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兴聪
摘 要:韩愈的治潮观念主要体现在三方面:经术上,韩愈坚守了先王之道与对君子固穷的信仰;政事上,韩愈推行了安民除害与尊孔兴学的善政;传承上,韓愈招揽弟子并且受祭于潮,成为一方宗师。韩愈作为潮州宋学的先驱,其治潮举措是宋学在潮州历史上的第一次实践。
关键词:韩愈;潮州;宋学;经术;政事;传承
中图分类号:I 109.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6883(2023)02-0044-06
DOI:10.19986/j.cnki.1007-6883.2023.02.007
钱穆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写道:“治宋学当何自始?曰:必始于唐,而昌黎韩氏为之率。”[1]2韩愈在宋学上的地位可见一斑。而北宋学术之明显特点,“不外经术、政事两端”[1]5,传道者开宗立派,门下弟子代传其学。韩愈晚年贬谪潮州,期间“恢复久废的州学,自出俸禄赞助办学;还组织驱赶恶溪(韩江)鳄鱼的活动等”[2],完成了经义之论辩、教化之推行以及师承之初建,使得“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宋),号称易治”[3],这些治理观念及其指导下的举措,堪称宋学在潮州历史上的第一次实践。
一、经术:先王之道与君子固穷
(一)坚持尊儒辟佛
元和十四年(819),韩愈上《谏迎佛骨表》辟佛,不料触怒宪宗,“贬潮州刺史”[4]5261。韩愈贬潮事件不仅是他个人的政治危机,也是唐朝儒佛斗争的具体表现。佛教在唐朝繁荣发展,“除个别皇帝之外,大多数皇帝或者对佛教采取包容以至于利用政策,或者干脆就信仰佛教。与最高统治者的态度相应,佛教在民间、士人等阶层中,成为普遍的信仰”[5],而宪宗尤嗜佛,元和元年就曾“诏沙门知玄入殿问道,赐号悟达国师”[6]。在此背景下,儒学的生存空间受到极大压缩。韩愈“个性倔强”[7],自称“读书著文,歌颂尧舜之道”[8]646,一直想成为“一个卫道者,一个在‘道统中的教主”[9],而他又是彼时的文坛领袖,抗佛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肩上。《谏迎佛骨表》“反复申明佛法来自‘中国之外”[10],其目的在于强调夷夏之辨,而夷夏之辨有名有实,名为胡汉民族之别,实为文化礼仪之争,韩愈关注的是后者,他曾在《原道》中有言:“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8]3。中国之礼即先王之道,韩愈解释道:“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8]。可以看出,此先王之道依然是儒家经义里所规定的条文。
至潮后,韩愈仍坚持夷夏之辨。下车之初便上表谈大唐之文德武功以及四圣传统,认为“国家宪章完具”[8]2922、“永永年代,服我成烈”[8]2923,这与其“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8]4的君臣观念一脉相承。韩愈尊君,但依旧辟佛,在上表中他仅承认自己有辱圣名,说自己“言涉不敬,正名定罪,万死犹轻”[8]2921,对排佛之事却只字未提。质言之,他仍旧固执己见,不过采用了一种比较隐晦的辟佛方式而已。
