

案发现场位于连云港郊区辅路上的一所老旧楼房的602房间，报警的房东姓李，跟他在一起的还有601的租户方老板。

房东称，601和602都是他对外出租的房子，平时他只负责收房租，很少过来。这次是隔壁方老板跟他投诉，说602房间传出异味，里面却没有人，且味道越来越浓烈，难以忍受。

之后，房东前后来了两次，也没能敲开门，该房间租客的电话无人接听。无奈之下，他只能拿出备用钥匙开门，没想到租客竟死在屋内！

进入现场后，民警发现，屋内陈设简单，较整洁，桌子上仅有一台电脑。但对面浴室的浴缸里，赫然躺着一具裸体男尸。尸体上并没有多少伤痕，手腕处有割伤，整个人泡在血水里。室内没有打斗的痕迹，门窗无破坏和强行闯入的迹象。警方还在屋内电脑里发现了一封电子遗书，死者疑似自杀。

可据房东反映，死者名叫邱东，时年29岁。前不久，他还支付了一年的租金，心情十分愉悦，丝毫看不出要自杀的迹象。

法医也发现，邱东口周有明显压痕，损伤的软组织有出血点，创面、创周发红，内有血痕，即该名死者生前应该被捂住口鼻，系机械性窒息死亡。案件性质升级为他杀，死亡时间约在一周前。

很快，警方封锁了现场。法医也对邱东的尸体进行了详细的检查，发现死者的颅骨枕后位有明显的磕伤，伤口的位置和浴缸边缘吻合，这说明他大概率是被人搬进浴缸的。其次，死者的肺泡里有蓝色纤维，但是在案发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纤维的来源，说明凶手善于伪装，熟悉作案手段。

由于地处偏僻，现场没有监控，街道两边是废弃的拆迁棚户楼，往来居民较少，给调查增加了不小的难度。但警方通过调查发现，邱东死亡当夜有一个叫作张晓丽的女子曾经来过邱东家。随即，警方传唤了张晓丽。

得知邱东身亡，张晓丽十分诧异，似乎有些无法接受。她承认当晚去过邱东家，却坚称自己没有杀人。她说：“我跟邱东是朋友，那天是去找邱东商量事情，说完我就离开了，之后，我去了一家美发屋做头发。”

从体形上看，张晓丽身高仅有1.65米，体重也只有98斤，并没有足够的力气将尸体搬进浴缸。有目击者称，当天看见张晓丽两手空空地离开，且美发屋的老板也证实，当晚，张晓丽做头发花了三个多小时。

之后，警方兵分两路，一路查主路监控，一路查邱东的涉案关系。警方发现邱东是一名十八线模特，人际关系很复杂，曾与多名已婚女子有染，但他们之间的交往时间都很短。近期，邱东似乎只和张晓丽来往过，手机里还储存着和张晓丽的亲密照片，两人似乎是情人关系。而此前，张晓丽有意隐瞒了这一状况。

于是，警方再次走访了张晓丽。张晓丽似乎有些不耐烦，激动之下，脱口而出：“我不是真的出轨，我也不可能杀邱东，因为他还要给我作证！”

这句话让警方很吃惊，作证是什么意思？随后，张晓丽哭着告诉警方，她原本正在打离婚官司，悲痛之时，在酒吧和邱东意外结识，在酒精的作祟下，两人发生了一夜情。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竟被丈夫抓住把柄，以此要求她净身出户。可张晓丽却哭着说：“明明是我丈夫的错，他不仅出轨，还经常家暴我，现在却成了我的过错，我不甘心啊……”

警方将所有已知线索串联起来，发现一个异常，邱东交往的女性都有个共同特点：全是少妇，也都在打离婚官司中。而这些女人的离婚官司都指向一个专门打离婚官司的律师事务所。

经排查，警方发现邱东和律所的一个律师助理张光正曾有过联系。而在走访张光正时，他听说了办案人员的来意，转身就开始狂奔，被办案人员当场制服。

面对警方的讯问，一开始，张光正拒不承认，说自己根本不认识邱东。直到警方拿出证据，张光正的心理防線瞬间崩溃，主动交代了事实……

游走在灰色地带，失意男组建“拆婚搭子”

