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系统解剖学》的文言语法成分使用特征研究

周洪艳 王泽蒙

（海军军医大学国际军事医学交流中心对外汉语教研室，上海 200433）

近年来，来华医学留学生的数量呈递增态势，然而培养质量的提高却面临多重因素的制约[1]，其中之一便是语言的障碍。医学留学生在结束预科、进入专业学习阶段时，尽管汉语达到了教育部规定的汉语水平考试（Hanyu Shuiping Kaoshi，HSK）4级甚至5级水平，但仍普遍存在阅读医学教材和听课困难的问题。原因在于医学教材中的语言在词汇、语法结构和语体等方面都与普通汉语存在差别[2]。医学汉语属于现代汉语书面语中的正式语体，其最重要的语体特征之一就是存在一定数量的文言语法成分[3]，这就使得留学生在阅读教材时难度倍增。

文言语法成分指源于正统文言并在现代汉语中继续使用、具有不可替代语言价值的单位和结构，不同文言语法成分在不同语体中的使用特征（语义、句法结构功能和分布）往往具有显著区别[4]。已有研究多关注单个文言语法成分在现代汉语中的一般使用特征，涉及医学语体的极少，无法为医学留学生的汉语教学提供有针对性的语言支撑。因此，本研究创新性地对医学教材中5个代表性的文言语法成分进行统计分析，总结其在医学语体中的使用特征，从中找出留学生书面汉语教学的科学依据，为预科汉语教师和医学专业教师的教学提供新的思路，对提升医学留学生教育质量具有重要意义。

1 材料和方法

人体解剖学是医学留学生接触的第一门专业课，也是医学科学中一门重要的基础课，是学习医学各学科不可动摇的基石[5]。《系统解剖学》第9版作为十三五规划教材，是全国高等学校临床医学专业五年制本科和“5+3”医学生的教材，也是本校临床医学本科留学生第一学期使用的解剖学教材，能一定程度上反映医学专业书籍的语言特点，因此本研究采用这一专业教材作为研究语料，总规模约30万字。为保证语料分析的准确性，对语料进行了预处理，删去了序言、简介、图表、编者姓名、练习、参考文献和中英文名词对照索引，经过多次校对后最终得到258013字。

孙德金认为“文言语法成分”主要指“于、以、所、之、其”这些文言介词、助词和代词作为语法成分的使用情况[4]，因此本研究将着重考察这5个代表性文言语法成分构成的文言结构，选取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计算语言学研究室所研发的语料库在线（www.cncorpus.org）作为分词与字词频率统计工具，对所建语料进行分词和词性标注，词性界定以《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为依据，穷尽性检索统计5类文言结构的数量、频率和使用情况，总结概括医学专业教材中文言结构的使用特征，为预科阶段的通用汉语教学和专业汉语教学提供内容上的参考依据。

2 结果

通过语料库在线工具，对25.8万字的语料进行检索，对这5个文言语法成分的出现次数、使用频率进行统计（表1）。

表1 《系统解剖学》中5 个文言语法成分的使用情况

2.1 含“于”字结构的使用情况

含介词“于”字结构共1 855例，出现频次在5例以上的有34个，频次为4的有1个，频次为3的有15个，频次为2的有13个，频次为1的有37个（表2）。

表2 含“于”字结构使用情况（频次由高到低）

介词“于”主要用在动词或形容词后，主要有3种句法语义类型：①表达空间处所，用在动词后，“于”相当于“从、在”，94.5%都是此用法，例如，“舌外肌起于舌周围各骨，止于舌内”；②表比较，“于”用在形容词后，主要用于“相当于、低于、易于、大于、类似于、次于”等结构中，如“牙质构成牙的大部分，呈淡黄色，硬度仅次于釉质，却大于牙骨质”；③表对象，用在动词后，引入动词行为的对象或主体，常见结构有“取决于、有助于、服务于”等。

“于”后的词语既有双音词也有单音词，单音词更是占到了72.9%，其中多数为文言语素词，如“止、行、起”等，这些词沿用古汉语的用法，在现代汉语中并不单用；另外像“配布、充填”都并未被《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收录为词，是2个语素的组合，这些都容易导致留学生能认读却不能很好地理解其意思。同时，教材中表达同一语义却使用了不同词语，如“止于、终止于、终于”“附着于、附于”“覆盖于、衬覆于、被覆于”，而且像“终于”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明确标为副词，表示“经过较长过程最后出现某种情况”，“终”在现代汉语中并不独立成词来表示“结束”，这更使得留学生理解难度增大。因此，在表示同一个意思时，如能统一采用出现频次最高的结构，能便于学生记忆和理解，也能使表述更加规范。

