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文化跟着父亲在家修地球时,黄有田背着书包读到了高中。每当黄有田有模有样地去镇上学校读书时,徐文化的父亲就要数落跟在身后的徐文化,你瞧人家有田,你俩一天上的学,又在一个班上,人家天天长文化,你个出气筒却天天跟着我田里地里瞎忙。徐文化听父亲这个话耳朵都起茧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抬眼望着天。有时巧合,天空飞过一排大雁,不时发出悦耳的叫声,徐文化的父亲也不禁抬起头目送正在远去的雁阵,待它们飞远,他回过头来对着目视天空的徐文化说,黄有田就是天上飞过的大雁,你却像只麻雀。
我和黄有田徐文化是同班同学。要是见面黄有田不主动跟徐文化搭讪,徐文化是不会与黄有田说一句话的。一次邂逅,黄有田先喊徐文化,徐文化大摇大摆与他擦肩而过。黄有田站在原地,回头瞥了徐文化一眼,摇着头说,这个家伙!黄有田到学校后,找我评理。我轻描淡写地回,这有什么呀!
晚上放学,我书包还没放下,妈就喜滋滋地告诉我一个天大的新闻,今天徐文化第一次跟著他父亲去十多里外砍柴,居然肩挑三十五斤的柴禾,从山里挑回了家。
怎么知道是三十五斤呢?我不信。
当然是他父亲回家之后拿秤称的。妈很有耐心地瞅着我。
刚把米淘到锅里,还没来得及点燃干柴,我妈就又想起什么似的,来到我身边,言犹未尽,徐文化那伢,虽然念书不照,可人家小小年纪就跟着他爸到山里砍柴,真是一块干活的好苗苗。我抬起头,见我妈说完,又风一般飘到灶间,鼓着腮帮往锅洞里吹气助燃。
傍晚,黄有田气喘吁吁跑到我身边,瞪着我说,你还有心思做作业!我心里明白他在家遭遇了与我一样的唠叨,口里却若无其事地问他,你怎么不在家里做作业?
我没有心思。黄有田眼望着我,悲切地说。
我感觉到事情有点儿严重,问他怎么回事。原来黄有田放学回家,书包还没放下,他妈就告诉他,徐文化随他父亲去山里砍柴的消息。本来妈说过也就算了,可从田里回家休憩的爸也坐在了他身边,若有所指地自言自语,人家徐来发有徐文化这样的伢,家里离兴旺富裕也就不远了。趴在桌子上做作业的黄有田坐不住了,他眼前一片模糊。他爸的话让他心里添堵。既然不想让上学,明说就是,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地绕来绕去。
在我心里,黄有田的爸黄中才是我们村里最有能耐的人。他不喜欢种田,常年在外面做买卖。最让我佩服的是,那年城里人很少穿的卡、的确良衣服的时候,他黄中才第一个穿起了的卡外套,的确良衬衫。到冬天的时候,他穿的是蓝呢大衣,脚上黑皮鞋,行走在村路上,威风凛凛。这样的人,居然赞叹徐文化上山砍柴,我难以相信。
既然你爸这么说,就当他是说着玩儿的。我们全家都劝黄有田,不要往心里去。
黄有田低着头不说话,后来终于抬起头红着脸说,我就那么说一下,我不会计较我爸的。说完,转身出了大门。半晌的工夫,我们一家人的心好像都被黄有田带走了似的,都成了哑巴。还是我爸先醒过味来,他叹息着说,黄中才要是真在小孩子面前说那样的话,那也不像是在外面做生意人的样子。
作业刚写完,有人敲门,我去开门,却见徐文化站在门口。我惊讶地说,你今天去山里砍柴,还挑着柴担子来家,没累趴你呀?
徐文化笑着说,在路上是觉得有点儿累,回家来把肚子吃饱后,就又来了精神。说完还示威一般蹦了一下。
其实徐文化想去山里砍柴的念头由来已久。他把去山里砍柴的想法告诉父亲徐来发,徐来发瞅了徐文化一眼,干咳了一声,说,你知道去山里的路有多远?徐文化不假思索地回答,十几里路。徐来发说,你读书要是这么上进该多好!