月余后,他在《潮州请置乡校牒》里举荐赵德,直言其“能知先王之道,论说且排异端而宗孔氏”[8]3214。在韩愈的思想体系之中,“异端”概念与佛教有着紧密联系,其于《进学解》中有云:“抵排异端,攘斥佛老”[8]147。后世儒者完整接受了此概念,如朱熹《大学章句序》里曾言“异端虚无寂灭之教”[11]2,《中庸章句序》又言“异端之说日新月盛,以至于老佛之徒出”[11]15,这些都足见“异端”与佛教之关联。韩愈在《潮州请置乡校牒》中称赞赵德“排异端”,几乎等同于明言自己支持排佛,至此,韩愈在潮开始公然辟佛。
元和十四年(819)夏秋之间,韩愈大张旗鼓地在潮州祭神,并写下祭神短文五篇,皆是祈祷神祇保佑之意。从文章格式与篇幅长短来看,《潮州祭神文五首》与《袁州祭神文》《祭湘君夫人文》《祭竹林神文》以及《曲江祭龙文》等祭文别无二致;但从祭神活动的影响来看,该祭神文却有着强烈的现实意义。儒家的鬼神观念不在于辨析鬼神之有无,而在于强调祭祀,主于“敬”字,从朱熹“未能事人,焉能事鬼”[11]125、“非其鬼而祭之,谄也”[11]60和“敬鬼神而远之”[11]89等言论中可见一二。韩愈在《原鬼》中写道:“民有忤于天,有违于时,有爽于物,逆于伦,而感于气,于是乎鬼有托于形,有凭于声以应之,而下殃祸焉,皆民之为也”[8]71。他没有探讨鬼神的有无,而是认为民不敬则有“鬼神之祸”,因此他便在《潮州祭神文五首》中反复祈祷,至诚至敬,申诉“百姓何罪”[8]1381,这都是为了表现自己对儒学经义的贯彻,借儒家义理来对抗佛教思想。
韩愈在祭神文中叙述了整个祭拜过程,自道从挑选牺牲、制作祭酒到祭祀音乐,再到庭中跪拜,一一“如法式也”[8]1381,即尽合儒家仪式。而韩愈曾在贞元十八(802)、十九年(803)之间写下《上巳日燕太学听弹琴诗序》,其中有云“歌风雅之古辞,斥夷狄之新声”[8]1011,这表明他早已有意利用儒家音声来排斥夷狄音声。以此而言,韩愈在《潮州祭神文五首》中特意提及儒家祭祀音乐,不无排斥潮州佛教声乐的心思,再观其整个祭拜过程,不难看出,韩愈有意利用儒家祭拜仪式来对抗佛教仪式。此外,在祭文字词的使用上,韩愈别出心裁地把柔毛与刚鬣连用,以“柔毛刚鬣清酌庶羞之奠,祭于城隍之神”[8]1381,而“唐代国家祭神文中,柔毛、刚鬣的称谓只见于天子祭祀大社大稷的大牢礼”[12]75,也就是说,“这两个词语在唐代官式祭神文中明显只和‘社稷观念扣连”[12]75,韩愈坚持儒家祭祀、尊重先王之道的态度可谓坚决。
(二)安贫守道见本心
元和十四年(819)七月二十七日,韩愈作《潮州谢孔大夫状》,文凡一百五十二字,主旨在于安贫乐道,谢绝了时为岭南节度使的孔戣的赞助。他在文中坦言“承命苟贪,又非循省之道”[8]3248;“积之于室,非廉者所为;受之于官,名且不正”[8]3248。当时他正处于“俸薄”[8]3250的窘境下,此种态度实是儒家君子固穷之道的体现。《论语·卫灵公》记孔子之言曰:“君子固穷,小人斯滥矣。”固穷有两解:一是“固守其穷”;二是“固有穷时”。韩愈践行的是第一种经义,说自己“身衣口食,绢米充足”[8]3248,完全着眼于物质方面。然而这些都是推脱之词,因为在《潮州刺史谢上表》中他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身处远恶,“居蛮夷之地,与魑魅为群”[8]2922,如此看来,韩愈对孔戣赞助的辞让,也是有意为之。须知韩愈并不似轻视钱财之人,而更似一个名利客,其年少时为了求取功名,曾经写下《上考功崔虞部书》等多篇干谒文,也曾为财谀墓,《唐才子传》曾载录韩愈高价之润笔费,其云:“时韩碑铭独唱,润笔之资盈缶”[13]。司马光也在《颜乐亭颂》中批评韩愈道:“好悦人以铭志而受其金”[14]。从这些记录来看,韩愈似乎不是甘于贫穷之辈。他身处平时尚且恋财,于困窘处境为何反其道而行之呢?
