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村学校教育认同的低落与再生

2023-08-15 07:43冯敏慧
教育评论 2023年5期
关键词:农村学校教育

●冯敏慧

《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指出:“办好农村学校,推动学校融入乡村振兴发展”,百年乡村,教育为基,农村学校是农村重要的物理场域、文化空间与制度化基地,具有一定先进性,是我国教育实现从农村包围城市、托起乡村振兴的一个重要生长点和突破口。[1]然而,在人类社会面临越来越多的不确定性、高流动性、高分化感的情况下,多元的可能性与比较视野的无限扩张削弱了农村学校的存在意义与价值感,人才培养与教学质量低劣落后成为农村学校的代名词,大规模的农村学生向城市流动,“空心校”成为一种越来越普遍的现象,这种具有某种精神文化意义的空落对乡村振兴的实现是极为不利的。重建在农村场域中教育与社会的认同关系在当前情境下是极其必要的。认同是发展之基,农村学校教育认同的形成有利于农村学校在面对种种怀疑与危机之时把握住根本的基线,以一种自信的姿态通过吸取外部有利条件促进内生性发展,更好地诠释文化自信在农村地域中的深刻内涵。

一、农村学校教育认同的内涵

“认同”在现代汉语中有三种涵义:一是认为跟自己有共同之处而感到亲切;二是承认、认可;三是赞同、同意。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认同属于认识论范畴,指主体在以社会关系为基础的交往活动中,通过对社会交往关系的追问、确认,确定某种事物生存的意义、价值的过程。[2]认同中包含人的心理情感、理性认知、意志控制与行为遵从的整体意义。农村学校是农村学校教育这一实践活动的物理发生场域,农村学校不等于农村学校教育,农村学校教育注重凸显人在实践活动中的地位,能够使与人们认同感的形成发生意义联系的对象更加明确,而农村学校则构成发生一切有意义联系的承载体。农村学校教育认同是处于农村学校教育领域中的相关利益者,主要指学生及其学业支持者对农村学校教育存在与发展的认可与积极参与的主体意愿,它代表着人们对农村学校教育的可靠性所持有的信心。

自然环境、社会关系与精神文化围绕着农村学校形成决定它兴衰的包围圈,这种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构成使农村学校教育具有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和精神属性。农村学校教育认同感的形成受到来自于物质条件的保障、农村社会的规约、农村文化的浸染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农村学校教育认同感的形成需要人感受到农村学校教育中的客观事物与“我存在”的某种契合,愿意承认农村社会中教育子系统的价值与农村学校教育所处农村社会整体的集体身份,能够积极地将个人思想情感与意志行为的展露与农村学校教育的发展进程进行良好的融合,进而实现人的自由发展。目前,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村学校的物质基础条件有了较大提升,为教育物质条件认同感的形成提供了有利条件;从农村社会的认同与农村学校教育的认同之间正向相互影响关系来看,目前存在的社会舆论中广泛流传的对农村社会的偏见会招致处于其中的人对农村学校的背叛,对农村学校教育质量的怀疑同样会招致农村社会的人口流动和迁移;从精神层面的升华来看,人是否能够在农村学校教育中体会到意义世界被满足,感受到自我存在的完满性与价值性,决定了深层次的精神认同是否能够被建构。我们必须是文化的存在……放弃文化只是放弃我们自己。[3]农村学校教育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以及精神属性是考察其认同的表现与形成必然性的逻辑因素。

二、农村学校教育认同低落的现实表现

认同昭示着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关系,潜于内隐性的心理状态,又有实践性的外部显化。农村学校教育认同精神的低落表现在以学校教育为中心的各种社会关系中,是一种映射性的全面现象。

(一)农村社会与农村学校教育场域之间的区隔现象明显

农村社会与农村学校教育场域从理论上讲应是互通有无的,如此建基在农村社会基础上的农村教育,才能找到自身发展源源不断来自现实的活力。只要农村社会在发展变革,相应的,农村学校就会呈现出同步发展变革的推动力。但目前来看,过度的发展追求与人的关系的脆弱等种种因素导致了二者之间相互不认同的趋向产生。

第一,物理空间上的区隔。在正式化与城市化浪潮的推动下,农村学校在今天的发展过程中对安全性、制度性与一体性等特性有着强烈追求。不同于旧时,农村学校大门向农村社会敞开的场面变得稀少,农村学校与农村社会在地理区域安排上的分离趋向于保证各自空间的私密性与互不干扰。往往以学校高高的大门为边界,农村学校内部与外部呈现出极具差异的景象,正式、规整、统一是学校内部场景的特点,自然、随意、零散是学校外部场景的特点,这种表象上的差异与距离人为地疏远了人在心理上关于农村学校与农村社会之间的亲密感与认同感。

