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隆有处叫暖暖

2023-08-15 01:48黄克全
妇女·女人观天下 2023年7期
关键词:基隆鸡笼白米

黄克全

基隆,处处都是垦拓的痕迹

回溯起17世纪以来基隆的历史,我的耳畔仿佛响起阵阵轰隆的炮声,随着炮声而来的是杂沓的脚步声和呼嚎声。17世纪,西班牙人先侵入了中国台湾。1642年,荷兰人又派遣军舰及部队,攻占基隆和平岛,赶走了岛上的西班牙人。

那时候,和平岛还用的是旧称社寮岛,基隆也还叫鸡笼或鸡笼山。一种说法是,早年间,原住民凯达格兰部落在基隆一带生活,“凯达格兰”中的“凯达”常常被省略,称呼为“格兰”。后来闽南人来此生活,以汉字音译,用闽南语标译成了“鸡笼”。

《明史》中就有“鸡笼山”这个条目,称鸡笼山为化外之地。明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福建漳州人张燮编着的《东洋西考》里,也有对鸡笼社、鸡笼港、鸡笼城、大鸡笼街等的记载。一直到清光绪元年(1875年),清廷将“鸡笼”一名改称为“基隆”,取“基地昌隆”之意。

今天的基隆随处可见中国人、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垦拓的痕迹。

位于基隆港西侧的白米瓮炮台,居高临下,海上风光一览无余。据说在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登岛时,白米瓮炮台就有了,所以本地人一般直接称呼它为“荷兰炮台”。可能是为了讽刺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争夺土地的贪婪,关于“白米瓮”这个名字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荷兰人攻占基隆地区后,当地居民躲藏到海边山洞,日子久了,粮食用尽,正焦虑间,有人发觉洞里有一块米瓮形状的石头,不断冒出白米,出米量正好足够躲在洞里的人一日所需。有一个贪心的人,却嫌出米量太少,于是将米瓮口挖大,但从那天开始,瓮口不再涌出米了。

与白米瓮炮台隔水相望,基隆港的东侧有一座独立的海岛——和平岛,岛上有一处“番字洞”的历史遗迹。番字洞毗邻海边,相传荷兰人在撤退前曾在洞内岩凿刻荷兰文字。几百年来,风一如既往地吹过,洞内文字多已风化剥落,只剩下零星的数字和不可考的荷兰人姓名。历史虽不好考证,眼前的美景却是实实在在的——由于东北季风过于强劲,和平岛上留下了种种独特的海蚀景观,海蚀崖、海蚀沟、豆腐岩、风化窗……

崁仔顶街则留下了汉族人和平埔族人的互动历史。清朝时,福建、广东一带的汉族人渡海来到基隆地区,跟原住民平埔族开始有了交流。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基隆八斗子可谓台湾省北部最优良的渔港。过去,汉族人就是在八斗子和原住民交换日常用品。时间久了,这里便形成了一条买卖街——崁仔顶街。直到现在,崁仔顶街仍是基隆的热门观光地,凌晨一两点,往往还人声鼎沸、灯火通明,鱼贩子、老饕、大厨、观光客都涌了进来。

历史的痕迹还折射在地名里。从福建、广东而来的汉族人习惯称“海”为“江”,称“河”为“港”,于是有了“牛稠港”“田寮港”等。基隆还有“七堵”“八堵”的地名,“堵”是防御用的墙垛,汉族人用墙垛来防御危险。

如今的基隆包括七堵区、中山区、中正区、安乐区、仁爱区、信义区、暖暖区这七个区。如果要透过一个区了解基隆的美丽与历史,暖暖区最合适不过。

暖暖,饱受战火的美丽之所

暖暖区位于基隆最南边,与台北相邻,山弯水秀、景致明媚,梁静茹的歌曲《暖暖》就是在暖暖车站拍的MV。因为梁静茹,暖暖车站也成了年轻人的新兴打卡地,但有一个地方,更是每一个老基隆人都去过的,那就是情人湖。情人湖由六条山涧汇集而成,是基隆唯一的高地湖泊。一大一小两座湖泊相连,像情人相依因而得名。园内植被丰富,有山月桃、茶树、榕属植物、蕨类植物等,也有一些特有的植物,像降真香、青刚栎、野鸭椿就被称为“情人湖三宝”。