要说能耐,徐来发除了种田还有一样。他家里除了一年到头烧白栗麻栗之外,还能隔那么一段时间拖一板车栗柴去县城卖了,换钱贴补家用。柴禾用板车拉着去县城,三十里地。在一个叫檀木桥的县道上,有一个上坡大约两里路长,这段路就是空着手上去,也会气喘吁吁。
可是徐来发硬是一个人拖着板车,拉着车上四五百斤重的柴禾,缓缓悠悠上了坡。就有人两面三刀地跑到徐来发面前直言不讳地问,拉着四五百斤的柴禾能上檀木桥那个山坡,是真是假?徐来发不屑一顾,笑话!我卖我的柴,又不是帮别人拉。
好奇心驱使,在一个天蒙蒙亮的时刻,我爸不声不响地跟在徐来发的板车后面。徐来发拖着五百斤柴禾,在前面赶路去县城。到檀木桥时,天已经大亮,东边的朝霞把天边映得通红一片。我爸跟在不远处,鬼鬼祟祟地,生怕徐来发歇下板车发现自己。
板车在上坡的时候慢了一点节奏,可看着比在平路更加稳妥,稳妥得就像静止了一般。我爸幸灾乐祸地从兜里抽出一支烟,把双手团成避风的样子,擦着火柴点燃。他吸了口烟,发现架势不对,前面徐来发的板车,好像在一眨眼间爬到了山坡中间。
板车以乌龟爬行的速度义无反顾地向上移动着。这个时候,只要前面拉车的人有一点踟蹰,就将前功尽弃。可是,板车没有一点犹豫,眼看着就爬上了山坡。
眼前才出山的太阳,把山里照得霞光万丈。我爸闭上眼,心有不甘地叹了口气。这时,一辆手扶拖拉机“嗵嗵嗵”从坡下气喘吁吁地爬上来,在沙石土路上扬起浓烈的灰尘。待尘霭散尽,我爸睁开眼睛,却看见眼前畏畏缩缩站着一个人,像极了黄中才。这个人在初冬的早晨,只穿着单薄的褂子和一件衬裤。以为眼睛出了毛病,我爸的视线向着太阳的方向移了移,明确无误地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就是黄中才。我爸记得,黄中才昨天还披一件当时乡里干部都很少穿的蓝呢子大衣,脚蹬黑皮鞋,风度翩翩地行走在村路上。才一天的工夫,眼前的黄中才怎么也不能跟昨天威风凛凛的黄中才相提并论。
你的呢子大衣呢?我爸问。
输掉了。黄中才垂头丧气地说。
赌博场上赌的是钱,没听说过赌衣服。我爸不相信。
我一宝接过了头,他们就扒了我的衣服。黄中才有气无力。
我爸再没问下句。他把自己身上的外衣和裤子脱下来,扔给黄中才。
黄中才瞪着他那双由于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对我爸说,这怎么好意思?抖抖索索地把衣服往身上套。
他俩选择没有人走的河道,躲避着路人,走回了家。
正月还没过,村子里来了几辆外村的板车。照直不打弯地来到黄中才家,把他家堆在屋扇的红瓦一板车一板车地往外拉。
村里人好奇地问站在一边的黄中才的女人虹彩,不是要建瓦房吗,怎么又把瓦往外拉?虹彩却笑着告诉问的人,黄中才说,这些瓦借给人家先用。
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几天,外面风言风语,说那天到黄中才家拖红瓦,是黄中才在赌博场上把那些红瓦输掉了,把存在银行里的钱也都输光了。这还不算,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
说的人有根有据,黄中才在哪里赌的钱,把红瓦输给了哪个村庄的某某人,一清二楚。这些话在村子里像长了腿一般到处乱窜,传得人人皆知。
唯独虹彩一个人蒙在鼓里。没有人告诉她真相,怕出事。我妈不忍心,她去虹彩面前,把外面传的话一股脑儿倒给了她。虹彩睁着一对杏仁眼,说什么也不相信我妈的话。虹彩说,中才说那瓦是借给人家去的。我妈这时有些懊悔自己一时莽撞,自己是来告诉虹彩真相的,没想到虹彩根本拿她的话不当回事。
见虹彩什么都不信,我妈说,听说你家银行里的钱也输掉了。虹彩听了马上去房里的红漆箱子底下翻出一张存折,递给我妈说,存折在这里。我妈也跟虹彩一样,倒地的字都不识,拿着存折犯起了疑惑。
我妈走后,虹彩站在屋里发了一会儿呆。晚上黄中才回家,她拿白天我妈讲的话问他,黄中才不慌不忙地一一解释,并且拿出存折对她说,我要是把银行里的钱输掉,银行还会把存折给我吗?
那天晚上,虹彩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存折的影子。存折搅得她不能入睡。她心里开始怀疑黄中才,可她又找不出理由来。
早上起来,虹彩炒饭给黄有田吃过,黄有田正要背着书包出门,家里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中年男人。高个子有些秃顶,只头沿四周稀稀拉拉长着黄色的頭发。秃子头问黄有田,黄中才可是你爸?黄有田点头说,是。
在灶间的虹彩听外面有人说话,好奇地探出头来瞧,一眼瞅见了秃子头。她心里一惊,这人去年春天跟着黄中才来过家里,她瞧着他就不是什么好鸟,他坐在那里,一个劲地跟黄中才聊。她气得背着锄头到地里除草,就是不烧午饭。后来秃子头觉得无聊,先自离开了。她从地里回来时,黄中才脸黑得像砂锅,她装着没看见。
站在堂屋的秃子头也看见了虹彩,他开门见山地告诉虹彩,今天是来讨债的。
虹彩不屑一顾地反问,你走错门了吧?