原来，邱东和张光正曾是中学同学，两人都是连云港市人。毕业后，他们考上了不同的大学，再无交集。直到2019年，两人在逛超市时意外遇到，才知道邱东刚从外地回老家发展，彼此都十分开心。从超市出来后，他们又去了烧烤摊上喝酒，聊天，互留了联系方式。

2020年4月，张光正和律所的老师王律师一起在会议室接待一个客户。当时，客户因与人有婚外情被老婆起诉离婚，但他不思悔改，没有检讨自己，反而请求王律师帮忙，企图让老婆成为“过错方”，还提出事成后，给他5万元的好处费。当时，张光正的老师以“不能违背职业道德”拒绝了。

可一旁的张光正却将这些都瞧在眼里，心中一动。当时，张光正只是律所的一名实习助理，工资不高。特别是毕业后，他连考了5年的律考，钱花了不少，却一直没有通过，经济上十分拮据，总想要赚点外快。

客户离开后，张光正琢磨了半天，又私下找到客户，声称可以帮他。客户离婚心切，当场预付了20%的定金。张光正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拿到了钱，开心极了。之后，他利用下班时间，根据客户提供的路线结识对方的妻子。结果对方身正影直，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带孩子。他加对方微信也被拒绝，张光正一时之间找不到证据。

眼看着定金都被花光了，客户也催过了好几轮，张光正有些着急上火。情急之下，他突然有了主意——既然怎么都找不到证据，那就人为制造点证据。他不敢找圈内的朋友，只好联系了邱东。

当时，邱东一心想进军模特界，但并没有什么好的机会，连养活自己都非常困难，眼看着青春将逝，邱东十分颓废。不仅如此，那段时间，邱东的母亲因病急需手术，邱东正在为钱发愁。

见此，张光正对邱东说：“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不如咱俩当个拆婚搭子，只要你帮我制造证据，我绝不会亏待你。”张光正告诉邱东，他在律所时间长，发现很多人在婚姻里并不合适，勉强在一起也是凑合，还不如顺手帮个忙。

邱东不明白“拆婚搭子”是什么意思，张光正解释说，有些客户想要离婚，但害怕另一半分走财产，只好想方设法找人帮忙，给对方安排点“过错”。张光正说：“哪怕没有证据，只要能制造点证据也行。你外形那么好，说不定人家一见你就主动扑过来，对你来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就这样，在张光正的劝说下，这对“拆婚搭子”正式成立。接下来一个月，邱东根据张光正的指示，主动接近勾引客户的太太。可无论邱东怎么卖力讨好，对方丝毫不为所动。

就在邱东准备放弃的时候，两人意外发现，客户的老婆竟在深夜买醉，独自喝得东倒西歪，邱东看不下去，就把她扶到了宾馆开了一间房，张光正躲在暗处拍下了照片。

作为一个法律从业者的张光正深知这些靠偷拍来的照片是不能上庭作为指证的证据，但还是把这些照片交给了客户，让他和妻子商量协议离婚。起初，这位妻子根本不承认这些照片，但最终还是经不起舆论的压力，也担心照片外传会对自己造成不好的影响，最终愿意在财产处置上放弃一部分。

客户签下离婚协议的当天，就给张光正打了款。张光正主动给邱东分了两万五千元，又借了两万元给他，让他给妈妈先交医药费。邱东非常感动。

此后，张光正三番五次利用在律所的便利，寻找目标客户，帮助男客户私下找证据。邱东则在他的安排下勾引要离婚的女人，勾引不成，张光正就用律师的名义约人到酒吧喝酒，醉后对其进行借位拍摄视频等，让其在协议离婚时处于劣势。

大多数女人孤苦无援，也不懂法律，遇到这种有理说不清的事情，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邱东因为担心这些女人会找他麻烦，每次都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事成之后就拉黑对方，迅速消失。

