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费伟,廖海莲
(杭州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浙江 杭州 311121)
自2020年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起,共同富裕和乡村振兴被提至极为重要的位置。为推动共同富裕和乡村振兴的实现,国家以及浙江省也在同期颁布了一系列相关政策与条例。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后正式面世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1]清晰呈现了实现共同富裕的时间表与路线图。2021年6月1日,国家更是出台第一部以“乡村振兴”命名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乡村振兴促进法》[2],保障我国促进乡村振兴有法可依。聚焦浙江,坚持国家所需和浙江所能,发布了动态监测评价共同富裕示范区建设工作进展的《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实施方案(2021—2025年)》,并于2021年通过了《浙江省乡村振兴促进条例》,从保障措施、人才支撑、数字乡村、治理有效等方面为助力浙江省乡村振兴提供了重要的政策和制度支撑。
然而仅有政策和制度支撑,仍难以彻底解决制衡共同富裕实现的农村发展问题。在乡村治理不断现代化的背景下,农村发展与治理问题愈渐凸显,其中农村空心化问题更是成为束缚乡村振兴与共同富裕实现的严峻考验。为有效应对去“空心化”这一挑战,众多村庄也陆续展开了一系列实践探索,例如淳安县下姜村的“三联”模式,余杭区径山镇的“3×N”共富机制以及梅林村发布的全省首个村级共富指标体系等等,不仅为解决迫在眉睫的农村空心化问题献计献策,也为走好共富之路提供了行动保障。
从当前学术研究成果来看,国内学者对于空心村有效治理的困境、机制与路径建构等方面的研究已取得较为丰硕的成果。首先,有关空心村有效治理困境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四大方面:一是资金支撑力度不足。赵庆双指出要治理空心村,补偿资金不可或缺[3],但受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落后的限制,微薄的资金投入难以维持基础设施建设,更难以实现有效治理。二是政策制度不够完善。张贵友在《乡村振兴背景下“空心村”治理对策研究——基于安徽省的调查》[4]中提出,法律制度的缺陷是安徽省空心村形成的重要原因,也是阻碍空心村有效治理的重要因素。三是思想观念落后消极。杨大柱在对五河县空心村有效治理展开调研分析时发现,村民的自主意识、政府的为民思想等观念中存在的问题同样影响着空心村整治效果[5]。四是政府作用缺位错位。刘锐指出村级治理乏力、村镇治理效果不佳是政府治理主体在空心村治理过程中存在的问题[6]。其次,依照农村空心化的普遍性演变规律,相关学者还从不同角度出发,展开了对空心村有效治理的机制及路径建构的研究。例如易文彬从国家谋求稳定与执政合法性、基层政府保证政绩与财政最大化、农民追求生计与生活三个行动逻辑入手,分析三者间的实质性利益的一致性和认知、态度与行动的差异性,提出要坚持正确的价值导向和合理的实现机制以实现治理的最佳效果[7];张勇等人则以城市入乡人才推进空心村振兴的运行机制为线索,提出空心村组织、产业、文化振兴的三大有效路径,为其他空心村治理逻辑和路径的分析研究提供了借鉴意义[8]。然而,虽然现今学界围绕农村空心化有效治理开展的学术研究不断深入,但综合来看也存在明显不足:一是鲜少有研究将空心村治理与共同富裕的时代背景结合起来;二是鲜少有研究聚焦于东部发达地区的空心村问题。