第二,实践活动上的区隔。在农村学校的发展过程中,其办学目标的社会性质历来明显,培养国家人才、教化乡里民众往往是农村学校教育的重要目标内涵。古时教书先生多数是地方有名望人物。不止教学,其社会性事物参与也众多,学校也往往不只是教学的场所,也时常担任议论决策公共事务、举办公共仪式活动、进行公共道德教化等的场所。这样一来,无论从培养目标上,地理场域上,还是人事参与上,旧时农村学校教育都充分地展示了它的公共性。随着科层化学校管理与原子化生活方式的渗透,农村学校的公共性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单一的城市化教育导向、农村教师的身份衰微、农村学校较少以农村公共活动空间的身份出现等,这些都表示学校教育的公共性开始发生实质性的变化,这种分离感与公共性的衰落也暗示着人们关于农村学校的认同开始变质,农村学校作为文化空间对于农村社会的辐射力式微。

(二)农村学校教育内部人员流动性与不稳定性突出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作为一种长久的事业,就其内部而言,内部的稳定发展是一切教育教学效果产生的必要保障。随着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提升,科技的发展取得飞速的进展,交通便利、信息畅通、可触及空间的扩展,所有的新变化使农村学校面临的环境更加复杂,农村学校的短板和差距在宽广的信息视野基础上越发凸显,其稳定性也在现时代的高流动与人的可选择增多情况下遭受更多的威胁。生源与师资的极不稳定是农村学校教育内部认同度低的一种强有力体现。

一方面,农村学生流失现象明显。据教育部相关调查显示,自2001~2019年,农村学生数量由0.860亿人减至0.256亿人,减少了70.23%。[4]这种生源流失的趋势随着后脱贫时代物质基础的极大丰富,以及人们对于更加美好生活的追求更加凸显。越是经济落后地区,人口外流越多,农村学校衰落的速度越快,致使大量村庄失去教育服务载体。另一方面,师资极不稳定。当前,从各种途径涌来的携着援助的名义与口号的很多人员,如支教者、志愿者、交换生等构成了农村学校发展的重要师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农村学校教育的发展,但因为这些人员普遍具有的不稳定性,也对农村教育事业产生了较多的负面影响。短期的注入使农村学校的繁华昙花一现,而后又无比落寞地沉寂下去。援助型师资打破了原来教育系统内部的平静,带来新的活力和视野,为新的发展带来一定的突破口,由此表现出一定的好处;但是,这些“新教师”没有时间的积淀,总是没有那么容易快速占据较高的地位,无法彻底地对原来的状况产生根本性的影响。冲击总是会存在,这种时间短暂、极不彻底的微冲击容易给教育造成一种模糊感,一种既不肯定又不否定的迟疑感,在新事物与旧事物之间的徘徊感,容易使处于其中的人通过这种“新”的流动性而产生对农村学校教育稳定性与质量性的怀疑。

(三)农村学校特色化发展内涵与路径的单一式贫乏

农村学校的特色化发展是乡村振兴的题中之义,二者相辅相成。农村学校特色化发展要求其在自身教育目的、功能、内容、过程等方面都要凸显农村社会的特色,为了农村、服务农村、源于乡土、基于农村。[5]农村学校特色发展理应根据自身的实际情况,理性判断,通过长优势、补短板,夯实教育基础、建立优势学科、培养优秀人才,从整体外观上呈现出农村教育百花齐放、欣欣向荣之态。但从整体情况来看,由于认同的精神支撑缺乏,在自我认同与他人认同缺乏的情况下,农村学校教育缺少自我发展的精神根基和现实能力。他者对于农村学校教育充满同情式的打量、以城市化的眼光对农村学校教育发展的描绘、单向度的媒体宣传等,导致社会大众单一“穷”且“困”的农村学校教育刻板印象,忽略了农村学校教育的自主性与内涵性的探索,将农村学校教育的发展引向城市化的唯一标准模式。事实上,农村学校教育也在这种外部的考量中迷失了自我,对自己最真实的场景失去了感知的能力,再难拿出能够让人产生真实的感动的东西了。

