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燕
青铜是红铜与锡的合金,是人类文明的肇始,洛阳出土的青铜器达数万件,是中国青铜器集中出土地之一。特别是洛阳博物馆所藏一组有铭文的商周青铜器,青铜器上所铸铭文从一个侧面诠释了洛阳当时作为全国政治中心、经济中心、文化中心的真实写照。
洛阳出土的商代时期的青铜器数量并不多,主要集中在商代早期的都城遗址——偃师商城遗址以及今洛阳涧西区和伊川等地。有铭文的青铜器更是殊以为珍,毋庸置疑的是,青铜器制造业的繁荣与发展正是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原因。最具有代表性的是洛阳博物馆所藏的这件铸有铭文的扁足鼎,在此鼎腹内发现了“子申父己”的铭文(图1),鼎高25厘米,口径15厘米,立耳,浅腹,有鸟状扁足,造型整体设计得惟妙惟肖。特别是鼎的足部设计成鸟的形状,鸟首连接鼎底,鸟尾支地,与腹上的扉棱相连,融合衔接得恰到好处。这种玄鸟纹是商代青铜器上常用纹饰,源自商人认为玄鸟是一种祥瑞的神鸟,《诗经·商颂·玄鸟》中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一说,《史记·殷本纪》也载有商人始祖的传说,“谓有简狄与人出浴,吞玄鸟之卵,感儿得孕”,通过大量商代甲骨文和商代青铜器上的铭文来断定,商朝的起源确实与鸟有关,玄鸟即商人的图腾崇拜,玄鸟就是我们常见的燕子。由此也印证了此时期人类将信奉的动物神灵整合为自己的信仰和崇拜,并以礼仪的主体媒介出现在青铜器上。“子申父己”经考证(图2),“子”(亲属称谓字,比如儿子、王子或子爵)常与“父”(指明在家族中或者家族谱系的位置)相组合,其含义为子“申”为父亲“己”所做之鼎。鼎为权力的代表,是商代等级的标志和象征,印证了此件“子申父己”鼎的拥有者应是商代贵族。
商代酒器母鼓銅方罍(图3),1963年出土于洛阳老城北窑西周墓地,它通高50厘米,肩宽33厘米,重22.25千克。母鼓铜方罍有四面起坡屋顶形盖,通体纹饰由龙纹、云雷纹等浮雕纹饰组成,中部有带角状的浮雕兽面。在母鼓铜方罍的器盖内还发现了“母鼓”二字铭文(图4)。其字体雄劲有力,书体规整,这种像画又像字的图案从商代早期的青铜器上就开始出现,据推断,“母鼓”应是商代氏族徽号,推测为鼓国女子与母氏男子联姻的历史产物。母鼓方罍作为商代的一件青铜酒器,但却出土于一座西周时期的贵族墓,由此推断,母鼓方罍应是在战争中获得而出现在西周时期墓葬中的。
洛邑“成周”城初称“新邑”“新大邑”“新邑洛”或“东国洛”,是西周王朝的东都。周武王伐商后就来到嵩山祭天,向上天祷告将国都定在中国(指洛阳),何尊铭文记载了这一重大历史事件曰:“余其宅兹中国(指洛阳),自之(治)民。”并在洛阳大规模营建了洛邑,举凡在东南的军事行动、汇聚四方贡赋、举行重大祭祀,均以东都为重地,极大地加强了对中原地区广大殷遗民及东南地区方国的统治,洛邑成周已成为统治天下的又一中心。
洛阳作为周王朝的东都洛邑所在地,出土的青铜器无论是数量还是精美程度都超越了商代,并发现了巨大的铸铜作坊,先后发现西周墓800余座,出土了大量的青铜器,青铜器上的铭文所涉及的人物均系级别较高的西周王室。1960年小李村出土了一件叔牝方彝(图5),方彝是一种典型的西周早期盛酒器。高32.6厘米,长23.5厘米,宽19厘米,重7.75千克,器盖作四面起坡的屋顶状,脊中有方型钮,器身长方形,侈口,束领,鼓腰,圆座。全身满饰三层半浮雕花纹,盖、腹主体花纹为饕餮纹,盖顶、器身、颈部和圈足施凤鸟纹;边角和每面正中皆有扉棱。盖和内底均有铭文三行十二字:“叔牝赐贝于王姒,用作宝尊彝。”铭文“王姒”是“文王之妃太姒”,“叔牝当是文王之子,武王、周公之弟成叔武”。叔牝方彝器形接近成王时期的令方彝。学者认为从器形、铭文书写方式及人物称呼等方面综合判断,这件器物应该属西周中期,因此,叔牝及王姒的具体身份尚待考证,铭文译为“西周王室成员叔牝从母亲王姒那里得到赏赐,为了表示对母亲的感谢,便用其赏赐铸造此件青铜器以示纪念”。叔牝方彝的形制,与令方彝(1929年洛阳马坡出土,现藏美国佛利亚美术馆)、折方彝(1976年陕西扶风出土,现藏陕西周原博物馆)造型相似。因此,叔牝方彝铭文中所提及的人物与时代背景,加之精湛的铸造工艺,是研究西周时期统治者之间关系必不可少的实物佐证。
