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梅
当下,人们在社交媒体上投入了越来越多的时间,不论是信息需求、情感依赖还是娱乐消遣,社交媒体作为一种革命性的信息传播工具,已广泛渗透到学习、工作和生活的各个领域。根据GWI 在2022年1月发布的《社交媒体趋势报告》显示,“互联网用户现在有超过40%的清醒生活在网上”,“我国的互联网用户平均每天上网5 小时15 分钟”。[1]面对错综复杂的连接和繁杂丰富的信息,用户已经感受到倦怠、欺骗、约束、规训,因此在网络上越来越沉默,只注册订阅却不点赞、不转发、不评论,甚至会选择注销账号退出平台,这无疑不利于社交媒体平台的良性发展。目前,许多研究集中在用户为什么参与媒体及其重要性,但对用户选择沉默的研究相对较少。基于此,本文将对用户的沉默行为进行探析,并从不同角度提出参考策略。
信息过载时代:消解用户的参与热情。信息过载最早是指“任何系统的信息输入超过其信息处理能力时的状态”,[2]信息过载原本是特定信息群体的困扰,但随着数字资源的扩展,逐渐出现在公众视野。在古典时代之初,就有人抱怨要读的书太多,在欧洲中世纪的手写稿时代,文森特感叹“书籍之多,时间之短,记忆之滑”。早期印刷术传入欧洲后,文本生产带来了一场信息爆炸,18世纪出版材料进一步增多,19世纪通信革命、蒸汽动力印刷机使出版材料成倍增加。每一次的技术迭代带来信息的改变都使人们深受困扰,尽管出现了各种解决方案,如汇编、索引、注释、摘要、评论,也不能完全化解信息过载带来的问题。20世纪70年代,这种困扰不再属学术和专业人士特有,也成为了普通大众需要面临的问题。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信息过载已成为人们普遍关注的焦点。
信息过载作为这个时代的主要问题带来的种种影响出现在科学、医学、政治、文学等领域,它造成了时间浪费、效率降低,甚至人们身体的亚健康,这种现象现在更多体现在社交媒体倦怠方面。在信息过载时代,社交媒体用户在太多的网站、太多的内容、太多的朋友和联系人方面花费了太多时间,导致用户分析能力下降,无法集中注意力,普遍焦虑,进而对社交媒体活动感到厌倦,长此以往对社会和政治表现出冷漠。这种社交媒体倦怠还会消解基于社会认同而形成的凝聚力,现在,即便是有价值的新闻也很快就会被其他新闻信息冲散,很难再引起用户的关注。
后真相时代:传播假新闻降低个人信誉。当代社会虚假谎言和客观事实并存,甚至还存在着模糊的陈述误导民众,人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后真相时代”。一方面,随着互联网技术和自媒体爆发式的发展,新闻产出越来越快,新闻生产者为争抢新闻的时效性,往往来不及对新闻进行审核,反而助推错误信息传播更为迅速;另一方面,不少流量账号在进行情绪传播,对事实正话反说、反话正说,炮制了多个无营养却吸引人眼球的文章。真实与虚假并存,人们也时常置于片面的新闻语境中,不得不花比以往更多的时间来辨别和确认这些信息,这就导致了“原来支撑真相的两大基础即作为普世性的理性原则以及作为经验性数据收集、统计、分析的客观性结论都崩溃了”。[3]
面对无法判断真实性的新闻信息,社交媒体用户会进行沉默式浏览,避免因分享假新闻而影响个人信誉。戈夫曼曾提出“印象管理”理论,人们会从他人的角度来建构对自己的认知,据此来调节自己的行为,进而有助于与他人的交往和“理想自我”的形象塑造。在印象管理的过程中,用户会对社交情境进行评估,从而确保自我形象符合他人的期望。时刻注重保持自我形象的用户是“高自我监控者”,斯奈德的“自我监控”理论区分了“高自我监控者”和“低自我监控者”,他认为“高自我监控者”比“低自我监控者”更会辨别周围情况,时刻注意呈现积极的自我形象。[4]传播假新闻耗费的成本是很高的,根据斯洛维奇的“不对称原则”,信任需要时间来建立,但是很容易崩塌,也就是说,一个建议者给出了不准确的信息比一个给出准确信息的建议者声誉会受到更大的影响。[5]