三、农村学校教育认同低落现象的剖析

认同精神低落背后蕴含一套关于教育与社会、人与社会、教育与人之间出现问题的互动逻辑。农村学校教育的问题,本质上并不只是农村学校教育的问题,农村学校教育从内生性的角度处于问题的核心而受到各种因素制约。

(一)集体虚无主义盛行导致社会关系处理复杂化

虚无主义导致人的自我确认困境,技术理性下的绝对自由导致一切价值的选择都成为相对的。而对于人的现实生活来讲,即使主导人生的信念在主客观的互动关系中会产生变化,但在每一个确定的现实空间里,人必须有一种相对的确定性,这种相对固定能够为人提供相对清晰的实践逻辑框架,人只有真正认清自己在追求什么,才会有真正正确的实践选择。对好教育的追求必须在内涵上被厘清,明确在特定情境中对个体而言何为好的教育,什么样的教育情境真正有助于促进人的实质自由的实现。不认同或者认同出现偏差并不必然意味着被认同的对象出现严重问题,同时应考虑认同主体的选择和决定。

价值目标是引领个人在面临众多因素抉择的重要因素,是行为实践的导向。目标的追求决定了行动的实施程度,即“我为了什么”决定了“我要做些什么”以及“我要怎么做”。而在社会迅速的发展变化下,这种“为了什么”变得多样化而模糊,主流价值观遭到重重冲击。充满集体主义精神的农村传统文化宣称的是礼节、规范、服从,而随着农村开放口的扩张,村庄内外自由的融合性与流动性越来越大,人的个性、自由、解放精神愈发疯涨并受到极致的推崇,传统文化因子被看作压抑自由发展的矛头而遭到排斥。传统文化内部的因子在与看起来更具有“实效”的现代文化因子对抗时的“游离”与“卑微”,造成农村学校在传承方面深刻的不确定,是导致农村学校作为文化的象征在传承、选择、交流、创新文化内容上产生迷茫和偏离的重要原因。

这种具有反转意义的意识形态的变化,对处于农村学校教育中的个人关于选择何种教育生活方式也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从个体的角度来讲,只有首先具有良好的自我确认,才会有对他者的正确认同。个体认同的对象是单个的人,是对自我的身份感、价值感和意义感的确认,集体认同的对象是具有共同特征的人,是某一类人对自身所处集体的接纳感、同一感和归属感,这两种认同相互影响、相互制约,良好的自我认同有助于集体认同的形成,同样,正确良好的社会人际关系与归属感也能够引起个体从他者角度对自我的积极评定。虚无主义的盛行在很大程度上会导致农村学校教育中个体身份确认的混乱和失败,导致自我信心感的缺失,继而连同养育自己的土地一并成为了不自信的载体,农村学校教育的认同也随之被动摇。这种动摇现象通过人为的扩大自我与他者的距离,以不认同、不接纳的形式使主体与环境之间总是在遭受着相互排斥感。

(二)农村学校与城市学校教育质量之间的差距明显化

城市与农村的分化及发展的不平衡是当前中国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基本背景。[6]师资与生源的流失源于人们对更加美好生活的追求和现实城乡不均衡的教育资源分配。从显性层面看,农村学校教育的物资配置,大到学校内部教育经费、教育建筑、校园环境,小到各类教育教学用品,在与城市的对比结果当中可以察觉到这二者之间的明显差距。在乡村振兴背景下,教育的物质条件水平提升程度在各区域之间的表现不一样,各地区虽然都在提升,但经济、文化等基础背景的不同,导致在同一大环境下能够拔高的程度不同。农村学校的建设已经基本达到标准化,然而距离教育的高质量化发展配备还存在一定距离。从隐性层面看,在已有的物质基础上,城乡学校有着不同的运作方式。处在现代文化中心、开放气息浓郁氛围中的城市学校的科层性、专业性和先进性相比农村学校表现更为明显,这种表现带有更强的所谓“科学”的意味,更易在今天的科学理性占据主导的文化氛围当中被信服。而农村学校作为相对的发展后起者,受传统通俗性乡村文化的影响和农村学校各种现实情况制约,学校人治的色彩相对浓厚、内部人员科层划分不够严格。撇开城乡学校运行方式的实际优劣比较,在人们越发崇尚科学理性的文化取向下,农村学校表现出的“简单”的正式性更容易招致质量上的怀疑,比如教师的生存环境差、学生的管理松懈等,容易给人们提供一些片面信服这一观点的证据。