看似位于边缘的暖暖,两百年前可是兴盛繁华之地。过去,暖暖也是原住民所在地,汉族人移垦后赋予了这里一个可爱的拟音名“暖暖”。载满货物的船只沿着基隆河从淡水、汐止一路行驶到暖暖,舟楫不绝,商行林立。暖暖也是淡(淡水)兰(宜兰)古道中路和北路的起点,先民们沿著这条石头砌成的美丽山径,运送茶叶、大菁(一种富含蓝靛素的天然染布植物)、樟脑到平溪和宜兰。

暖暖还是1884年中法战争时清兵与法军血战的战场。至今,在暖暖仍可见炮台和战壕挖掘的遗址。1884年,法国远征军为封锁中国东南沿岸,决定先攻占台湾岛。8月,法军炮击基隆,再转攻淡水,遭到淡水军民反击。于是法国远征军转而从基隆登岸,企图由陆路攻取台北。法军越过基隆港南方的狮球岭,在暖暖与清军沿河对峙。法军多次进攻,皆被死守南岸的清军和台湾团练联手阻退,最终兵败于基隆河。

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中法议和,法军在暖暖留下残垒,退回澎湖。不久,法军司令孤拔因染上霍乱,命丧在澎湖马公港口的军舰上。这是中国近代史上清政府少数战胜外侮的一场战争。若不是眼前的战壕遗迹,很难想象如此美丽的地方曾几度遭受战争创伤,甚至曾跃上世界历史的舞台。

到了现代,提到暖暖,最有名的诗莫过于痖弦那首著名的《秋歌:给暖暖》——

落叶完成了最后的颤抖

荻花在湖沼的蓝睛里消失

七月的砧声远了

暖暖

雁子们也不在辽阔的秋空

写它们美丽的十四行诗了

暖暖

马蹄留下踏残的落花

在南国小小的山径

歌人留下破碎的琴韵

在北方幽幽的寺院

秋天,秋天什么也没留下

只留下一个暖暖

只留下一个暖暖

一切便都留下了

诗中出现“颤抖”“消失”“马蹄”“踏残的落花”“破碎的琴韵”等隐喻性意象,说的是国民党退守台湾之初大搞“清共”、抓“共谍”造成的冤案,不由不让人感到诗人悲悯的情怀,也不由不让人对在这么美丽的世外桃源发生的历史悲剧而为之一叹!

聊到这里,妻突然说:“我突然这样想,这首《秋歌:给暖暖》,你可以把它解读为时代的肃杀及悲剧,但为什么不能解读为纯粹歌颂基隆、暖暖及秋天的美丽呢?”

我想了想:“你说得也对。”

痖弦的诗具有两种特质:感时忧国和优美的抒情性。譬如他有一首《上校》是这样写的:“那纯粹是另一种玫瑰,自火熔中诞生,在荞麦田里他们遇见最大的会战,而他的一条腿诀别于一九四三年,他曾听到过历史和笑,什么是不朽呢,咳嗽药刮脸刀上月房租如此等等,而在妻的缝纫机的零星战斗下,他觉得唯一能俘虏他的,便是太阳。”

你们看,这首诗中可不是开头就有“那纯粹是另一种玫瑰”吗?诗中尽管充满战争的意象,却也有“历史和笑”“不朽”“太阳”这些光明正大的隐喻词语。历史、生命不正是如此吗,一方面朝向哭,一方面朝向笑,且让我们朝正能量的笑声前进吧!

基隆,位临中国台湾最北端的城市,一处风光旖旎的港都。妻祖籍河南,但出生在基隆,由于这因缘,我常随她回娘家,到基隆四处走动,甚至几度准备在这里置产定居。后来一想到此地长年雨多潮湿,我才渐渐打消念头。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让我也是几次想住在这里,又很犹豫。”妻说,“我从小对基隆就感到一股说不出的迷惘和怅然。每回我站在基隆港边,眺望眼前鸢飞鱼跃、碧波荡漾,分明景致优美,可心头总有着一种异样的悲哀和沉重感。小时候,自己不明白为什么,直到30多岁那年,有一天,我突然恍悟到,在这片美丽风光的背后,暗藏着某种沉重,或者说淡淡的伤感与哀愁。哎!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我忖思了半晌,说:“跟基隆的历史、记忆有关的?”

“没错。拖着长长的、那历史记忆的影子。”她幽幽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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