因此,本研究跳脱出已有研究桎梏,创造性地将视野聚焦于共同富裕时代下东部地区空心村的治理问题,在研究切入点上实现三处独到的创新:第一,在共同富裕的时代热点下研究空心村有效治理的逻辑;第二,从有效治理的理论视角出发,以农村“三整合”模式为分析框架研究空心村治理;第三,选取杭州市后营村这一典型案例进行个案分析,具有较强的针对性与代表性。在共同富裕时代背景下聚焦东部发达地区的空心村个例,对后营村“去空心化”的运转机理进行针对性研究,并就其所实施的有效治理实践逻辑进行“三整合”模式建构,由特殊到普遍总结出可供广大乡村普遍借鉴的有效治理理论成果,进而为政府机构形成更好的决策参阅。
作为党和国家顶层设计中实现乡村振兴的总体目标之一,治理有效的内涵在于以乡村治理困境为落脚点,突破传统治理体系桎梏,渐进变革城乡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固有逻辑关系[9],探索出具有中国特色的乡村善治道路。这就意味着,治理有效追求的是“政社协同”[10],其“有效”蕴含着对治理主体、治理决策以及治理效果的更高要求[11],即多元治理主体要在建构良性互动的过程中强调治理工作的效率,以多方治理决策和多种治理方式实现治理的最大效果,并以治理效能作为评判治理有效性的导向维度。因而,沈费伟、卢福营等学者就提出要从公共事务的治理效果、单位时间内形成低成本高收益的治理效率以及完成治理目标后产生良好治理影响和社会评价的治理效应三个层面来考量治理的有效性[12],对有效治理的内在意蕴与现实考量做出清晰规划。
据此,倾向结果导向的治理有效就使得国内学者从不同角度展开对治理有效实现路径的探索。如李华胤以单元重组切入,希冀在新时代乡村振兴背景下找寻最佳的重组路径助推治理有效[13];沈费伟就有效治理实现的外部依托——技术赋能角度展开分析,以期完善治理有效的策略选择[14];而左停、李卓等人则从单一治理手段无法适应差异化治理的现实需求出发,将自治、德治和法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机制作为推动治理有效的特色手段[15]。因而,从不同乡村的实际情况入手,切实寻找助推实现农村有效治理的框架模式,对农村实现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以及契合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的时代要求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故本研究从治理有效的实际含义出发,明晰治理有效在乡村振兴背景下的具体目标——乡村治理要有效用和价值,挖掘乡村多元治理主体与多重治理方式在满足治理效能最大化过程中的关键效用,进而对农村主体、方式、效能三者加以整合,使其成为助推空心村有效治理的实现方式。
主体整合。指通过调动村两委和村政府、普通村民、市场组织等多方主体联动参与村庄治理,以整合优化各方力量,最终构建协同共治的村庄格局,为实现村庄有效治理化解主体困境。
方式整合。指在充分汇聚多元治理主体合力的基础上,有序协调村内政治、经济、文化等多重维度的治理方式并综合运用,进而形成村庄自治、德治、法治相结合的“三治合一”局面,为实现村庄有效治理赋能增效[16]。
效能整合。指在对多方治理主体和方式所取得的绩效进行评估时,整合各项具体指标从而实现对多方效能的具象把握,同时明确治理效能作为评判治理有效的关键导向作用,为实现村庄治理有效提升绩效产出。