(三)“无人”的村落现象在农村学校教育中的扩散化

目前,全国有超过78%的农村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农村的深度老龄化和超级老龄化急速发展的现象非常突出。[7]伴随着年轻人外出务工的流动现象增多,农村成为老人的农村。对生养、培育自己的这块土地的疏离可能导致民族文化的危机,更是人自身存在的危机:一旦从泥土中拔出,就成了无根的人。[8]文化中最根本的价值观与该文化中最基本概念的隐喻结构是一致的。[9]人们赖以思维和行动的日常概念系统在本质上也是隐喻性的,概念、活动和语言都在以隐喻的方式建构。[10]按照相通的逻辑,这种无人的现象扩散在农村学校教育领域中,导致教育人口的流失,优秀师资和生源大规模向城市流动,更深刻地影响着学校教育自我反思和改造行为的方向。人口流动的方向给了农村学校教育这样一种误导:城市学校作为新的流动方向应被模仿、农村学校可以凭借提供与城市学校相一致的教育来争取留住更多的教育人口,从而使农村学校在教育目标、教育内容、教育方式、教育评价都表现出对于农村的脱离。农村学校本来地处农村,教育深受农村社会的制约和影响,却在这个时候不愿再与农村环境有半分牵连,这种断根脱离式发展模式的前途是可想而知的。

(四)农村学校教育现行评价制度标准与导向的城市化

今天的农村文化危机重重,传统的因子受到多重挑战,处境尴尬。种种非此即彼的绝对性思维导致了单向的城市教育崇拜与农村教育的低认同。

一方面,在广大农村,能否“考出去”“跃农门”已成为检验农村教育效果的根本标尺。[11]单向度地考量教育利益与回报,把教育当作一种“生意”来做,是对教育本质理解的过度简单化和片面化,是抓住教育的某些表层的东西,将其反作为本质性与终极性的目标而产生的一种过程性扭曲。在这种考量中,更多的农村学子想要走出去,必须要学会在头脑中生产出城市的模式和规则,否则,“不合时宜”的见识和想法总会被称作上不了台面而导致被接受度较低。这种考核方式导致了农村学子身份被承认的公正性与客观性的缺失,以城市为导向的同质化评判极易迫使农村学子不得不接受现实而默认现实的合理性,个体自主力的削弱进一步加重了对农村学校教育主动认同感形成的困难。

另一方面,农村学校教育过程城市化的单一导向明显,缺失农村内容的渗透。农村学校教育的主体是生活于农村环境中的众多学子,他们在农村这个丰富的环境中成长,接受、吸纳其中的文化影响,形成本土性的原有心理结构。学生凭借这些心理结构接纳新的元素,力图形成稳定的整合,形成更为丰富的社会性认知结构。而现实往往存在新与旧的强烈区隔,城市与乡村文化并未在主体心理结构中形成有意义的沟通。充满区隔感与分裂感的认知结构在现实生活中主导着主体的现实生活却极不稳定,继而容易出现认同感崩塌。以城市化为唯一标准的教育对于受教育者原有知识水平和思维方式的考虑是不够的,这样的教育对受教育者个人来讲是分裂的,它展示出一种美好的虚幻愿景,却是不考虑自身基础的城市化教育。

四、农村学校教育认同的再生方向

按照认同感失落的产生机制与重要因素分析,重建农村学校教育认同感应将内部与外部、自我与他者、社会与个人等因素进行综合考虑,从主体自我关系的处理、教育质量的实质性提升、教育特色的内涵式生成、社会评价标准的公正转化四个方面着手。

(一)明确自身定位,合理协调社会关系

第一,厘清生活目标。教育是引领儿童建构美好生活的重要途径。现实中的人是否幸福,其实现终究是“一种历史活动,不是思想活动”。农村教育是不是一定要通过离农来实现学生的幸福,这是值得怀疑的。好的教育生活应当永远伴随着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各种情境。一方面,无论学校还是个人,应当回到原点,重新思量我们在追求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勇于质疑大家一致认为的“正确”,应有一种认知:这种所谓的正确一直被正确下去而背离了社会发展的规律,也会造成极其严重的社会后果。另一方面,尽可能优化大众舆论。为了避免“乌合之众”现象的发生,应当优化社会舆论环境,比如通过媒体优化农村学校的形象,宣传农村学校在农村展现出的优质特色内容,展示农村学校教育的现代性、历史性、制度性和情感性的融合,以丰富的真实场景唤起人的理性因素与非理性因素在认同形成过程中的交融,以对农村学校的直观感知为材料,引导主体通过理性判断与情感依恋等多方面来确认农村学校教育在自我生活中的角色。