周平王东迁洛邑,历25王,死后均葬在洛阳。其陵墓主要分布在东周王城和成周城内及其城外附近。50多年来经过文物工作者的考古发现和文献记载研究,东周王陵分为王城陵区、金村陵区、周山陵区三大陵区,揭开了东周王陵的神秘面纱。洛阳作为国都所在地,此时期礼崩乐坏,周王室失去了以往的地位和势力,就采用与诸侯国联姻的形式来巩固国力,齐侯宝盂内铭文有力地记载了齐国与周王室两国之间联姻的历史事件。
齐侯宝盂(图6)是春秋时期的水器,1957年修建洛阳中州渠时在东距汉魏故城的金镛城约3公里的孟津平乐镇境内邙山发现。高43.5厘米,口径75厘米。重7.5千克。敛口,侈沿,鼓腹,圈足,身上有4个对称的衔环兽耳。外饰两组布局匀称的环带,线条流畅,简约大方。上腹内壁口沿处有铭文5行26字(图7):“齐侯作媵子仲姜宝盂,其眉寿万年,永保其身,子子孙孙永保用之。”铭文中记载,铜鉴是齐侯为其女儿仲姜所做的陪嫁品,铜器铭文字体清秀,笔画纤细匀称,为难得的金文书法珍品。齐侯鉴的时代是在春秋晚期,和史料记载的周齐之间的通婚事件正相符合。《春秋传》记襄公十二年(公元前561年)“灵王求后于齐……齐侯许……”,襄公十五年(公元前558年)“春,官师从单靖公逆后于齐……”,因此,此件铜鉴是周齐联姻的遗物,应该是当时作为陪嫁品来到洛阳的。
春秋时期的“王作”铜鼎,是洛阳地区目前为止发现的唯一的周王自作器,极为珍贵(图8)。“王作”铜鼎于2002年在洛阳市西工区第27中学院内勘探发掘出土,此座墓葬是一座“亚”字形墓葬,通过商代同时期出土的甲骨文和青铜器铭文统计,通常是身份极高的权贵才可以拥有“亚”字或者“亚”形。“亚”是一种特定的社会阶层高规格社会地位仪式化的代表。据统计,这也是目前洛阳地区首次发现的“亚”字形大墓。此座墓葬曾遭多次盗掘,考古工作者在清理墓葬时发现了此件青铜鼎,鼎内壁上有5字铭文“王作宝尊彝”,据研究得知,铭文“王作”所代表应是周代的一个王,根据高规格墓葬的标准及有重要铭文的诸多证明,推测此鼎的拥有者应是当时周代的最高统治者。
春秋战国是列国争霸,群雄逐鹿的历史大变革时期,兵器铸造的不断进步发展与社会生产力的需求密不可分,战争无疑是推动兵器铸造的重要因素。兵器形制的更新与性能也在不断完善。“繁阳之金”剑(图9),就体现了兵器铸造的精湛技艺。“繁阳之金”剑于1974年洛阳市西工区凯旋中路北侧战国墓出土,长45厘米,宽4厘米。剑鞘由象牙制成,剑保存完好,至今仍十分锋利,剑身上有错铜蚊脚书四字“繁阳之金”。繁阳,在战国时期属于楚国地界,位于今天的新蔡县北,《左传》记载的“郑伯始朝于楚,楚子赐之金,既而悔之,与之盟曰:‘无以铸兵”便是有力证据,这件铜剑的出土,证明了楚国作为这一时期优良产铜地,兵器金属细工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平,镶嵌、金银错、鎏金、镂刻等技术均发展到很高的工艺标准。反映出赢得名誉的楚国兵器采用了优质原料和先进技术,这柄剑应是通过馈赠纳贡、商品交换、战争所获来到洛阳的。
越王鼫与矛(图10),战国早期越国兵器。1988年1月在洛阳市西工区解放路东侧出土,长27.4厘米,宽5.2厘米。通体呈叶状,中部有带棱隆脊,下延之骹,棱末端外凸为桥形小纽。骹扁圆柱形,上饰三角纹与夔凤纹,銎口内弧中空,棱刃间微凹血槽,上有错金鸟篆书“鼫(越)王者旨于易(赐)”6字,据专家考订,“者旨于赐”当指越王勾践之子“鼫与”。这件越王兵器应该是在洛阳首次发现,它对研究东周时期周王室和越国之间的信息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
洛阳作为中国文明起源的中心,这些带有铭文的青铜,见证了青铜器是中国文明的象征,是权力和地位的物化符号。它们记录了铸造者铸造时所奉献的对象和祈愿,表现了铸造青铜器的原因,是中国历史从邦国时期发展到王国时期的时代缩影。这些铸于铜器上的图形文字,还有铜器上的神秘纹饰,它们在当时的宗教和礼仪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这些横揽历史和文明的青铜器,作为一种载体,传递给我们的视觉信息,似破译古史的密码,等待我们进一步重建早期中国的真实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