综上可见,农村“三整合”模式主要要求在主体维度整合达到多元共治,在方式维度整合实现有序协调,最终以效能维度的整合把握方向指引。后营村历经“羊村—民宿村—未来村庄”的治理历程,当前正处于并将长期处于未来村庄的深度建设进程中,以主体、方式、效能整合为框架的农村“三整合”模式在其中正有所体现,具体表现如图1所示。
图1 案例分析结构图
一是主体整合。治理是一种具有共同目标性的活动,活动主体并不必然是政府[17]。在后营村有效治理实践过程中,存在着村委会、政府、村民以及包含杭州市彩洋牧业有限公司、杭州漫村文旅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在内的市场性治理主体等活动主体,通过有效整合构建多元治理主体协同共治格局,从主体维度上对空心村有效治理予以保障。
二是方式整合。除了以政府和后营村村委会主导的政治统领、经济激活、精神塑形等三大常见治理方式外,后营村还灵活采用了智治支撑以及政府、村委会、村民和市场性治理主体之间自愿合作的两大治理方式。通过多种治理方式的有效整合与综合运用,进而联通多元治理主体提升赋能。
三是效能整合。本案例通过村委会、村民自我效能感、主观幸福感等可感的主观效能,和生态效能、数字效能、组织效能等可视的客观效能的整合,达到具象把握、保障转型可感可知的目的,在效能维度上推进治理的有效化。后营村主体、方式和效能三者之间相互关联、联动发展、层层递进,终而达到空心村有效治理的目的。
为此,本研究在借鉴吸收有效治理理论的前提下,并对刘晓玲、王洁《“治理有效”视角下农村集体经济发展路径考量》[18]中主体、方式、效能三维度的逻辑思考方式融合创新的基础上,提出了主体、方式以及效能三维度的农村“三整合”模式,将此作为剖析空心村有效治理的分析框架。在此基础之上,以后营为例,深入剖析“三整合”即主体整合、方式整合、效能整合这三个方面所体现的优势以及所面临的问题困境,并针对不足创造性地提出响应优化路径。同时,以小见大地对后营村治理特色经验尤其是“三整合”治理模式进行总结提炼,进而对村庄治理、乡村振兴与共同富裕提出一套可供参考的经验模式,助推共同富裕、乡村振兴稳步前进。
位于浙江省杭州市临安区昌化镇最西面的后营村,村域总面积5.94平方公里,耕地面积约16.67公顷,总人口817人,生态环境良好。然而,后营也曾深陷空心化的泥沼,甚至由此衍生出土地资源浪费、人居环境破坏、民主水平欠佳等一系列后遗症,加剧了村庄治理难题。
就客观因素而言,据村民回忆:“这边位置不好,2005年的时候就发生了一场特别大的洪灾,造成4人死亡。”后营村地处山区丘陵,自然灾害频发。同时,较之昌北地区,“我们这边不能扩大生产,核桃产量不多,收入更不高”,后营村发展空间狭小,缺乏产业更新升级的发展条件。此外,后营村背靠杭州市区,但路网建设布局欠合理,城乡城际交通难以顺畅衔接,与外界旅游资源沟通的难度大。而鉴于增长极的规模经济和本地市场效应的存在,有限的经济要素在市场力量作用下仍然会向资源利用效率更高的中心城市集聚[19],即杭州市区的“虹吸效应”会进一步集聚包含利于后营发展在内的人力、物力等经济要素,从而进一步阻碍后营的发展。就主观因素而言,副书记吕永说:“早期以山核桃种植作为主要产业的后营村,竞争力低下难以留住村民致使其大量外出。”较大的城乡收入差距以及工业化与城镇化发展的推进使得大量劳动力迁移,这在造成后营村人口空心化的同时,进一步加剧了住宅空心化的现象。就社会因素而言,后营村干部队伍缺乏与时俱进的土地规划意识,加之村民对土地存在“有权无责”的共识,导致后营村建房用地与农业用地管理不规范,致使大规模特色产业发展受阻。