第二,强调理性主导。人的非理性高于理性是认同缺失的一种重要原因。人具有理性的能力是人区别于动物的独特性和优势,理性的衰微表现在人放弃自主思考判断能力,而任由他者的观念和准则控制自我的生活,决定自己的兴趣喜好和实践行为。认同的形成必须调动起人的自主思考与分析、判断能力,经过一番审慎的思量才能形成最为深沉和稳定的情感,在理性的基础上自主正确地判断多样性的出现,处理好“所拥有的”和“所看见的”之间的关系。允许从“多”开始,逐渐向“一”的认识靠拢,这里的“一”不是毫无差别的一,是德勒兹(Deleuze)笔下的非地域化和无器官化,它好像回到了一种更加混沌的状态,但却更加实在,它寻求着改变原来的真理体系和信仰体系,在废墟之上重建一种更加具有包容性和更具有坚实性的肯定。社会认同理论认为,当个体以他们的社会组织成员确定他们自己的时候,这种由群体定位的自我知觉在社会行为中就会产生心理区辨效应。[12]那么,以什么样的群体来定位自我会产生最佳的整合感与团结力,才能实现由“多”到“一”的坚实性转化,从而找到自我身份确认感呢?将农村认同建立在国家认同基础上、将农村学校教育认同建立在国家教育认同的基础上,通过这种为农村学校教育找到归属的集体的方式确证自我身份,无疑是一种好的选择。同属于一个国家,没有优劣,只有强弱,所以有义务为他人的生存和生活负责,以国家的格局和视角更有利于统一而非分割,更有可能使人人把农村的发展视为自己最深切的内在责任。总而言之,应当找到这样一个对象,这个对象把他的各种能力朝一个方向汇聚起来,它使他振奋,使他超出自己具有其全部疑虑和不安全的孤立的生存,而且赋予生活以意义。[13]

(二)提升教育质量,缩小城乡教育差距

因择校而产生的生源流失背后是对更高教育质量的追求。提升农村学校教育质量是增强其认同形成的关键性条件,是留住人的根本。从农村学校内部来看,教育质量的提升需从理念和实践两个方面双管齐下,破除学校内部存在的障碍因素,在实践中不断践行高质量发展的现代性转化要求。

一方面,树立坚实的自信心。模仿城市学校的教学方法就是好的教学方法吗?真正能够触动孩子心灵的从来不应该是一种标准式与规范化的教学流程,而在于人与人关系的真诚袒露。有研究者提出中国教育要建立自信,条件之一就是我们的教育自信要基于专业理性,而非简单地与别人比较。[14]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15]农村学校教育的自信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承认融合了农村特色的农村学校教育在教育目标、教学内容、教学方法、教学环境上相对于其他类型教育有自己的可取之处;二是有应对风险和危机的能力,在发展过程中有坚韧性与坚守力,不急于求成,也不怠慢,坚持“功利性”与基础性并举,“无为而无所不为”,看似做了一些无关之事,其实件件是大事,起到稳固根本的作用。

另一方面,重新聚焦提高教育质量。高质量的农村学校教育是以人为本,按照农村内外部人与社会的发展规律与要求,在实践中培养大批有道德、有知识、有能力的高素质人才,推动社会发展、促使人实质性自由实现的教育。教育应当既能满足全球和国家一体化的迫切需要,又能满足农村或城市社区文化的特殊需要。[16]过去那种将农村教育单纯定位于“为农村服务”无疑是有问题的,但完全转向为个人发展、社会竞争以及谋生和就业服务显然也是偏颇的。[17]办高质量的农村学校教育,需要重新审视当前农村学校教育的发展目标与培养机制,以农村学校的每一位学生为着眼点,看见人,创造条件发展人。以塑造自我为人本关怀的教育活动,应该具有两个最基本的特点:一是营造一种“家”的感觉;二是具有丰富性与灵活性。[18]在城乡教育发展不均衡问题成为社会突出矛盾之时,农村学校教育的突围不单单要把发展的重心放在资源配置上,也应着力进行现代化制度建构和治理体系的完善——以学生的福利、幸福和尊严奠定教育认同的基础,从而降低面对的风险挑战。同时,应当保持一种精神上的独立性,充分发挥学校自主能力,结合学校实际情况,重回教育的原点,潜心向下做教育,扎根于农村,办有特色、有内涵的农村学校教育。