我走错门?秃子头说,看来我不告诉你这个呆婆娘,你还蒙在鼓里。接着秃子头把黄中才输掉红瓦的事和盘托出,要不是他秃子头做好人,怕黄中才是没命回来了。
听秃子头这么说,虹彩问秃子头,你在赌博场上救他,今天来是要我感谢你?
我不是来领赏的,我是来讨债的。你把你男人借的钱还我,我就走人。
不可能,你是借钱给我家买油,还是借钱给我家买粮了?
看到虹彩这样对自己,秃子头无比震怒,他说,欠债还钱,今天不还就不照。说完话,他示意站在一边的矮个子,搬起堂屋里吃饭的八仙桌就往外去。虹彩见势不妙,上前攥住八仙桌的一条腿,八仙桌从矮子肩上滑落下来。
虹彩攥着八仙桌,声泪俱下。
我爸正好从地里回来,听到虹彩又哭又闹,以为夫妻在吵架。待他进院发现有两个男人时,顿时火冒三丈。我爸说,看样子没有王法了不成,两个男人青天白日上门欺负一个女人,这还得了!
见我爸发火,秃子头连忙上前解释,我爸听了,缓了语气说,就是讨债,你找黄中才,她一女人又不在赌博场上,你们怎么找她要?
村里闻风来了许多人,秃子头和那个矮子灰溜溜地走了,边走边嘟噜什么。他们刚走,虹彩就冲到屋里把存折拿出来,当着村里人的面,把存折递给我爸。我爸拿着存折,瞅了半天,发现存折上只有一块钱。我爸把看到的说给虹彩听,虹彩像一根木头一般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我爸作梦也没想到,一会儿工夫,虹彩醒来,眼泡红肿地走到我爸面前,“噗通”一声给我爸磕了个头。从虹彩口里说出的话,是让我爸救救黄中才。
虹彩说,我打心里感激大哥,我还求大哥一件事。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爸无奈地说,我不晓得怎么救。虹彩说,求大哥借钱给我,去把黄中才扒去的衣服赎回来。没有那个衣服,他没脸活在这个世上。
这个时候,我爸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大着嗓门说,我要盘一下。
还没走出多远,我妈就不无担心地问我爸,真的要救黄中才吗?我爸瞪着眼对我妈说,要救,不救那个不争气的,他的家就完了。我爸把我妈拉到屋里,好大一会儿才揣着钱,从里面出来。我爸出门的时候,我妈的眼光追了好远。
自从黄中才赌博输了个窟窿,黄有田一下就像变了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他怂恿我去找徐文化,看能不能带着我们去山里砍柴。其实我对砍柴也有向往,可我知道自己可能没走到山上,就已经瘫痪了。我把想法告诉黄有田,他却不屑一顾地说,我们走到镇上去上学,来回不也挺远吗,你觉得你不行?
听黄有田这么一说,我有了信心。我们去找徐文化。
此时的徐文化到山里砍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可以说已经跟村里的大人平起平坐了。徐文化听了我和黄有田的要求,脸上顿时放出光彩。可那道光只在脸上停留了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行,你们俩是学生,怎么能吃得下去山里砍柴的苦。徐文化一板一眼地看着我们说,仿佛他自己俨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人。
见徐文化这个态度,我准备离开,正要挪步,被黄有田拉住了胳膊。黄有田几乎是哀求地对徐文化说,你就带我们去山里吧,我会记住你的。
一弯残月挂在西天,隐隐的月色照到黄有田少年老成的脸上,忧伤清晰可见。
也许是黄有田说话的语气,也许是黄有田月色下的忧伤。反正徐文化答应了,他说,我担心你们吃不下那个苦,这样,我们明天早上去试试。
走在机耕路上,我们三个少年肩上扛着扁担绳,腰间别着砍刀。好几个路人走近我们,问我们多大了。
人家这么问,徐文化心里不平衡,他说,真是怪事,我去山里砍柴也不是一趟两趟了,怎么就没人这样心疼我?黄有田说,你夹在大人中间,人家没瞧见呗。徐文化摇着头说,不是的,是你们两个书生,格外显眼。徐文化那自卑的小样,惹得好久没有笑脸的黄有田脸上笑意盎然。
走进山里,我们住的村庄矮了许多。山上的柴茂密又高,我和黄有田捡柴自然没有徐文化利索。首先我们俩不会捆柴,徐文化就像个大人一般,给我俩挨个捆,还教我们该砍哪一种栗柴,能担当起草绕子的角色。
挑着柴担走在路上,开始黄有田和我还行,几里山路后,我们的肩膀就火辣辣地疼起来,没走多远就想歇。徐文化挑得很远,他总是先接过我的柴担,黄有田只好咬着牙跟在后面。
我们就这样把柴挑到了家,人都累瘫了,可吃了一顿饱饭后,在大人们的夸赞声中,身上立马又来了精神。
晚上,黄有田来我家,我爸问他,以后还去山里砍柴吗?黄有田说,我当然还去,我妈到冬天手上就生冻疮,血乎拉叽的。
我爸听了,瞅着黄有田没有吱声。黄有田走出我家大门时,他对我妈说,狗日的黄中才不争气,却养了一个争气的儿子。我有点儿嫉妒地告诉我爸,黄有田吹牛皮,他挑着柴担的时候根本就没徐文化狠!