为解决村庄日趋严重的空心化问题,后营村在过去的十几年间将有效实现乡村治理作为实现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径。后营村一以牧羊产业为依托,亮出富有文化底蕴的“羊村”名牌;二以“暖山”民宿领头,村委护航打造出“民宿村”的金字招牌;三以产业为基,数字惠民勇夺“未来乡村”响亮名号,发挥村庄优势。今日之后营,已然通过有效治理实现了从“脏乱差”向“净齐好”的转变,并先后于2019年高分创成省级“一村万树”示范村,高品质建成新时代美丽乡村、杭州市精品民宿村,顺利通过3A级村落景区验收,2020年成功举办“浙江省首届未来村庄发展联盟大会”,2022年顺利入选浙江省第一批未来乡村建设试点村名单。因此,本研究将后营村空心村有效治理的实践路径作为个案研究,能够为实现乡村振兴与共同富裕提供可行的经验借鉴。
基于后营村的发展脉络与现实情况,本团队在查阅文献的基础上,运用案例研究以及田野研究两种研究方法对后营村展开综合调研。一是案例研究。紧扣后营村这一典型案例,深刻总结后营村摆脱空心村的成功经验,以小见大提炼出共同富裕时代空心村实现有效治理的理论逻辑与实践路径。二是田野研究。采用行为研究法深入到后营村的实际治理过程中,重点对村委会、村民、民宿主以及市场性治理主体(彩洋牧业、漫村文旅)四大主体的治理行为进行观察与记录,并积极做好拍摄、录音与整理工作,尽可能掌握村庄治理情况。同时针对不同主体的治理特性拟出个性化访谈提纲以进行半结构化访谈与深度访谈,并通过多角度、多方面设置“后营村村委会/政府就旅游业、产业发展、村庄治理等方面制定了什么政策和条约”、“您(村民)觉得彩洋牧业与郑薇精品暖山民宿在后营村治理中发挥的作用是什么”等系列问题,深入挖掘后营村发展背景、牧羊和民宿产业迭代历程、主体治理协调、方式整合运用、效能综合评价等多方面问题,成功记录整理后营村多方主体对多重方式、多种效能的反馈,以此深入了解后营村“去空心化”的历程与经验,在对其多元治理主体、多种激励方式和多项效能指标开展田野研究的基础上获得一手资料,掌握治理逻辑。
从空心村的演变历程与治理逻辑中找寻破题之法,是当前实现空心村有效治理、迈向乡村振兴、成就共同富裕的重中之重。因此,本研究基于后营村实际情况,探究出以主体、方式、效能整合为主要框架的农村“三整合”模式,以期挖掘出后营村有效治理的深层机理,为其他空心村实现“去空心化”、迈向共同富裕提供可靠借鉴。
农村治理主体的属性、行为选择等对农村社会治理有着重要的影响,以农村治理主体为切入点始终是农村问题研究的一个重要范式[20]。而村委会、政府、村民以及市场性治理主体作为后营村村庄治理的四大主体,其之间的有效整合也成为后营村实现有效治理的重要基础。其一是包括村委会和乡镇政府等其他政府机关在内的核心组织,以乡镇政府等上级政府机关引领导向、后营村村委会落实推进为主要运作模式,各核心组织通过规划村庄发展蓝图、实施党员负责制、网格治理等治理方式以及推动构建完善村规民约、民宿协会系列政策等方式,在设计发展规划、协调多元主体和制定保障举措三大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并成为后营村不可或缺的重要治理主体。其二是包含地方精英与普通村民在内的村民主体。一方面以郑薇为代表的地方精英,在后营村从羊村到民宿村的转型、羊村与民宿村的融合等多个阶段发挥引领作用,是后营村能够成功打造“民宿村”、推动未来村庄建设行稳致远的重要主体;另一方面,“每一个工程、每一个项目都要先经党员代表大会通过,再由村民代表大会全部通过”,普通村民依托党建联席会议制度,通过参加村民代表大会参与村庄治理,自觉自发把握并重视表决权的行使,同样对促进村庄有效治理发挥重要作用。其三则为包含彩洋牧业与杭州漫村文旅公司在内的市场性治理主体。如彩洋牧业负责人所说,“村书记时常会来这边查看情况、谈话”,彩洋牧业通过与村委会合作打造“牧羊谷”品牌、与民宿“结亲”合作以及与才能干部直接面对面谈话等方式,直接或间接参与后营村治理。而漫村文旅凭借其较高的专业性与丰富的旅游设计经验,再加之较为雄厚的资金实力,成为后营村实现有效治理的另一重要主体。