2.2 含“以”字结构的使用情况

含介词“以”字的句子共127例，出现频次在5例以上的结构共有8个，频次为3的有5个，频次为2的有9个，频次为1的有26个（表3）。

表3 含介词“以”字结构的使用情况（频次由高到低）

“以”作为介词主要连接名词或名词词组，据统计，这些名词或名词词组80.0%都为表组织器官或位置的专业术语，如“在此切面以舌下神经根和迷走神经根为界”。根据谓语结构类型，含“以”结构可以主要归纳为4大类：①“以……为名词短语（NP）”（占28.3%），一般表示“把……作为NP”，如“下纵隔以心包为界，分为前、中、后纵隔。”②“以……动词（V）/adv.+adj.”（占22.8%），表示“比较后，……adj.”，如“一侧发育不全或缺如，国人以右侧为多。”③“以……动词短语（VP）……”（占34.6%），表示“凭借/通过……VP”，如“全身各骨以不同形式连接构成骨骼”。结构中的单音动词往往会连接另一个介词，构成双音结构，如“以……起自……”“以……止于……”；④“V以……”（占14.2%），表示“用……V”，如“有的胆囊各面均覆以浆膜”，该结构中，V以单音动词居多，如“覆以（5次）、盖以（3次）、覆盖以（1次）”，体现了更强的书面语特点。

2.3 含“所”字结构的使用情况

含助词“所”字结构共110例，“所”一般用在动词前，动词多为双音动词，占71.0%，如“支配、覆盖、掩盖、分泌、分布”等，也有少数单音动词，占29.0%，如“作、含、见、视、需、占”等（表4）。

表4 含“所”字结构的使用情况（频次由高到低）

助词“所”在语义层面上是施动关系标志词，强调“所”前名词是“所”后动词动作的发出者，具有回指上文、标记信息焦点（即“所”前成分）的作用，能增强语言的明确性[6]。“所”字结构根据句法特征可以分为两大类：①与“的”连用，作为其后中心语的修饰成分，共72例，占总数的65.4%，如“前角运动神经元损伤时，导致所支配的骨骼肌弛缓性瘫痪”；②“所”字结构单独做句子的谓语，常与其他介词连用形成固定搭配，包括被……所V（13例）、为……所V（13例）、由……所形成/构成（10例），其中为……所V既有被动含义也有主动含义。

2.4 含“之”字结构的使用情况

含“之”字的结构共572例，“之”既可作助词，用在定语和中心词之间，组成偏正词组，也可作代词，代替人或事物，其中作助词有547例，占总数的95.6%，作代词有25例，仅占4.4%（表5）。

表5 含“之”字结构的使用情况（频次由高到低）

作助词时，“之”主要与单音节的文言性语素（或词）组合，表达指称性意义，如“肾上腺前面有不太明显的肾上腺门，是血管、神经和淋巴管出入之处”，尽管“之处”这样的文言用法相对于口语中的“的地方”更简洁精炼，但也给留学生的理解带来了更大困难。同时由于受学科知识内容的影响，“之”后的单音词多连接“上、下、前、后、内、外、间”来表示器官或组织之间的毗邻关系。“之”作代词的用法相对较少，主要与介词“与、随”组合，不与“和、跟”连用，以达到语体的和谐一致[7]；“之”还和动词“使、称”连用，充当兼语成分，如“心舒张时亦可控制血管，使之不过度扩张”。

2.5 含“其”字结构的使用情况

“其”是第三人称代词，在现代汉语书面语中使用频率很高，在本研究语料中也是使用最多的代词，共出现582次。“其”在语料中共有3种句法功能类型：①“其”做定语，表领属，相当于“它（们）的”，如“声韧带连同声带肌及覆盖于其表面的喉黏膜一起构成声带”，共535例，占总数的91.9%；②“其”做介词宾语，主要与“将、与、随、被”组成介宾短语，表“它（们）”，如“小脑表面有许多相互平行的浅沟，将其分为许多狭长的小脑叶片”，共33例，占总数的5.7%；③“其”单独做分句或从句的主语，共10例，仅占总数的1.0%，如“外层为颅骨内面的骨膜，其与颅盖骨连接疏松”。④“其”做动词宾语，与“使”连用，充当兼语动词的宾语，如“收缩时上提下颌骨，并使其向前运动”，仅3例。另有1例为“司其分泌”。