成功两三次之后，两人都从中获利了不少。可这样的离婚事件毕竟是少数，一段时间后，他们又开始拮据起来。那段时间，张光正一直背着律所寻找“离婚对象”，私下主动提出可以帮其打赢离婚官司。渐渐地，不少别有用心的人都找上门来。

2022年3月，连云港市一名知名的富商经人介绍找到张光正。他对张光正称，他与妻子因为没有孩子导致离婚，原本他打算给妻子一笔赡养费，可妻子并不满足，坚持平分家产。可这样一来，他辛苦打拼的事业也会功亏一篑，万不得已才找到张光正，希望张光正能想办法帮他保住事业。事成之后，他愿意支付不菲的佣金。这名客户的妻子正是张晓丽。

张光正和邱东再一次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如同往常一样找到张晓丽，发现她喜欢去城北的一家酒吧。于是，邱东也去那里跟她偶遇。

一开始，邱东一直在找机会搭讪张晓丽，张光正就躲在一旁找机会抓拍照片。可张晓丽十分警戒，不怎么搭理邱东，借位拍摄的效果也很不理想。当张光正拿着这些照片给客户交差时，客户十分不满意。

客户坚持要张光正拿出确凿的证据，最好能达到让妻子净身出户的效果，否则张光正不仅拿不到钱，还会让他在律所待不下去。张光正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些害怕。作为一个法律从业者，他利用职务之便牟取利益，一旦被爆出，不仅无法在这一行待下去，还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焦头烂额的他只好又请邱东喝酒，给了他一张宾馆的房卡，劝邱东做点实质性的事情，一定要拿下张晓丽。之后，邱东使尽了浑身解数接近张晓丽。一次，张晓丽和朋友喝得酩酊大醉，张光正示意邱东机会来了。于是，邱东主动上前去搂住了张晓丽。

一开始，张晓丽还有些挣扎，可看到有过几面之缘的邱东后，她没再反抗，任由邱东将她带进了酒店，两人趁着酒劲发生了关系。

张光正并没有告诉邱东，他事前已经偷偷在房间内安装了监控，成功拍摄到了邱东和张晓丽上床的视频。事后，张光正截取了视频里的图片发送给客户。客户拿到证据后，很爽快地给他打了尾款。

拆婚兄弟反目，“鳄鱼的眼泪”催生悲剧

张光正本以为这次事件告一段落，没想到，2022年8月，邱东突然得知视频的事，盛怒之下，找到张光正，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房间里安了监控？你知不知道，你把张晓丽害惨了。”

原来，那天酒醒后，张晓丽万分后悔，一直躺在床上掉眼泪。邱东不忍心，劝了几句。没想到，张晓丽却说，虽然她已经打算离婚，但毕竟还在婚内，她对此自责不已。张晓丽还向他诉说了自己一直被丈夫家暴，就连她怀孕，丈夫也不放过她，直接将她踢至流产，子宫破裂，最后被迫摘除了子宫。邱东听后，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不仅如此，张晓丽还指着自己的小腹位置说：“你知道吗？他每次喝酒回来就打我，我整个腹部都被打得凹进去了一块，好几次我进了医院，差点都出不来。我父母也一直跟着我提心吊胆，我实在是对不起他们。”

那一刻，邱东突然很后悔，觉得自己是在助纣为虐，一直跟张晓丽说：“对不起。”他主动跟张晓丽互加了微信，对她说：“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就跟我联系，算是我补偿你的。”

让邱东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他惊闻张晓丽进了医院。邱东赶到医院时，张晓丽独自躺在病床上，孤立无援。她的臉和脖子都被打得变了形，手指头也折断了。

邱东问她是怎么回事，张晓丽告诉他，丈夫拿出她和邱东偷情的证据，要求在离婚时，她主动净身出户。张晓丽百口莫辩，却坚持认为是丈夫有错在先，再次迎来了丈夫的拳脚相加……说起这些的时候，张晓丽几乎万念俱灰，邱东的心像是被什么撕扯开裂。