治理方式作为落实治理措施、协调社会关系、实现有效治理目标的路径与对策,在乡村治理与发展过程中起着中流砥柱的作用。后营村在坚持基层党组织引领、各治理主体达成合作的基础上,构建了政治统领、经济激活、精神塑形、智治支撑以及自愿合作五种治理方式整合运用的全新治理机制[21]。其一是政治统领。村两委以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的工作体制制定、贯彻建设方案,并多方培育村级社会组织以及激发企业承担社会责任[22],充分发挥“政治”的统领作用促使民宿协会和彩洋牧业在后营村落地生根。其二是经济激活。后营村通过激活、转化现有羊场、民宿、信息与数字等村庄原有资源并利用发展动能的更新与迭代,将基层社会中潜在的经济资源转化为实现发展的载体和手段,进而实现经济资源赋能加权,激发村庄经济发展的活力与动力[23]。其三是精神塑形。一方面,后营村重视村民精神的内在自觉性,以乡贤精英的模范引领作用增强村民自我认同感与基层归属感,并不断促使其将自身力量惠及全体;另一方面,大力发挥文化的外化作用,鼓励乡村文化发展,利用马灯队等文体队伍、羊文化等乡村精神丰富村民精神文化生活,推动形成良好的价值风尚。其四是智治支撑。后营村以互联网思维实行网格化治理模式,以村级网格为基础,“村两委担任网格长,每一网格下设四个微网格”,建立“全科”网格,将党建、巡视等职能纳入范围,实现各项事宜一网的联动覆盖。此外,以数字村官招纳与专业人才留村助推多功能数字乡村的创建,加快搭建一屏一小程序的信息资源共享平台,为数字乡村建设提供强劲动力。其五是自愿合作,主要表现在后营村村民、村委会与市场性治理主体等多方主体之间都以平等互利的理念实现了友好合作。
治理效能呈现着治理的结果,乡村治理是否有效,将全面地体现在治理效能高低上。按效能呈现方式不同,可将后营村的治理效能划分为可感的主观效能和可视的客观效能,从而更清晰地解释治理成果显著的必然性。其一是主观效能。“面对十月的未来村庄建设成果验收,我们完全有信心”,村委会干部的自我效能感在酝酿特色文化、搭建美丽庭院、打造未来乡村等村庄治理过程中稳步提升,并发挥出集体的目标一致性与主观联动性,以集体的高自我效能水平助推目标实现。此外,为逐一落实契合企业自身与村庄发展的长期规划,市场性治理主体的自我效能感在村庄治理的过程中稳步提升,并以高涨的热情与信心参与到未来村庄建设的过程中。而伴随着未来村庄九大图景逐步建设及总体目标的稳步推进,普通村民主体的整体收入水平提高。在全民协同共进的道路上实现了情感平衡的同时,也以文化礼堂、党群服务中心等实践阵地开展的活动为依托,村民们亲身体验活动并参与公共事务与公共服务,大幅提升其获得感与幸福感以及生活满意度。其二是客观效能。一方面,经济效能与生态效能双线共进。后营村积极推进新时代美丽乡村建设,并借力良好生态效能,打造集牧羊养殖基地、飞羊亲子牧羊等一体乡村旅游项目,导入文创产业、智能化产业、自然教育等新兴产业内容,将绿水青山化为金山银山,实现了以良好的生态效能为基础建设、提升经济效能。另一方面,数字效能与组织效能全面融合。后营村通过纳入数字资源、精心打造1+9+N数字化乡村系统以及完善数字人才培养与引入体系、完备与丰富组织架构等举措,实现了后营村数字资源与组织效能的相辅相成,不仅为村庄智能组织建设提供强力支撑,更有力推动乡村治理体系走向现代化、便民化。