数据时代:隐私忧虑约束自我表达。社交媒体依赖用户数据而发展,人们最初观察、预测并试图塑造周围世界,在社交媒体上记录、分享所见所闻,随着时间推移,人们使用的工具越来越复杂,反而使得工具反作用于人。大数据的使用形塑了一种“个人数据监控经济”的模式,这种模式的运行逻辑简言之就是行业需要监控用户的行为,为每个用户量身描绘画像。这些数据除了传统意义上的用户的生产内容——文字、图片、视频,还纳入了习惯、社会关系、品味、思想、地址、喜好、消费、睡眠模式、心跳等,计算机再对其进行分类和分析,并利用这些来提炼和定位高度个性化的广告。但是数据的作用远不止于此,社交媒体实施精细的数据收集,不断采集、分析、使用,久而久之,在这种无尽的循环下,大数据将比人们本身更了解自己,能够完整且全面地塑造出用户的内在和外在,人们将生活在数据打造的“超级数据库”中。
监视是现代性的固有特征,当代社会,电子监控技术渗透在人们的方方面面,赛博空间的数据库成为一种超级的规训工具,人们的每一次点赞、评论、转发就是以数字化的方式屈从监控环境法则。波斯特认为数据库是一种“超级全景监狱”的话语,影响主体的建构,它可以在空间中完美传输,在时间中无限保存,在任何地方永久存在。[6]超级全景监狱的主要影响是使公共和私人之间的区分失去界限,个人在大数据面前完全透明。在透明化的制约下,用户会对反对意见或不寻常的想法持保留意见,会产生一种强烈的顺应时势主义强迫症,就像不间断的视频监控一样,它会给人们带来一种被监控的感觉,从而形成它的全景效应。[7]在社交媒体情境中,用户自然会产生“被监视”的担忧,于是选择以沉默应对万变。
平台层面。一、信息架构。信息架构是一种通过技术改善人们接触信息的元技术,可以通过简化人们导航和使用的方式来管理信息的丰富度,也可以通过“技术认知”的方式促进后真相时代的认知分离。这主要是通过设计用户的媒介界面来实现的,信息架构师可以开发一些方法来识别网页呈现的信息何时超过了用户有限认知的摄入阈值,[8]在用户的媒介界面上设计清晰的指示图表,让移动界面保持简单、清楚的显示,为用户提供平衡的信息。
二、平台与事实核查机制加强联系。目前,国内事实核查新闻媒体主要有“中国互联网联合辟谣平台”“腾讯较真”平台、“澎湃明查”专业媒体、“有据核查”自媒体、“核真录”社群媒体等。这些媒体平台基本可以做到大数据识别谣言、多信源交叉验证、多平台联合辟谣,核查内容范围涉及食品、医药、商业等多个领域。当下的问题在于社交媒体用户在分享内容前没有充分利用事实核查平台,或者是事实核查平台与用户没有建立直接的联系。事实核查平台核实最新谣言需要时间,但是可以避免已经核查过的假新闻再次传播,平台可以在用户发布或转发内容时提醒用户将要分享的内容真实与否。
三、落实数据存储期限。“数字化记录”的反义词为“数字遗忘”,遗忘就是让人们不断向前看,在数字时代给数据设定有限期限,将默认的永久保存调整为在一段时间后删除它。《信息安全技术个人信息安全规范》要求个人信息存储期限应为实现个人信息主体授权使用的目的所必需的最短时间,法律法规另有规定或者个人信息主体另行授权同意的除外,超出上述个人信息存储期限后,应对个人信息进行删除或匿名化处理。[9]个人信息保存期限,原则上不能超过各种法律法规、行业监管等规章中的保存时间要求以及业务所必需的时间,以此来确定最短保存期限。