贞元十六年(800)前后,韩愈写下《答李翱书》,其中有云:“仆在京城八九年,无所取资,日求于人,以度时月。当时行之不觉也,今而思之,如痛定之人思痛之时,不知何能自处也”[8]738。可以看出,韩愈对过往追求名利之事深自后悔,虽是权宜之计,他仍然觉得有损君子之道,这表明其本性纯朴,非真贪婪。而清人储欣也评价《潮州谢孔大夫状》说:“可见公之为人,廉靖其天性也。微时穷约,日求于人,以度时月,不得已也。明者无讥焉”[15]。此言有理。综上可知,韩愈一直乐道安命,笃信儒学,而早期求取名利实为困境所迫;等到其名扬区内,他才能从容地信守古道,所以即使在潮又一次面对更加凶险之遭遇,仍能安贫守道,此实是用明确行动坚守自己君子固穷的信仰。
二、政事:安民除害与尊孔兴学
(一)驱鳄及其影响
鳄鱼之毒,古来有之,其为虐甚酷,以至于被当作刑罚惩治犯人,《梁书》记载扶南国时有言:“于城沟中养鳄鱼,门外圈猛兽,有罪者,辄以喂猛兽及鳄鱼,鱼兽不食为无罪,三日乃放之。鳄大者长二丈余,状如鼍,有四足,喙长六七尺,两边有齿,利如刀剑,常食鱼,遇得獐鹿及人亦啖之”[16]。足见其害。潮州地处岭南,这一地带的鳄鱼性情尤其猛烈,《周易函书》曾描述道:“广州鳄鱼能陆追牛马杀之,水中覆舟杀人,值网则不敢触,其一孕生卵数百于陆地,及其成形,则有蛇有龟,有鳖有鱼,有鼍有蛟者,凡数十类”[17]。虽然以今天的科学角度来看,此条记载或有失实之处,但亦可侧面反映出岭南鳄鱼的凶恶。
韩愈来潮时途经江河,对鳄鱼之险深有体会,在《潮州刺史谢上表》里说道:“臣所领州,在广府极东界上,去广府虽云才二千里,然往来动皆经月。过海口,下恶水。涛泷壮猛,难计程期;飓风鳄鱼,患祸不测”[8]2922。韩愈认为飓风与鳄鱼之患皆关系生死,可见鳄鱼为恶之烈。至潮后,韩愈得知“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民以是穷”[4]5262,个人和百姓的双重惨痛经历,让韩愈开始驱逐鳄鱼。元和十四年(819)四月二十四日韩愈作《祭鳄鱼文》[8]2759,开始着手驱逐鳄鱼。他在文中自叙将选用“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8]2753的方式来斩除鳄鱼。祷祝完毕的当夜,“暴风震电起溪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患”[4]5263,可知驱鳄效果十分明显。不过此条记载亦有夸大之处,因为潮州鳄鱼并未灭绝,宋人陈尧佐任职潮州时,“恶貉、鳄鱼为暴,公命捕得,鸣鼓于市”[18]。
韩江流域鳄鱼的灭绝应当是“历经了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19],是优胜劣汰的结果。但不可否认的是,韩愈确实做了驱除鳄鱼之事。明人郭棐《韩山祠记》说韩愈“除苛政,去鳄鱼”[20]907;清人罗芳伯在异国仿韩愈除鳄之举,“为坛于海傍,陈列牺牲,取韩昌黎祭文宣读而焚之,鳄鱼遁去”[21];清末王先谦亦曾为诗曰:“潮州鳄鱼狂且恶,万祀不灭韩公祠”[22]。足见韩愈除鳄善政之影响。
(二)唐代潮州学校的兴起
唐统一后,潮州的土著民族纷争不断,朝廷多次下令围剿,如高宗总章二年(669),“泉潮间蛮獠啸乱,民苦之,命乞镇帅有威望者以靖边方”[23],结果“致使经济遭受严重破坏,教育呈现衰落面貌,造成了自开元以来一百多年的科举中,未曾有过参加吏部考试而踏上仕途的人”[24]64。直到玄宗开元二十六年(728),潮州市区的甘露坊建立了开元寺,潮州文化才开始迅速发展,而后此佛寺成为了“潮州文化逐步成熟的重要标志”及“对外进行文化交往的重要场所”[25]3。
贬潮之前的韩愈曾写下多篇关于教育的文章,如贞元十九年(803)前后的《师说》和元和八年(813)前后的《进学解》,其教学思想相当成熟。至潮后为了改变佛教对潮州文化的主导作用,韩愈开始祭孔兴学。值得注意的是,学校在唐代发展迅猛1,在学校建制上,各级学校里均设置孔庙,融祭祀与学习一体,扩大了学校功能。这一趋势在高祖武德二年(619)就开始了:“高祖武德二年,始诏国学立周公孔子庙,七年释奠,以周公为先圣,孔子配。太宗贞观二年,国学并祀周孔,前后凡十年,至是始用房玄龄议,罢周公,升孔子为先圣,以颜子配,如隋以前故事。