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茶

彭梓涵

温壶、润茶、浸杯，和煦的阳光穿过窗棂，给我手中的香茗添了一味岁月的甘甜。氤氲水雾中，我仿佛又看到那个须发斑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手捧一茶壶，惬意地吟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呀——”

外公爱茶，亦爱种茶、制茶。

小时候，我常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去茶田。起初，我并不知道这片苍翠是外公精心侍弄的，只當是未开花结果的普通小树，时不时伸手扯下几片翠嫩的新叶摆弄。有一次，我惊喜地将沾满香气的小手伸向外公，献宝一般：“外公，你快闻！”

好香的树叶！隔壁田垄的伯伯闻声先笑了：“傻孩子！一两黄金一两茶，这可是你外公的宝贝呀！”我这才知道这貌不惊人的小芽竟是外公的心血！然而外公对我的捣蛋行为并不生气，仍笑呵呵地闻了闻我的手，夸赞道：“我们满仔识货呢！”

又一年清明前后。淡烟微雨的江南三月，既是养蚕天气，也是采茶时节。外公的茶田到了收获的最佳时节，他整日背着竹筐在田间忙碌，闲来无事的我便也带上斗笠与小筐帮着采茶。采摘茶叶不能像我儿时那般随意，要挑枝头上最鲜最嫩的一点小芽，不能掺杂一丝黄叶与老梗。南方湿气重，手掌容易开裂，每次采完茶回来，外公的手上都会留有好多血丝。他却总是笑盈盈的，脸上的褶皱在他笑的时候变得愈发明显。

摘完的茶叶并不能立刻泡茶入口，要摊放、萎凋、杀青、揉捻、炒二青、烘干。由于要忍受高温和无数次反复翻炒茶叶，外公每次都累得满头大汗，没过多久，眼睛也熬得通红。这还不够，加工后的茶叶还要经过摇香、高冲等种种步骤，才能变成杯中清香适口的甘甜。

叶间透下来几丝光亮，我看见外公又在醉心地侍弄茶叶，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去茶馆里喝泡好的茶呢？自己制茶泡茶多麻烦呀！”外公轻呷一口茶，神色悠然，慢声道：“满仔呀，麻烦也是好事啊！”

凝视杯里不断沉浮的茶叶，我才渐渐明白了外公为何钟爱茶，为何忙得脚不沾地了也要空出时间来亲手制茶、泡茶。

岁月就在一茬又一茬的老芽与新芽中晃过了。在无数个为学业而埋头苦读的日夜，我都无比怀念那采了满满一筐的茶叶的芬芳，怀念那泡茶时慢慢浸润的杯子、悠悠摇晃壶盖的闲适，怀念我那永远都在认真生活的外公。

而今，我偶尔也会寻一个日光悠闲的午后，仔仔细细地泡上一壶清茶，看翠绿的小叶自由地在杯中舒展，回忆着外公的口吻，慢慢地感叹一句：“偷得浮生半日闲。”

‖湖南省长沙市湘郡培粹实验中学‖指导教师：严鼎

[JIJIGONGZUOSHI][吉吉工作室]

饮一盏清茶，翠绿的茶叶在杯中自如地舒卷，清香携着淡淡的涩意充盈口腔，岁月都仿佛慢了下来。恍然间，岁月就在一茬茬老芽与新芽的交替中一晃而过。文中，爷爷采茶、制茶的过程，分明辛苦而繁琐：要小心地挑选枝头最好处的嫩芽，要杀青后炒制，要经过种种辛劳，才能换得一晌悠闲的饮茶时光，这值得吗？“我”一度不解，但爷爷品茶的神情是如此悠然，满脸皱纹仿佛都舒展开来，任凭世间纷扰，我自“偷得浮生半日闲”。眉宇间，都是对生活的感恩与满足。

美国著名摄影记者罗伯特·卡帕说：“像蚂蚁一样工作，像蝴蝶一样生活。”爷爷传递给我们的，正是这样一种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认真对待自己所钟爱的事，像蚂蚁一样努力，不畏艰难，耐得住寂寞，也安然享受它带来的快乐，任凭世间风烟弥漫，只在一盏茶的柔情里，安闲自在地细数流年。如果制茶过程源自为所爱事物无悔的付出，那么此刻的安闲，则是岁月奖励给勤勉者的一份最美的礼物。

【适用文题】乐在其中；渐渐懂得；享受生活……（王莹）