冬天到来时,黄有田果然在家门口堆起了一个柴堆。他一到星期天就去山里砍柴。我有时懒得去,我有点儿吊儿郎当。
那一年奇怪,村里的妇人们都穿起了丝棉蓝布料做的外衣,蒙在棉袄外面。无论是年龄大年龄小的妇人,哪怕里面的棉袄破得看得见棉花,只要套上丝棉蓝的外衣,立马就变得楚楚动人。村里的妇人们到门前的小河边洗衣服时,都要走近比一下哪个身上的蓝色更耀眼。
我妈也去村里的门市部扯了丝棉蓝布料回来,请了裁缝做了外衣。穿上,还真的不一样,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村里只有一个人没有,那就是虹彩。
在一个村庄的妇人都穿上丝棉蓝外罩的时候,虹彩的旧棉袄越发显得寒碜。每当村里的妇人在一起比哪个的颜色更鲜艳时,虹彩的眼睛总是瞅着别处。她在这些妇人面前自惭形秽,她没法跟她们之中的任何人比。
就在那个星期,我发现黄有田有逃课现象。他早上从家里背上书包,人却没有去学校,一直到晚上,才在差不多的时间,背着书包回家。
一个星期后,徐文化兴冲冲地告诉我,说这几天黄有田去山里砍了一板车的柴禾,要跟着他爸去县城卖柴。这个星期黄有田基本没去学校,原来去山里砍柴了。徐文化说,他跟着我和我爸天天去山里砍柴,不过柴禾没有担回来,我们都丢在镇上我爸的一个熟人家。
卖过柴回家来的黄有田,第二天到学校还无精打采的。到中午的时候,他让我陪他去镇上门市部卖布的柜台,扯丝棉蓝布料。年轻的售货员告诉他,断货了。他的脸上布满了失望。
那天下午,黄有田又消失了。晚上他告诉我,下午他去了附近两个大队的门市部,也没有买到丝棉蓝布料。我有些不解,说,来回好多里路,你这么走不累吗?
黄有田却低下头,坚决地说,我要扯到丝棉蓝,一个村上的大妈妈小婶婶都有,可我妈没有。他的话感染了我,我说,明天中午放学我陪你去代塘门市部,怎么样?黄有田的眼睛一亮。
我们俩以为很快就会走回来上课,没想到走到那儿时,已经过晌午了。到门市部卖布的柜台上一问,也断货了。这么说来,那年时兴丝棉蓝不是一个村庄两个村庄,而是像传染病一样普遍流行。
晚上回家,我们没上课的事被我爸发现了。我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了原委。我爸顿了顿,告诉我,你去告诉黄有田,明天到粉店的门市部看下。我很奇怪,本来我爸是摆开架势要大骂我一顿的,怎么又拿起了主意?
粉店离我们这儿有十五里地,是我们乡最偏僻的一个大队了。
第二天,我陪着黄有田去了粉店,还真买到了丝棉蓝。黄有田高兴得眼睛都红了。
不几天,虹彩也穿上了丝棉蓝外衣。让人没想到的是,一个村庄的妇人,就虹彩穿的丝棉蓝外衣得体最养眼。
第二年,虹彩还我家借款时,对我妈说,这个钱差点失信。我妈一惊,问怎么回事。虹彩说,去年冬天,我老是想走,六六粉都备下了。可就在这个当儿,儿子给我扯了一件丝棉蓝外褂。
真的?我妈一惊。
这时,门外榆树上一群麻雀嘁嘁喳喳叫得正欢。我妈还想对虹彩说话,可虹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大门。她途经榆树下时,那一群嘁嘁喳喳的麻雀“噗”的一声,全飞上了天。
(何世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短篇小说散见于《綠洲》《延河》《满族文学》《滇池》《当代小说》《红豆》《山东文学》等。)
编辑: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