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落衣冠冢，寂寞飞将军

◎文/解维汉

一年前，我在当地朋友的陪同下瞻仰了甘肃省天水市南郊文峰山石马坪村的李广墓。这里位置偏僻，甚少人知，若非熟人引路，外地人很难找到。

高大汉阙内有朱红大门，门匾上刻军旅书法家李铎题写的“李广墓”三个大字。走进大门，草丛中有两尊石马，造型生动，传说是仿自李广的坐骑，这里故得石马坪之名。高高台阶之上的过道，有清朝贾宇清撰联:“虎卧沙场，射石昔曾传没羽；鹤归华表，树碑今再赋招魂。”

李广为西汉名将,生于将门，先祖李信是秦朝名将，家族世袭“仆射”官职。从小骁勇善射，练就浑身武艺，尤以骑射闻名。卢纶有诗为证:“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天水西坊堂巷的射虎寺即为当年李广箭穿石虎处。

墓园展厅墙壁外侧，题写着当代诗人袁第锐、霍松林、赵立坤、艾叶等人歌颂李广的诗作。从古到今有大量优秀的诗词描写李广，在文人眼中，李广是一位十分值得尊敬的将军。通往李广墓的水泥台阶中央有一面斜坡，斜坡上一幅幅浮雕再现李广的传奇故事。如：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李广率领万余骑出雁门击匈奴，因众寡悬殊负伤被俘，匈奴兵将其置卧于两马间，李广佯死，于途中趁隙跃起，跳上一匹敌将战马飞奔返回，匈奴一军为之大惊。

后面三间悬山顶的祭殿内，全身甲胄的李广像右手握剑，面门而坐，身姿右倾，似乎时刻准备着拔剑出征。李广18岁从军抗击匈奴，历任七郡太守，在西汉边境八郡之间驻防奔袭，戍边44载，与匈奴作战达70余次。纵横疆场数十年，令匈奴闻风丧胆，为大汉王朝立下赫赫战功。

李广的这座墓冢高约2米，周长26米，四周砌以青砖，青草盖顶，庄严肃穆。冢前竖立清乾隆年间重建时毕沅题写的“汉将军李广墓”碑。墓旁有多块方形布屏，知情者告知这是箭垛。李广以善射闻名，当今这里经常会举办一些射箭比赛。李广在军中有很好的口碑。他有一句名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李广爱护将士是名闻天下的，他得到赏赐立即分给部下，带兵行军，饮食与士兵同甘共苦，遇到断粮缺水时，见了水，士兵不全喝到水，他不近水边，士兵不全吃上饭，他不尝一口饭。对待士兵宽厚大度，士兵都喜欢替主将效力。

谈论着李广金子般的品质，我们已经即将参观完李广墓。除过我们几人，偌大的景点内竟未碰见别的游客。走出大门，回首看到大门两侧有陈琳撰联:“勇无敌，忠无双，列传一篇为英雄千古绝唱；生不侯，死不葬，佳城半亩壮桑梓万姓豪情。”文采飞扬的楹联对将军的军事才能和坎坷的一生做了全面的总结。

“生不侯”是说李广虽战功卓著，终其一生所受封赏甚微，抑郁不得志。历代文人墨客常常发出“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叹息，对将军的不幸遭遇深表惋惜。汉文帝曾对跟随他狩猎的李广说：“可惜呀，你没遇到时机，假如让你生在高祖帝代，封个万户侯不在话下！”

李广曾和星象家王朔私下闲谈说：“自汉朝攻匈奴以来，我没一次不参加，可各部队校尉以下军官，才能还不如中等人，然因攻打匈奴有军功几十人被封侯。我不比别人差，但没有一点功劳用来得到封地，这是什么原因，难道是我的骨相不该封侯吗？还是本命如此呢？”王朔说：“将军回想一下，曾有过悔恨的事吗？”李广说：“我任陇西太守时，羌人反叛，我诱骗他们投降有八百多人，我用欺诈手段一天把他们杀光了。直到今天我最大的悔恨只有这件事。”王朔说：“能使人受祸的事，没有比杀死已投降的人更大的了，这也就是将军不能封侯的原因。”参照后人历史评价亦可参考。《十七史百将传》：“广以杀降而不得封侯。又曰：‘不用乡导，不能得地利。’广军亡导而失道是也。”

勿庸讳言，李广自然不是完美的将军。一是他耿耿于怀心气难平的率军平定羌人之乱时杀八百降卒之事，当时他下令将俘虏统统杀掉，部下劝阻道自古杀降不祥，请将军三思。李广一脚踢开部下，下令将降者全部杀死。还有一次，李广在赋闲期间外出夜归，守卫城门的灞陵尉依律不开城门拒绝其入城，对他出言不逊。后来朝廷复召李广率军抵御匈奴，李广要求将灞陵尉安排到军下听用，此人一入军营，就被李广杀掉了，报了当年不准入城之仇。由这两件事可以看出，李广性格刚烈、杀伐决断，但也心胸狭隘，缺乏大将风度。

另外，因为李广爱兵如子，他的部队纪律管束也比较松散，采取“放羊式”管理，对部下的行军、宿营、造饭、训练等没有什么硬性要求，这一点经常受人诟病。性格决定命运。有人认为，“李广难封”的悲剧正是李广自身的性格缺陷造成的。

在汉武帝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的一次征讨匈奴途中，李广未用当地向导致使迷路，贻误军机，他引刀自刎，了此一生。李广死后，一军皆哭，百姓皆为垂涕。李广死在了行军途中的军帐里，他的尸骨很有可能和死去将士们混在一起，被简易地埋在了战场上，真墓早就找不到了，故有“死不葬”之说。天水这座墓只是李广的“衣冠冢”，埋葬他的宝剑衣物。

告别李广墓时，看到墓园大门对面有“飞将戏楼”，每逢庙会都会在台上演出秦腔大戏。“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几场热烈的锣鼓声响终难改变飞将军的长久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