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相残

林汉达

周平王迁都以后，把郑国新开辟的东边的地方（今河南省新郑市一带）正式封给掘突。掘突就是郑武公。后来，掘突娶了个妻子叫姜氏，姜氏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寤（wù） 生，据说姜氏生他的时候是难产，吓得她直喊救命。婴儿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怪他呢？可是姜氏就讨厌这个孩子。小儿子叫段，长得逗人喜欢，特别受到姜氏宠爱。姜氏老在他父亲跟前夸奖小儿子怎么怎么好，将来最好把郑国的君位传给他。郑武公可不答应，还是照当时的规矩，立大儿子寤生为太子。公元前743 年，郑武公掘突死了，寤生继位做了国君，就是郑庄公。郑庄公接着他父亲在天王的朝廷里办事。

姜氏眼见心爱的小儿子没有好地位，就对郑庄公说：“你接着你父亲当了国君，你兄弟也大了，还没有自个儿的地方住，老跟在我身边，成什么样儿？”郑庄公问：“母亲您看怎么办呢？”

那时候，封王封侯都有个城和许多土地。哪个城封给谁，谁就可以管理那儿的老百姓，过着很阔气的日子。姜氏一听郑庄公问她怎么办，就说：“你把制邑（ 今河南省郑州市荥阳市汜水县西边；邑yì）封给他吧。”郑庄公说：“制邑是郑国顶重要的大城。父亲早就说过，这个城谁也不能封。”姜氏歪着头想了一想，说：“那么京城（今河南省荥阳市东边；荥xínɡ）也行。”京城也是个大城，郑庄公觉得很为难，只好不言语。姜氏可生了气了，她说：“哦，你这个城不许封，那个城不答应，还是把你兄弟赶出去，让他饿死得了！”郑庄公赶紧赔不是，说：“母亲别生气，事情总可以商量的。”

第二天，郑庄公召集了文武百官，把京城封给他的兄弟。大夫祭（zhài）足反对说：“这哪儿行啊？京城是个大城，跟咱们的都城一样，是个重要的地方。再说段叔是太夫人宠爱的，要是他得了京城，势力大了，将来必定生事。”郑庄公说：“这是母亲的意思，我做儿子的不能不依。”他不管大臣们怎么说，坚持把京城封给了段叔。从此，人们把段叔叫 “京城太叔”。

段叔打算动身上京城去，来向他母亲姜氏辞行。姜氏拉着他的手说，“别忙，我还有话说呢。”她就咬着耳朵嘱咐他说，“你哥哥一点儿没有亲兄弟的情分。京城是我逼着他封给你的。他答应是答应了，心里准不乐意。你到了京城，得好好操练兵马，将来找个机会，你从外面打进来，我在里面帮着你。要是你当了国君，我死了也能闭上眼睛啦！”

这位年轻的太叔爷住在京城里挺得意，他一面招兵买马，一面操练军队。临近地方的奴隶和犯罪的人，逃到京城去的，他一律收留。这样十年二十年，太叔爷的势力就大起来了。这些事传到郑庄公耳朵里。有几个大臣请郑庄公快点去管一管京城太叔，说他要谋反。郑庄公自己有主意，反倒说他们说话没有分寸，还替太叔辩白说：“太叔能这么不怕辛苦，操练兵马，还不是为了咱们吗？”大臣们私下里都替国君担心，说这会儿这么由着太叔，老虎养大了，就要吃人，到那时节，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沒有多少日子，京城太叔真把临近京城的两个小城夺去了。那两个地方的官员向郑庄公报告太叔占领两个城的情形。郑庄公听了，慢慢地点着头，眼珠子来回转着，好像算计着什么似的，可不说话。大臣都着急了，祭足说：“京城太叔操练兵马，又占了两个城，这不是造反吗？主君（这是臣下对诸侯的尊称）就该立刻发兵去镇压！”郑庄公把脸一沉，说他不懂道理。他说：“太叔是母亲顶喜欢的，我宁可少了几个城，也不能伤了兄弟的情分，叫母亲伤心。”当时有个大将叫公子吕，说：“主君这会儿由着太叔，将来太叔不由着主公，怎么办呢？”郑庄公很有把握地说：“你们不必多说。到了那会儿，谁是谁非，大伙儿就都知道了。”