四年诏州县学皆立孔子庙,此唐世州县学立庙之始”[26],所以《潮州请置乡校牒》里开篇即引孔子之语,以示学校祭孔之意;在文学上,出现了以《昆山县学记》为代表的学记文这一文体,而韩愈的《潮州请置乡校牒》虽非记体文章,却在内容上呈现出与学记文相似的傾向。具体而言,学记文大概包含“兴学历史、修建原因、建筑描述、参修人员、写作目的”[27]五个基本要素,《潮州请置乡校牒》则已经具备了兴学历史与学校兴建原因二个要素。关于潮州兴学史,韩愈概括说:“此州学废日久,进士明经,百十年间,不闻有业成贡于王廷试于有司者”[8]3214。而对于潮州修建学校的原因他则说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此州户万有余,岂无庶几者也”[8]3214。从整个时代背景和文体格式来看,《潮州请置乡校牒》无疑是唐代文化教育繁荣之下的产物,此文的出现有其必然性,是韩愈对历史走向的精准把握。以此而言,韩愈有意把自己的政事和文章结合起来,从而以“瞻我所在”[28]的文宗地位推进潮州文化教育的发展。此牒是韩愈治潮时期教育思想的具体呈现,在此指导下,潮州出现了以海阳县的学堂为代表的大批学校[25]3。毫无疑问,韩愈“对于振兴潮州的教育事业,提高人民的文化素质,作出了卓越的贡献”[24]65。
三、传承:弟子交游与祠庙修建
(一)韩学在潮州
如前所述,韩愈在《潮州请置乡校牒》中举荐了一个叫赵德的人,谓其“沈雅专静,颇通经,有文章”[8]3214,又有《别赵子》一诗自言希望赵德与自己共赴袁州,“及我迁宜春,意欲携以俱”[29],足见韩愈对赵德之欣赏与提携。而赵德亦私淑韩愈,录韩文七十五篇为《文录》,使此书成为“我国编辑韩愈文章最早的选本”[30],并自为序言,称赞韩愈是“圣人之徒”[31]2622。而魏仲举在《五百家注韩昌黎集》中注解赵德“从公学文”[32],认可了韩赵二人的师徒关系。文天祥在《赣州兴国县安湖书院记》中写道:“昔有文公,设教于潮。潮人赵德,以士见招”[33]。可知文天祥认同赵德与韩愈的从属关系。《大明漳州府志》卷十二《礼记·风俗志》也记载道:“潮人赵德从刺史韩公游,后人乃像配韩、赵。文公(朱熹)守兹郡,乡人陈北溪寔从公游,不可以无配”[34]。陈北溪作为朱熹弟子,要配祀朱子,这样做的先例是赵德配祀韩愈,据此则知韩、赵二人也应为师徒关系。今人刘真伦在《韩门师友弟子考索》中亦将赵德列为韩愈门下六十九名弟子中的“问学弟子”[35]。综合来看,韩、赵二人的师徒交游关系十分明显。
然而赵德继承了韩愈的哪些学问呢?《潮州请置乡校牒》里写道:“请摄海阳县尉为衙推,专句当州学以督生徒”[8]3214。而《潮州市文化志》也记载:“韩愈到潮州后,任命他(赵德)当海阳县尉,并负责兴办地方教育”[25]3。可知韩愈让赵德做海阳县尉,专门管理学校事务,赵德继承了韩愈政事之学。此外,赵德《昌黎文录序》盛赞韩文“光于今,大于后。金石销铄,斯文灿然”[31]2622。魏仲举也认为赵德跟着韩愈“学文”,《集义轩咏史诗钞校证》亦注“师道”曰“愈以生平所作文授之(赵德)”[36]1086,可见,赵德亦服膺并接受了韩愈古文之学。
依上文刘真伦之说,终韩愈一生,弟子不过六十九人,而赵德居其一,其地位之重要性可见一斑;又因为他是“海阳人”,对潮州影响甚大,所谓“德崛起于盛唐,文章气节,卓有植立,为潮学先,固非待昌黎兴起者,学者称为潮阳宗匠”[36]1086,亦可从侧面看出韩愈在潮州师徒交游之成功。韩学在潮州的传承连绵不绝,赵德之后二百余年,刘允出,其人博览群书,广泛搜集京、浙、闽、蜀诸本韩集,是“潮州人中又一位研究韩愈著作取得成就的代表”[25]4。
(二)韩愈祠庙的修建
韩愈离潮后,其功绩被潮州士民牢记并载入史册。北宋咸平二年(999),潮州迎来了第一座韩文公祠堂——韩吏部祠,韩愈的功绩与精神开始有了实物象征。《三阳志》记载道:“宋咸平二年(999),陈文惠公倅潮,立公祠于州治之后”[37]2709。陈尧佐(陈文惠公)开创了潮州修建韩愈祠庙的先河。这次立祠事件对潮州产生了重大影响,《三阳志》评价道:“州之有祠堂,自昌黎韩公始”[37]2710。陈尧佐立祠后,潮州的韩愈祠庙逐渐兴盛,历经元、明、清,至今不衰,韩愈在潮州得以长祀不绝。