综上所述,后营村一以村委会和乡镇政府等其他政府机关在内的核心组织、地方精英等四大治理主体的整合参与为基础;二以政治统领、经济激活、精神塑形等五大治理方式的综合运用为手段、途径;三以主观效能与客观效能的双线把握展现治理成效,切实转化治理主体、方式、效能三大维度整合的理论支撑为实践逻辑,证明农村“三整合”模式推进空心村有效治理的可行性与有效性。
以主体、方式与效能整合为主要框架的“三整合”模式搭建起有效治理的理论架构与实践逻辑,为后营村突破空心桎梏、迈向未来村庄创造了理想的发展前景。然而,分析本次调研现状,后营村在实际把握与运转“三整合”模式的过程却面临着多重现实困境,主要表现在主体共治、方式赋能以及效能增效三大方面。
主体共治落实遇困是主体整合维度上面临的一大难题。首先是村委会角色转换存有不足。后营村不少民宿主表示,“村委会对我们做民宿是没有支持的,政府看到我们村里几家民宿发展不错,就建议我们去申请一个民宿村的称号”。由此可见,后营村村委会在民宿村发展期的作用微乎其微,不仅在转型阶段未及时转换角色定位,更出现了较为严重的角色缺位问题。其次,村民主体参与不足。不少村民表示,“即使村委会张贴了公告,也不太会主动去了解”。可见,受“权威崇拜”思想、以领导者为主体的社会政治结构以及后营村原空心村背景的影响,以幼老年群体为主的后营村村民公民精神较为薄弱,村民主体作用在村庄治理中难以发挥。最后是制度化与规范化不足。后营村四大治理主体之间制度化规范化的职责分配是后营村治理过程中亟需明确的内容,但后营村迄今尚未完善协调各治理主体的机制与程序,导致漫村文旅无法有效参与发展规划、原定设计规划无法得以落实等协调混乱、分工不足等治理乱象频繁发生。
治理方式赋能缺乏深度成为后营村方式整合维度上所面临的最大难题。首先是政治赋能不足,后营村“一肩挑”的村级权力结构模式,无法充分满足不同村民的多样需求,顾此整体失彼局部;其次是经济激活不够,村中能够引领创新和高效利用资源的特色产业“领头羊”凤毛麟角,多数村民缺乏对特色产业建设的理性考量和带动经济活力的深度思考,数字资源运用尚浅、产业运行机制凝滞以及疫情浪潮的冲击也使后营村经济活力略显萎靡;最后是精神感召尚浅,如今后营村随处可见的“羊文化”虽作为其文化体系内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却仍难以担起唤醒整村文化归属感载体之责,加之在乡村主流人文精神不断式微的趋势之下,后营村亟需通过凝结和发扬其特有的人文精神来为村庄发展提供稳固的精神根基。
效能整合维度的困境体现在治理增效问题上。首先是乡村文化与主观效能互促之间的矛盾。后营村文化礼堂以“忠孝仁义、秉承先志”为训诫,以乡村文化需求与创造为落脚点来构建精神家园,但细究其具体成效却收获甚微,不少设施单有陈列功能而无熏陶作用,甚至出现文化传承主体性缺失等现象,村民自我效能感与乡村文化难以达成互促。其次是经济开发与生态保护平衡之间的矛盾。杭州临安后营萤石有限公司与后营村签订了自2015年起长达七年的萤石开采合同,不少村民表示“矿石开发声音嘈杂,还破坏村里环境”,不仅造成了环境污染、地表塌陷、分贝过高等生产生活问题,更为后营摆脱空心、实现蜕变的机遇期蒙上阴霾。最后是数字治理新思维与传统治理理念碰撞之间的矛盾。传统理念的长期性与坚固性使得新思维的实施带有一定强制性,这就极易导致数字治理在老龄化明显的后营村中推行时出现村民于态度上难以在短期内接受新事物、于能力上没有办法接受新技术的情况,从而不可避免地导致数字壁垒。
由主体共治不足、方式赋能浅薄、效能增效冲突共同构成的三重困境,必将严重束缚后营村治理作用的发挥,极大阻碍后营村有效治理的推进。因此,需在对后营村面临困境与发展现状展开探讨分析的基础上,针对性地提出优化举措,从而更成熟地推进三大维度实现有效整合,为推动村庄有效治理,助推乡村振兴与共同富裕进程铺平道路。其中,优化路径主要包括有效整合多元主体、高效融合多种方式以及具象把握多方效能三大方面。