过了几天，郑庄公吩咐大夫祭足管理朝廷上的事情，自己上洛阳给天王办事去了。姜氏得到了这个消息，赶紧写信，打发一个心腹到京城去约太叔发兵来打新郑。

京城太叔接到了母亲的信，直乐。一面写回信约定日期，一面对手底下的士兵说：“我奉了主君的命令发兵去保卫都城。”说着就发动兵车，打算动身。哪儿知道郑庄公早就派公子吕把什么都布置好了，公子吕叫人在半路上拿住了那个给姜氏送信的人，搜出信来，交给郑庄公。郑庄公原来是假装上洛阳去，他偷偷地绕了一个弯儿，带领着两百辆兵车来到京城附近，埋伏停当，单等太叔动手，好像钓鱼的人等着鱼儿来上钩。

公子吕派了一些士兵打扮成买卖人的模样，混进京城。等到太叔的兵马离开了京城，他们就在城门楼子上放起火来。公子吕瞧见城门起火，立刻带领大军打进去，占领了京城。

太叔出兵不上两天，听说京城丢了，那还了得！他连夜赶回来。士兵们这才知道太叔出兵原来是要他们去打国君，乱哄哄地跑了一半。太叔一见军心变了，夺不回京城，就逃到了附近的一座小城里。大城都守不住，一个小城怎么禁得起两路大军的夹攻？太叔叹着气说：“母亲待我太好，反倒害了我了。”他就自杀了。郑庄公在太叔身上搜出了姜氏的信，恨透了他母亲姜氏。他叫人把去信和回信送回去让姜氏自己去瞧，还嘱咐祭足把姜氏送到城颍（在河南省许昌市襄城县颍阳镇； 颍yǐng）去住，发誓说：“不到黄泉，再也不跟母亲见面了。”“到黄泉”就是死的意思，那就是说，郑庄公一辈子也不愿意再见他的母亲了。

没过几天，郑庄公回到新郑。抢他君位的敌人已经灭了，他去了这块心病，不用说，够痛快的了。可是外面沸沸扬扬，都说他这么对待母亲太过分了。这个不孝的罪名，他可担当不起。做一个国君，就盼望臣民像孝顺父母那样对待他，他自己落了个不孝的罪名，人家还会来为他效力吗？母亲是他轰走的，他只要吩咐一句就能把母亲接回来。可是他已经发过誓，不到黄泉，不再跟母亲见面。发了誓不算数，往后人家还拿他的话当话吗？真是左右为难。

郑庄公正为了这件事，心里很不痛快。有个城颍的小官儿叫颍考叔，他给国君进贡来了，献上了一只特别的鸟。郑庄公问他：“这是什么鸟？”颍考叔说：“这叫夜猫子，白天瞧不见东西，黑夜什么都瞧得见，真是日夜颠倒、不分是非的坏东西。这鸟小的时候，母鸟辛辛苦苦捉到了虫子，自己不吃，喂给它吃。母鸟待它多么好哇，它长大了，翅膀硬了， 就把它妈吃了。真是个不孝之鸟，所以我逮了来，请主公办它。”郑庄公知道这话里面有骨头，也不出声，由着他说。可巧到了吃饭的时候，郑庄公就叫颍考叔一块儿吃，还夹了几块羊肉给他。颍考叔把顶好的一块羊肉包了起来，搁在一边。郑庄公问他为什么不吃。他说：“我妈上了岁数，我们不容易吃上肉，今天主公赏给我这么好的东西，我想起我妈还没吃过，自己哪儿咽得下去？我想带点儿给我妈去吃。”郑庄公想，颍考叔准是来提母亲的事，倒要听听他怎么说， 就叹了一口气说：“你真是个孝子。我做了诸侯，还不能像你那么奉养母亲。”颍考叔显出惊奇的样子说：“太夫人不是很健康吗？主公怎么说不能奉养她呢？”郑庄公又叹了一口气，把姜氏帮着太叔来打新郑、他自己赌咒发誓不到黄泉不再见面的事说了一遍。