用户层面。一、保持目光清澈的倦怠。对社交媒体保持沉默是一种孤独的倦怠,这种倦怠会造成人与人之间的孤立与疏离,最终也会使人失去观看的能力,影响个人对生活的好奇与热爱。尼采在《偶像的黄昏》中提出,人们应该学会“受到刺激不要立刻做出反应,而是具备一种阻缓、隔绝的本能”,[10]他强调恢复沉思生活,呼吁人们要有一种积极说“不”的能力。如果不能及时拒绝刺激反应,而是立马做出回应,这其实就是一种疲劳、倒退甚至衰竭,人们面对社交媒体的众多刺激毫无防御,盲目地接受享受,导致了新的束缚,人们因此也被关在了“移动劳营”中。汉德克提供了另一种注意力形式——目光清澈的倦怠,它是一种悠长、缓慢的关注,取代了那种短暂、仓促、过量的注意力。[11]这种倦怠开辟了一片中间地带,让自我能够被他人触动,也能够触动他人。人们急需这种社交媒体的应对能力,也就是不沉溺于过度积极的能力,达到一种自我需求与主动作为的平衡。
二、信息素养的提升。“判断信息的可靠性和可信度的批判性思维技能”是消解社交媒体用户沉默行为的重要一步,已有学者发现信息素养高的人群不愿意无条件相信互联网的内容,[12]他们通常会根据自己的信息需求,对互联网的信息进行判断进而选择有效信息,对接触的信息进行评估,最后组织和使用信息。批判性思维在辨别新闻真假方面具有重要作用,能够让社交媒体用户面对冗杂信息仍然保持清醒,而信息素养高的用户分享内容前也会做好核实,这也从数量上减少了更多错误信息的传播。
三、信息过滤与信息回避。根据马斯洛的说法,人们可以寻求知识或者避免了解以减少焦虑,[13]人们通常倾向于接触符合个人兴趣和需求的信息,并避免接触与自己相互矛盾的信息,而信息过滤与信息回避是人们应对社交媒体倦怠的最常用的做法。人们通常将信息进行排序,也就是将一些信息延迟到不太忙的时候处理,威尔逊将这一思想归纳为一个基于优先级的信息策略,他将信息分为立即处理、待时间允许时处理、需要归档时处理、可以被忽视。[14]除了信息排序,人们还可以设置主要的信息通知,取消关注社交媒体账户,只关注与现有知识相匹配的信息,最重要的是学会略读。
四、获取足够的信息来满足需求。这种满足方式也可以称为“有限理性”,这是一种在不知道所有选项,并且不可能完全比较每个选项优势的情况下做出决策和选择的方法。从本质来讲,这种方式不是最优的却是最好的。鲍登和罗宾逊区分了适当满足和不适当满足,前者需要一个清晰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做出决策,后者则是对信息进行随机选择。[15]这种信息满足方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信息焦虑,但在假新闻的传播方面仍需要保持警惕。
五、做好个人隐私管理。用户主动进行隐私管理是脱离现代“被监视”困境的方式之一,这主要是因为当人们关闭社交媒体的访问权限,会造成使用平台的不便。因此,用户要学会自我规避风险。彼得罗尼奥认为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边界准则,指导自己是否应该在别人面前自曝隐私信息。当用户认为自己在媒体平台展示的信息出现边界混乱,就会产生反感情绪,随之就会减少社交媒体的使用。因此,用户可以主动协调自我的边界,对好友圈进行管理,对社交媒体观看权限进行设置。除此以外,也要从安全的角度考虑,避免发布个人的重要信息,如减少地理位置的使用,不随意点开陌生链接,不在陌生环境连接区域免费网络。
在社交媒体时代,用户沉默的社交行为越来越普遍,而层出不穷的媒介产品又亟需用户的反馈,这就要化解用户面临的困境。然而,不论是信息过载带来的社交媒体倦怠,还是后真相时代的假新闻,又或者是超级全景监狱下的隐私忧虑,这些问题都不容小觑。对此,平台需要做好信息架构,与事实核查机制加强联系,落实数据存储期限管理;用户也要从自身出发,在消费信息与理解信息中寻求平衡,保持目光清澈的倦怠,提高自身信息素养,做到良好的信息过滤和信息回避,获取足够的信息来满足需求,做好个人隐私的管理。要知道,用户的参与对于社交媒体的发展至关重要,让沉默的用户重新活跃,回归社交平台,才是最需要考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