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心

樊一诺

“就算这个世界想要牺牲我，我依旧温暖着这个世界。”

我出生时就和别人不太一样。护士的手在我身上反复地摸来摸去，听诊器没有传来有规则的跳动声，反倒像星辰坠入耳朵，一个缥缈的黑色漩涡在屏幕里转呀转。我的胸腔影像顿时在各大领域传开：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黑洞，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或许唯一庆幸的是，它还在沉睡。会议室中充斥着专家们说出的各种专业词汇。

“我们做出一个能够把黑洞关起来的夸克房，然后随身携带……”

“那可是黑洞啊，什么都能吸進去，我们的移动小房间能对付吗？”

有人提出不如制造出许许多多的火箭，把人类早早送出去才好。

“可是火箭是十分难以制造的东西，更别说非常费钱了！这么多人口，要造多少艘火箭才行啊？！”

这时候，我可怜的爷爷颤抖着说：“为什么不为他制造一艘火箭，而保全人类呢？如果黑洞有活动的迹象，就发射升空。”

议论戛然而止。

爷爷心如刀割，对着一屋子的专家说：“在发作之前，能否让他与正常的孩子一样成长？”

从上学那天起，我就一直处于被围攻的状态。无数的媒体记者围堵在我家门口，热切地关注我，拼命想要采访我，希望能报道黑洞孩子的心路历程。我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混乱一片。就这样，我再也不能出门，再也不能上学了。

如此过了几年，我的黑洞没有任何变化，我家门口的媒体记者也因为冬天太冷而差不多都走光了。

世界照常运转，温暖的阳光照耀人间……

但爷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孩子，你过来。”

那是在爷爷临死前的一天傍晚，他叫我。房间昏暗，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雀跃的东西在向我招手。床单散发着消毒水古怪的气味，用针尖连通他血管的玻璃吊瓶上隐约地反射出一点阳光。

“你……你还相信勇士和公主吗？”爷爷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握得很紧。

“我还相信呢，我一直都相信。”我赶紧安慰他，“我昨天还读了童话，我还在等勇士回到家乡。”

可勇士和公主已经是上个世纪的英雄人物了，而我不想成为英雄。

青绿色的叶片上荡过一层金色的波澜。夜的阴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了所有景象，又和光明一样飞快地溜走，没什么能挽留住。

我顺着他最后的视线看向窗外，唯一能让我平静的是阳光，我感觉暖乎乎的，黑洞正贪婪地吞噬阳光。

我的胸口突然开始剧烈疼痛起来，我开始发抖。爸爸妈妈看着我，悲伤地拿出一张火箭的照片，上面似乎写着一串数字，我看不清。

那几天里，爸爸妈妈常常给我读爷爷写的童话故事。在温暖的阳光下，我躺在椅子上，仰着头，心脏没有疼痛，心跳也逐渐稳定了。

根据影像，黑洞似乎正常了，我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睡个好觉，睡醒了再慢悠悠地去上学。走在家附近的小路上，风轻拂着我的脸，我感到十分惬意和自由。这失而复得的快乐生活让我无比珍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我对世界的爱如此深沉，我闭上眼睛，不禁流下泪水，我相信自己是最爱这个星球的人。

生日的前一天，我听见自己胸腔里有微微的叩响声。虽然是第一次听见，我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我被送上火箭的那一天，广场上一片欢腾，人们正等待火箭升空，庆祝地球新生。人们将那天命名为“温暖节”，那也是我的名字。我在十七岁生日这天，穿着宇航员的衣服，麻木地向火箭走去。

舱门打开了，倒计时开始。

“十！”我想起自己生活脱轨的那一天，医生是如何用惊愕的眼神看着我。那些追着我采访的人，正狂热地采访准备庆祝的人。

“九！”我想起爷爷，想起那天下午离别眼泪的味道，那天读到的童话的结局。

“八！”我想起在路边踢蒲公英玩的那些下午，阳光如此灿烂。可我要和它们就此别过了。

“七！”我想起在野地里迷路的那个下午，当我终于找到回家的路，那一刻，是如何欣喜。想到喜欢的天文历史纪录片，我将要成为它们的一部分了。

“六！”现在我已经不被需要，我已成为地球的灾难和诅咒。

“五！”心脏因超过负荷而剧痛不止。

“四！”我想起我的小狗柔软的毛发。

“三！”我突然看见远处狂乱的人群中，爸爸妈妈正端着一个漂亮的大蛋糕在对我大喊。他们的声音，我听不见。

“二！”“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我的泪水终于落下，我似乎听到了他们的祝福。

“一！”“生日快乐！温暖，你是英雄……”

所有人都大叫起来，我在耳膜爆裂的巨大声响中哭喊出来，浑身因绝望和恐惧而抖动。

再见啦，地球！

爷爷，我是不是终于成为世界的英雄了？和勇士一样？所有人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那天，人们为我造了个雕像，给了我一个正常的、可以跳动的心脏。

人们称它为“温暖的心”。

（指导教师：杨珍妮）

（本文是本刊编辑部与浙江省写作学会联合举办的以“温暖”为主题的首届“浙江省校园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奖作品，详情见本刊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