颍考叔说：“主公这会儿惦记着太夫人，太夫人准也惦记着主公！虽然发过誓，可是人不一定要死了才到黄泉。咱们挖个地道，挖出水来，不就是黄泉吗？咱们再在地道里盖一所房子，请太夫人坐在里头，主公走进地道去跟太夫人见面，不就应了誓言了吗？”郑庄公觉得这倒是好办法，就派颍考叔去办。

颍考叔带了500 个人，连挖地道带盖房子，一齐办好了，就一面把姜氏接到地底下的房子里，一面请郑庄公从地道里进去。郑庄公见了母亲，跪在地下说：“儿子不孝，求母亲恕罪！”说着，还咧着嘴哭。姜氏又害臊又伤心，她赶紧搀起郑庄公说：“是我不好，哪儿能怪你呢！”娘儿俩抱头哭了一顿。郑庄公扶着他母亲出了地道，上了车， 故意转了好几条大街，让百姓都看看，才慢慢地回到宫里。

颍考叔给郑庄公出了这么个两全其美的主意，郑庄公当然很感激，就把他留了下来，拜他为大夫。颍考叔原来练成了一身武艺，本领很大，郑庄公就让他跟公子吕、公孙子都一同管理军队。

郑庄公墓位于河南省新密市曲梁镇大樊庄王岗村，现存土冢一座。这座墓冢高10 米，周长125 米，由夯土筑成，地处三面临河的台地上，1987 年成为郑州市文物保护单位。

郑庄公在位期间励精图治，使郑国在中原逐渐取得霸主地位。他在公元前701 年去世，葬于此处。然而正如郑庄公与京城太叔之间的手足相残，同样的悲剧也降临到了郑庄公的几个儿子身上。只不过，这一次兄弟间的争斗更加残酷。有多残酷呢？郑庄公的儿子中，有四人先后成为国君。而在这四人中有三人死于非命，其中两人被郑国的贵族暗杀，一人死于齐国人之手。至于幸存的那一位郑厉公，他也曾被放逐，流亡了17年才复位。在这多年的混乱中，还发生了宋、齐、蔡、卫、陈五国联合攻入郑国都城的事件。等到战乱平息，郑国虽然国力有所恢复，但再也无法重回当年的地位了。

不同的两代人，相同的兄弟阋（xì）墙，若是郑庄公地下有知，不知这位“春秋小霸”会作何感想呢？

城颍遗址位于河南省许昌市襄城县颍桥回族镇西北。在平息了兄弟京城太叔的叛乱后，郑庄公将自己的母亲姜氏流放于此。

古城遗址的南部有一条沟壕，当地人称它“阴司沟”。据说，在颍考叔的劝说下，郑庄公就是在这儿与母亲姜氏会面并和解的。郑庄公是春秋早期的风云人物，在他的统治下，郑国实力迅速增强，不断干涉各诸侯国事务。郑庄公也因此被称作“春秋五霸”之前的“小霸”。崛起的郑国最终与周王室爆发了冲突。在长葛之战中，周王室及其联军惨败于郑国，连周王本人都中箭受伤，权威一落千丈。

城颍遗址见证了郑庄公的崛起，也见证了郑国霸业的衰落。随着齐、晋、楚等国力量壮大，地处中原之地的郑国四面受敌，又在纷乱的内部争斗中耗尽力量，成为诸侯争霸的舞台和背景墙。公元前375 年，鄭国被新兴的强国——战国七雄之一的韩国攻灭。曾经的先驱最终被新生的力量埋葬，只剩下黄土间的残砖片瓦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城颍遗址城墙内的砖石瓦片

（文/ 赵折冲）

2023年6月《铺首别走神儿》答案：

走神儿的铺首是第2 行左起第4 个和第4 行左起第2 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