(三)加强环境互动,增强教育的乡土性

缺乏实质性内涵的特色是难以实施的。[19]创办真正具有特色的农村学校教育,应当增强农村学校与农村之间的联结,重新打造处于农村、参与农村、服务农村的学校教育,以农村社会的发展为农村学校教育的发展提供丰富而强劲的教育活力。当农村学校教育与农村社会紧密结合时,个体的生活更有统一性而更容易产生安定感和归属感,从而促使农村学校教育认同感的产生。

一方面,加强农村学校与其所处社会的沟通交流。费孝通先生说过,文化就是人为和为人,人为指文化是改造自然界而形成的人文世界,为人指为人的发展服务。[20]农村社会文化是农村学校教育应积极传承、选择、交流和创新的对象之一,农村学校文化也在这个过程中重塑着农村学校教育独特的品格。加强二者之间的联系有利于同时处于农村社会生活和农村学校教育中的个体心理上的同一感形成,减少混乱和不一致感,为认同感的形成提供良好的心理条件。对此,需要完善农村的基层组织,强化农村社会与农村学校的相互配合,形成双方发展的坚实支撑。农村社会应为农村学校特色化办学提供更为良好的教育发展支持环境,农村学校要有意识地以专业力量促进优秀农村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共同促进乡村振兴的实现。农村教育需要承载和弘扬乡土文化与精神,深挖根植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血脉中的中华文明优秀基因,以在场姿态融入农村整体场域之中。[21]

另一方面,建立农村学校教育与人之间的有意义联系。加强人与教育之间的有意义联系是形成认同的关键,认同的形成必须是与主体的经验相联系的。在这个过程中,教育应当帮助学生理解农村的地理人文环境,知晓农村学校教育在农村的内涵、作用以及与农村联系的深刻性与亲密性,体会自我在农村学校教育过程中的喜怒哀乐,感受自我的存在。农村学校教育应注重通过全面的场景呈现引导学生进行科学的分析和理性的思考,帮助学生形成合理的判断,对农村学校的历史性、阶段性、发展性与危机性的内涵有较为深入的理解,知晓农村学校站在新的集体和个人立场上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同时明了作为与其共同成长发展在同一场景中的每一个个体应具有什么样的自觉意识,怀揣什么样的行动力与责任感。总之,重建人与农村学校的联结,增强人对农村学校教育的认同感,需要以对农村学校的正确理解为基,知晓农村学校的地理环境、礼仪规范、纪律规则等,在实践活动中参与农村学校的发展,使个体的认知、情感、意志与行为的形成与农村学校本身更亲密地融合在一起。农村教育不应该仅限于教学生生存,更为重要的是让农村学生理解生存,学会追求生命存在的意义与价值。[22]

(四)改革评价体制,强化现实的合理性

要判断或解释他人的行为,就应该依照他群(对方所属的族群、社会)的文化逻辑或文化模式,并以此为标准。[23]要在贫穷问题上取得进展,我们必须改变将穷人贬低为固定形象的习惯,花点时间真正去了解他们的生活,包括这种生活中的复杂与多彩。[24]我们以什么作为判断文化优劣的标准?是以便利、效率、利益作为主要衡量,还是以精神、涵养、生活作为主要评判,不同的标准将会产生不同的文化位序。推动认同的形成需要改革评价和建立合理的评价标准,更多采用过程性和发展性评价,充分考虑农村学校与城市学校、农村学校与农村学校之间的差异性,对有实质性付出、取得实质性进步的农村学校教育行为给予应有的承认,通过这种评价所持有的导向作用来强化农村学校教育发展的现实合理性,提升农村学校的地位。比如浙江温州在全省明确农村优秀教师满15年、30年可单列评聘中、高级职称,不受岗位比例限制。[25]这一举措对于促进农村学校教育的自我认同形成有较强的积极作用。

任何一个强大的传统,任何一种自我意识,任何一种文化认同,实际上都处于一个不断的非地域化过程中。[26]认同的危机具有两面性,一方面它具有危机的特性,另一方面它暗示着新的经过螺旋式上升而形成的更高层次的认同即将形成,对于农村学校教育的认同危机也在催生着一种崭新的农村教育的到来。当前,应当勇于承认农村学校教育的不足,以问题为导向,以人民的需求为导向,长优势,补短板,不断优化、调整农村教育的结构布局,丰富农村教育的特色内涵,使其在新的时间阶段绽放出乡村教育振兴的独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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