多元治理主体的整合困境,必将严重影响治理效果,因此,需结合后营村实际情况,对村委会角色转换、主体参与难题改善以及制度完善三大方面做出优化,继而推动多元主体有效整合,加快形成协同共治格局,以加快实现有效治理。
第一,正确处理村委角色的“变”与“不变”,减少“缺位”现象的出现。一方面,村委会应发挥基层群众自治组织的优势,在推进村庄稳定转型、提供政策与资源支持、协调多元主体与多方利益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另一方面,村委会也需在村庄不同发展阶段根据不同发展需求及时、准确转换角色,以满足不同阶段的发展需求,减少缺位现象的出现。第二,培育村民政治文化,提高村民参与能力。罗伯特·D·帕特南指出:“当存在强健的公民社会时,民主政治会得到加强,而不是削弱[24]。”公民参与精神、参与能力的塑造与提升与村庄民主发展息息相关。后营村可通过村规民约、文化礼堂特色活动等多种为村民喜闻乐见的方式与手段,在提升公民素质的同时,将民主启蒙思想渗透于广大社会群众心中,继而塑造村民参与精神、培育村民政治文化,并推动公民理性参政。最后则是完善制度建设,构建多元治理共同体。后营村应以明确的分工和清晰的职责分配为前提,健全、完善党建联席会议制度等原有参与制度,并创新利用民主评议会等新参与渠道,积极吸纳村民等多元主体参与村庄治理,推进多元共治。同时,要在梳理各治理主体关系之上,建立健全乡村协同沟通、动力等协同治理机制,从制度上对沟通渠道、监督、成效等各方面予以保障,推进多元治理主体有效整合,发挥协同治理作用,进而有效推进“空心村”有效治理。
为改善后营村治理方式赋能不足的现状,在治理方式维度激发活力、有力推进有效治理,需从政治、经济等三方面做出相应完善,促进多种方式高效融合,进而在方式高效融合之下提升赋能、推动治理。
第一,突出政“治”建设,做到协调统筹强引领。习总书记指出,我们治国理政的根本,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25]。在村庄治理中亦要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首先,村两委作为村庄治理的核心力量要积极探索“党建+乡村治理”的新发展模式,以政治引领推动乡村整体性治理,为乡村良治提供有力的政治保障。此外,后营村两委还应在自觉听取上级党委政府正确决策的基础上不断与群众沟通交流,携手推进乡村转型升级。同时,后营村也应不断加强人才队伍建设,依托人才强村计划,打造高质量数字人才队伍,从而拓展村庄发展前景,由“他赋”转向“自赋”,实现自我能力赋能。第二,促进经济激活,做到资源赋能强活力。首先,后营村应当合理利用丰富的资源,尤其是综合运用多种信息化资源,加快实现经济资源赋能、产业赋能与技术赋能。其次,在后疫情时代下,后营村更要切实评估村级经济活力与发展态势,合理探索其他产业发展可能性,引进智慧型技术,推进村庄产业立体化多元化,实现多产业协同发展进而激发经济活力。第三,强化精神塑形,做到文化鼓励强风尚。首先,后营村要重视精神塑形的德治作用,发挥乡贤的带动引领效果,不断增强村民学习效仿的内在自觉性;其次,后营村坚持秉承、创新发展村庄深厚的文化底蕴,在“羊文化”为支点挖掘优质文化资源、打造“后营精神”的同时,还应大力开展文体娱乐互动活动与村庄特色传统活动,打造村民喜闻乐见的精神文明成果,进而形成良好的乡风文明,增强文化认同感。
要解决多方效能的整体增效问题,需在深度剖析矛盾的基础上,找准问题解决的落脚点,从乡村文化的再生、经济生态效能的平衡、数字网络的精准化管理三方面进行优化,从而具象把握多方效能,实现矛盾化解和转型可知可感之效。