立祠事件也扩大了韩愈在中央的影响,因为尧佐离潮后曾“直史馆”[38],所以与之结交的京师学者或多或少受其感染,开始重新审视韩愈的地位,如欧阳修于庆历六年(1046)写下《读徂徕集》,将韩愈与扬雄并列;又在至和二年(1055)写下《答李诩第一书》,再将韩愈与孟子、荀子、扬雄并提。与此同时,王安石、司马光和曾巩等中央官吏也都展开了对韩愈的热议,这无疑推动了朝廷对韩愈的重视。“元丰七年(1084),诏封昌黎伯”[37]2709,这标志着韩愈得到了朝廷的极大认同。地方和中央的双重推动作用,深化了韩愈与潮州的联系,令潮州“一泒山川尽姓韩”[20]932,韩愈也名正言顺地成为潮州宗师,其神像望之俨然。
同时,立祠事件还对潮人思想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此后,为治潮有功的官员立祠以劝世的观念深入潮人之心,并伴随着他们对韩愈的崇祀而流传下去,所谓“继世邦人或因守倅之美政足以感人心,寓公之高行足以激流俗,皆为立祠,以为后劝云”[37]2710。
四、余 论
“宋代理学家都认为韩愈对‘道实有所见,但只是才高达到的见识,而没有践履功夫”[39],现实却并非如此,韩愈不仅是古文高手,更是一名践行理想的学者。他怀抱独立的思想体系,又有治理潮州的经历,这两者都是其作为潮州宋学先驱的重要依据。言行合一是宋学的重要标准,朱熹在《论语集注》中解释“子张问政”一条说:“以忠,则表里如一”[11]137。说明在朱熹看来,只有表里如一才能做到忠诚,此即是言行一致。桐城派杨象济,史载其“笃志义理之学”“识言行合一之理”[40],这都表明宋学对“言行合一”理念的重视。而以往我们很少把韩愈治潮的措施与其思想放在宋学的背景下来论述,也很少注意到韩愈治潮所体现的“言行合一”理念在思想史上的意义,这无疑割裂了韩愈与宋学的关系,有失偏颇。钱穆认为韩愈“排释老而返之儒,昌言师道,确立道统,则皆宋儒之所滥觞也”[1]2,观韩愈对潮州的治理,可知韩愈将经术、政事与授学三者合一,钱穆所言良有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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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eological Importance of Han Yus Governance of Chaozhou
HUO Xing-co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Guangxi University, Nanning, Guangxi, 530004)
Abstract: Han Yus governance of Chaozhou is mainly reflected in three aspects. In terms of academic study,Han Yu adhered to the ways of the previous emperors and his belief that a man of virtue would uphold his ideals even in frustrations. In terms of government affairs,Han Yu promoted good governance to pacify the people and to respect Confucius and promote education. In terms of inheritance,Han Yu recruited disciples and was worshiped in Chaozhou as a master of great learning and integrity. Han Yus initiatives to govern Chaozhou as a pioneer of the Song studies was the first practice of Song studies in the history of Chaozhou.
Key words:Han Yu;Chaozhou;Song studies;academic study;government affairs;inheritance
責任编辑 许小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