由于解剖学专业书籍中对人体器官系统的正常形态结构、位置与毗邻关系、生长发育规律及其功能意义进行逐一描述和说明，内容较多，而使用“其”能使语言表达更加精炼简洁，文体正式庄重[7]，如“板的前份有向上伸出的骨嵴称鸡冠，其两侧有多个筛孔。”但由于书面语体中句子较长，分句较多，也容易导致留学生对确认“其”所回指的对象产生困难，如“由于股骨头深藏于髋臼窝内，关节囊相对紧张而坚韧，又受多条韧带限制，其运动幅度远不及肩关节，而具有较大的稳固性，以适应其承重和行走的功能。”同时，与“其”搭配的介词“将、与”都是书面用词，且都是超纲词，这也会影响留学生理解整体结构的意思。

3 讨论

3.1 医学语体中文言语法成分的使用特征

通过统计分析后表明，“所、以、于、之、其”的句法、语义和语用功能都较为复杂，和其他成分的组合搭配具有一定开放性，但“文言语法成分在现代书面各语体或语域中有不同的用法表现”[4]，依据统计频次也可以显示各文言语法成分在搭配成分或结构的选择上具有极强的学科特点，如“于”出现最多的用法是“长骨分布于四肢，呈长管状”或“辐射状肌中较重要的是颊肌，起自面颊深层，止于口角”，而在汉语教材中学到的句子是“这家公司成立于1997年”等；如“以”，HSK大纲中只简单介绍了“以……V……”和“以……为……”结构。这是因为无论是HSK水平大纲还是汉语教材的编写往往都基于通用汉语，无法体现出专业书籍中特有的表达特点。

3.2 教学建议

从语言教学角度上来看，应基于留学生专业学习实际，对专业教材中文言语法成分的语义句法结构进行全面讲解，对于使用频率高（频次≥5次）的重点讲解，要求学生重点掌握（表6），对于使用频率低的则理解即可。

表6 留学生需重点掌握的语义句法结构表

3.2.1 对汉语教师建议 在具体教学中，对外汉语教师应根据表7中所列出的语义句法结构进行全面讲解，并结合医学专业教材中一些相对简单的内容进行举例，如“位于”可以“眼位于鼻的上方，而口位于鼻的下方”为例进行讲解；“之间”可结合图片以“左、右心房之间为房间隔，左、右心室之间为室间隔”为例进行讲解；课后发给学生从专业教材中选取的相关语料进行阅读练习，培养学生的书面语感，将语言教学和医学内容有机融合，让语言更好地为专业服务。与文言语法成分搭配的词语有近一半都是超纲词，而且常常搭配一定的单音节文言词，如“行于、止于、起于、介于”中的“行、止、起、介”，因此汉语教学中要重视语素教学，如学“行人”一词时，便说明“行”的本义为“走，运行”，帮助留学生形成语素意识，能通过语素来猜测词义，这样有利于其在阅读专业教材时能更好地理解意思。

3.2.2 对解剖学教师建议 解剖学教师也应充分意识到书面汉语中文言语法成分的复杂性，以及留学生对其理解的困难。在讲解一些专业知识时，可以适当简化语言，用通俗易懂的表述对一些文言语法结构进行解释，如“恒牙又有磨牙和前磨牙之分”可以以“恒牙又分成磨牙和前磨牙2种”的形式进行讲解，对语料中出现的一些单音文言词如“止、起、始”可以用口语中的词语进行解释说明。同时由于教材中多为长句和复句，留学生往往会对文言代词的所指产生困惑，因此最好指明文言代词所回指的事物，帮助留学生降低书面语的理解困难。

总之，现代书面汉语中文言语法成分的教学是对外汉语书面语教学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解决医学留学生阅读专业书籍和听课等方面的困难具有实际意义。本研究对医学专业书籍中文言语法成分的使用有了一个较深入的了解，也为之后更好开展预科汉语教学提供了科学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