邱东本性不坏，此前也只是为了赚点钱，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将一个女子害得这么惨。他有些后悔，想要补偿张晓丽。于是，主动找到张光正，对他说：“我们收手吧，不要再助纣为虐了。”

张光正惊呼：“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可不能这样。再说，如果现在反悔，我们不仅要赔客户钱，还会影响我们以后的生意，实在是不划算。”可邱东却说：“我已经答应张晓丽，会帮她作证，我不忍心看她那样一个女子被丈夫打，还要冤枉她！”

张光正慌了。如果邱东将这件事说出去，曝光了他一直以来的行为，他的职业生涯就算是毁了，他说什么都不能让邱东这么做！为了稳住邱东，张光正先是答应想想，会试着从客户那里拿回证据。

可他已经拿了客户的钱，如果此时反悔，客户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此后，他多次请邱东吃饭，劝邱东从这件事中抽身出来，不要再管张晓丽的死活了。可邱东却并不愿意，他说张晓丽实在太可怜了，他实在是不忍心坑她。见张光正不愿意帮他，邱东就说自己想办法。

2022年9月，眼见张晓丽的离婚官司开庭在即，张光正却突然发现，邱东正在四处收集证据，将他和自己的聊天对话，自己指使他去勾引对方的内容都打印了出来，想要为张晓丽作证，证明她是被陷害的。张光正惊慌不已。

2022年10月6日，张光正再次给邱东打电话，得知他正和张晓丽在一起，直觉告诉他，他们俩似乎在商量离婚案的事情。张光正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于是，趁着夜色再次来到邱东家。

一开始，张光正还试图劝邱东，可邱东丝毫不为所动，还指责张光正枉为一个学法律的人。这让本来因为工作心烦意乱的张光正怒火中烧。可邱东却不再理会张光正，坐回到电脑前玩游戏。

那一刻，张光正心中有一个邪恶的念头萌生，他觉得只要让邱东永远闭嘴，这件事就不会被暴露。想到这些，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趁邱东不备，从背后用蓝色坐垫捂住了他的嘴。

邱东虽然高大，却因为节食导致力道不足，挣扎了几下，就被捂晕了，没了反应。之后，张光正将其放入浴缸，用桌上的小刀割开邱东的手腕，造成自杀的假象，随后，迅速清理了现场，并在电脑上伪造了遗书。

然后，他拿出邱東的手机，将两人的微信互删，关机。也许是在律所待久了，他冷静得就像是个杀人如麻的老手，将现场所有的细节处理到位，又将自己伪装了一番，淡定离开。他以为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警方还是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了律所，最终，案件水落石出。

当真相揭开，周围一片哗然。大家都说，张光正作为一名法律从业者，却知法犯法，游走在法律和道德边缘，实属可恶，务必严惩。

目前，张光正被江苏省连云港市警方刑事拘留，他无比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日日在监狱里以泪洗面。由于案件复杂，涉案人员多，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北京景运律师事务所程晗律师说，《民法典》规定，如果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因一方过错而离婚，夫妻共同财产应平均分割，并不存在过错方应少分或不分的规定，但无过错方可以向过错方要求损害赔偿。

于是，就有很多投机取巧的人把对方的过错，当成多分财产或让对方净身出户的利器，甚至不惜制造所谓的“过错”，在离婚时获取更大的利益。然而，这一切都是违背道德的，非法取证的证据也未必会被法官采纳。但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一点，最后稀里糊涂成了婚姻里的受害者。

本案中的张光正作为一名法律从业者，不仅不奉公守法，反而利用职务之便，和邱东组建“拆婚搭子”，给离婚一方制造“出轨”证据，用来帮助人离婚，从中牟利，这种有违法律和道德底线的行为，不仅给当事人带来了无尽的伤害，也给自身的安全埋下了隐患，以至于最终酿成大祸，需引以为戒。

编辑/包奥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