第一,从把握乡村文化内涵、传承方式、传承主体三方面入手,着重实现乡村文化的再生。后营村要在挖深和拓宽“羊文化”内涵的同时,拓宽空间领域的文化吸收与融合,既丰富乡村文化内涵又创新文化传承方式,以保证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精准化[26]。此外,后营村要为村民这一主要的传承主体,构建宽松自由的社会氛围,培养村民的自由意志与理性思考,使村民在提升主观幸福感的同时主动考量乡村文化的缺失[27],承担起传承本土文化的责任。第二,从治理主体、理念和体系三方面入手,着力把握经济生态效能的平衡。后营村要通过配备专业化人才组建专门的治理队伍,在深刻把握马克思主义生态观和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基础上做出涵盖两方效能的决策,在决策、执行、反思全过程最大程度避免经济与生态矛盾的产生。同时,最大程度提高治理的权威性,完善德治体系,保障治理组织的有效运作。第三,从观念转变、人才吸纳、平台构建等方面入手,完备数字网络的精准化管理。后营村村委会要在树立以人民为中心的基层治理理念的基础上,加强创新扶持和激励力度,实现数字人才入村,从而加快完善互联互通的乡村治理平台,带动村民自觉接纳数字治理的方式、享受数字治理的成效,并作为未来村庄利益共同体积极参与到民主治理当中。
据研究发现,后营村的多元主体通过政治统领、经济激活等五大治理方式的整合运用,以及主观效能、客观效能等多方效能的整合具象把握,实现了“羊村—民宿村—未来村庄”的三度跨越,既走出了与众不同的空心村蜕变之路,也为共同富裕时代下空心村的有效治理提供了可供参考的治理体系。在实地调研与归纳总结之后,本研究也在实际基础上,从后营村实现三度跨越的发展进程中总结并提炼出了以主体、方式、效能三维度构成的“三整合”治理模式。同时,就后营村主体、方式、效能“三整合”面临的现实困境,如主体参与不足、治理方式赋能缺乏深度等系列问题展开探讨,逐一提出针对性优化路径,并对该理论与治理机制做出了进一步完善。以后营村个案调研为基础,个性推共性,空心村因地制宜探索具有各自特色的致富之路,实现有效治理,为我国向着共同富裕与乡村振兴稳步前进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本研究从个案出发总结空心村治理的共性经验,对于我国空心村困境的破解以及共同富裕、乡村振兴的实现具有一定的实践和理论意义,但仍存在一定的不足之处。第一,将研究视角创新性地聚焦于东部地区的空心化现象,而忽视了西部地区的空心化现象,由于国内东西部文化、经济等发展差异,本研究得出的实践及理论经验不一定适用于西部地区空心村问题的解决;第二,研究团队采用案例、田野等多种调研方法进行了实地调研,但对于后营村个案研究的实地访谈还不够深入,人口数量,经济收入等详细数据还有待考证,需要更进一步的收集并核对数据。针对研究的不足之处,在后续的调查研究中会在关注东部地区农村空心化现象的同时注意西部地区农村空心化现象,使研究结果的地区片面性实现向全面性的提升。此外,对村委会展开进一步地详细访谈,在再一次审察已获得数据及资料准确性的基础上以求获取更加详尽的数据,并通过制作数据图等方式更加直观地展示空心村治理成效。本研究会在未来的探索中从多角度出发观察和解决问题,以弥补研究中的不足之处,深化并推进空心村治理研究的开展,完善空心村治理的理论体系,助力国家共同富裕及乡村振兴的实现。
(另,蒋依,朱凯璐,王佳丽,潘思彤等四人也参与此次课题调研与文章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