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拆穿的谎言

庞滟

结婚三年后的席莉拆穿了丈夫的一个天大的谎言，气得心脏仿佛要爆炸了。为了报复丈夫，她找到一种骗男人的方法。

席莉二十六岁之前，同车间追求她的小伙子排成了队。她能接受大自己六岁的苏培，乖乖走进苏家四合院的洞房，都因为一个大大的纯白色的“拆”字。谁能不动心呢？动迁后，这套近百岁高龄的四合院会摇身变成两套一百多平的楼房。银山一样的“拆”字在她梦中都熠熠闪光。

结婚后，席莉发现她要为这个“拆”字付出很多代价——苏培家里条件不好，父亲卧床不起，母亲也一身病，两个老人是农民出身，没有退休金。她为了闪光的梦想把这些都忍了。

席莉做梦也没有想到，结婚三周年纪念日这天，梦想的绚丽天空突然塌了——来了一群穿制服的人，指着院墙上套着大圆圈的“拆”字大声责问：“这是谁乱画的‘拆字？赶紧擦掉，那边废弃工厂墙上的‘拆字也要擦掉。”唰唰的清洗声过后，墙上留下一团模糊不清的白色印痕。

当席莉知道这个“拆”字是苏培伪造画到墙上的，气得要背过气去。苏培跪在席莉的面前请罪，说自己不全是欺骗行为，也是对未来的一个预测——拆迁是早晚的事。

席莉拿着房产证找到相关部门咨询，得到的回复是她住的那一片房子产权有问题，只许住不许卖，被新定为历史保护建筑，是否动迁很难说。席莉委屈的眼泪流了一拨又一拨，看见纯白色就眼睛疼。她吵了闹了，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苏培在她心中从王子变成了癞蛤蟆，看见就反胃。

席莉铁了心要离婚，“卑鄙的骗子，你不光欺骗了我的感情，还侮辱了我的智商——每天我像奴仆一样伺候你，伺候你爸妈，你因为房子高高在上，我到头来一场空，我要离婚！必须离婚！”

苏培低眉顺眼几乎把自己降到了尘埃里，想尽办法哄席莉开心，写了好多个保证书，只要不离婚，让他做什么都行。

席莉折腾够了，被亲朋好友劝和的话磨得耳朵起茧子。她哀叹自己不再是年轻的姑娘，离婚再婚也难遇如意郎君。想明白了，她的愤怒也泄去了大半。她对苏培放下狠话：“你骗我在先，休怪我无情，这老房子不动迁，休想要孩子。”

三十岁的席莉看着镜子里自己一脸菜色和藏不住的鱼尾纹，一串串哀叹跌落到地上，痛惜曾经校花的自己活得越来越失败——同学会上，别人豪车豪宅、穿金戴银地显摆，她像百花中不起眼的蝴蝶花，全身上下没一件值得炫耀的东西。

落寞的席莉拐进精神世界去寻找安慰。她在直播平台上做起了主播，美颜滤镜加上能歌善舞招来了很多粉丝，一个网名叫“醉富先生”的男人经常大额给她打赏，还不断请求席莉加他微信好友，自称是“公路局副局长”。

“醉富先生”多次和席莉视频聊天，表达了相遇恨晚的爱慕之情，说她和自己的初恋情人长得像极了。“醉富先生”的爱情攻势迅猛——经常无来由地给席莉发红包，还柔情蜜意地约她去九江相会。

席莉很讨厌这种施以小恩小惠，就想诱骗女人的男人。她想好好涮涮这个“醉富先生”，开始以各种理由向他借钱，也会不定期地小额还款。对方质疑过，但在席莉各种逼真的演戏中信以为真，慷慨解囊。席莉的欲望在红色的钞票中飘飞，金银及高档名牌于一身，经常参加各种聚会炫富。她向老公解释说钱是直播挣来的。苏培看着老婆纸醉金迷的生活，担心得要命又束手无策。

故事到这也许会落入诈骗的俗套或是婚变的结局，但一个剑走偏锋的人，改变了故事的走向。

情人节这天，平日里吝啬的苏培破天荒给席莉买了一条金项链和一大束玫瑰花。两人酒酣耳热时，苏培细数了老婆这些年的不容易，帮他照顾病中的父母，一心和他守着清贫的日子恩爱相伴，他动情地哭了起来。席莉也哭得稀里哗啦，喝了一杯又一杯，说了很多酒话。苏培安顿好沉醉不醒的老婆，用她的指纹打开了手机密码锁。他恐慌得跳了起来——他看到老婆和一个叫“醉富先生”的男人令人肉麻的聊天，俩人已经约好半个月后见面……

第二天晚上，苏培对席莉说，单位让他去外地出差两天。席莉漠不关心地点了点头，又沉浸到手机世界里眉飞色舞去了。

第三天，苏培家的门被一个警察敲开了，席莉吓得有些腿软。警察没有具体说调查哪个案子，只记录了席莉的个人情况，问了一些她上网的情况，给她普及了网络诈骗的知识，临走时又对她说，还会再来调查，希望她能继续配合。

当苏培赶回家时，席莉恐惧万分地抓住他的手，泪眼汪汪地说：“老公，警察来过了，诈骗犯要进监狱吗？我不想去坐牢啊！”

苏培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席莉，一言不发。

席莉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浑身发抖：“和你说实话吧，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九江的‘公路局副局长，老是约我去见面。他前前后后给了我很多钱，我不想去見面，他可能报警了。老公救救我吧！我该怎么办啊？”

苏培抱着头沉默了好半天，站起身拥抱了席莉，语言凌乱地安慰道：“老婆，别怕！我也说实话吧，我这次出差就是为了帮你……帮你去九江给那个叫‘醉富先生的老男人还钱。”

“啊？你……我和他的事，你怎么知道的？”席莉用力推开老公，瞪大眼睛，满脸惊愕。

“我……我那天趁你喝醉了，打开了你的手机，要来了‘醉富先生的手机号，代你去见了他。见面后，我把他给你的五万多元钱都还给了他。他答应不报警，给你改过的机会。我还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叫‘醉富先生的人不是什么公路局副局长……其实，他是一个开环卫车的男人。他买了一套假制服，经常上网骗女人见面。你看，我偷录了他开环卫车收垃圾的视频……”

席莉怔怔地看着苏培，羞辱在她的身体里膨胀，梨花带雨的脸由白变红又变紫，两眼冒火地叫喊起来：“你……你混蛋，偷看的我隐私，你卑鄙下流！这破日子我早就过够了，离婚！离婚！”

席莉做了亏心事，发了邪火有些心虚，她看到苏培的脸涨得通红，脸上的咬合肌在抖动，拳头慢慢攥紧又松开，伸展开两只胳膊拦住了要逃离的她，双眼含着泪深情地说：“老婆，我对不起你啊！都怪我没能力好好养你，让你受了委屈。帮你去九江还钱，也是我在给自己赎罪。我怕，怕出意外，怕你受委屈，怕失去你，怕你被警察带走……这些都是我的错，我只想好好照顾你一辈子。老婆，相信我！以后我会做得更好。”

席莉没有离家出走，和老公紧紧拥抱在一起，呜呜咽咽哭了好一阵，哭够了抹了眼泪，去厨房做饭了。她暗自庆幸没有和那个假局长真骗子去见面，又烦恼自己怎么总是遇到骗子呢？

苏培长舒了一口气，打开手机给那位做辅警的朋友发去感谢的留言。

一年后，苏培和席莉的儿子出生了。他们的房子还是没有动迁的消息，但老屋里很温馨，飞舞着幸福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